她又看见了陆丰年,只是这次对方的模样多了几分憔悴。然后下一秒就听见陆丰年让人备车去墓地,而不是去医院。

  盛夏看着车子离去,眼神一沉,听见医院名字之后自己赶了过去。

  这个时候阿婆还在国外,急救室外面只有吴彩凤和陆三叔,但是两人并不是担忧大小姐的安危,而是一个在咒骂,一个在等待死亡消息。

  让他们失望的是病危通知下了好几次,但是人就是没死,只是送进了ICU观察。

  盛夏走进重症监护室,里面仪器的声音嘀嘀嘀的,让人心慌。

  眼前突然出现了很多她没有见过的场景,包括大小姐生日那天陆丰年都做了什么。

  从那天开始大小姐的饮食和生活作息被要求地更加严格,就像一个犯人一样随时都有人过来监视着。

  有些时候老太太来了,陆丰年也会借口大小姐去了哪里就拒绝两人见面,会让大小姐给老太太打电话,但是身边一定要有人跟着。

  她有了生日宴会,豪华奢靡,戴着皇冠,但是在那一天她的笑容从来没有出现过,宴会反而成为了陆挽星最厌恶的东西。

  盛夏僵硬在原地,不敢往大小姐那看,就那样站在旁边,感觉到了一种被戏弄的感觉。

  这个世界天道的戏弄,它是故意把自己送到大小姐小时候,然后在她期待的时候让自己离开。

  现在又让自己直接到大小姐出车祸之后,故意想要从心理上击溃她。

  故意让盛夏愧疚,觉得要不是她时空回溯回到大小姐小时候,可能她就不会有期待,不会想要过生日,就不会在那一天承受更大的失望甚至是绝望。

  她可以过的更好,而不是在黑漆漆的禁闭室期待自己的好朋友可以过来,却是就这样等了这么多年都没有结果。

  不仅如此,之后的每一天她可能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朋友抛弃了。

  或者说想着是因为她说要过生日,要棉花糖,所以让这个朋友出了意外,所以一直一直没有回来。

  不管是哪种结果,都会让大小姐生活在愧疚和痛苦之中,而这份痛苦是因为盛夏,因为她妄图想要改变过去带来的。

  盛夏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招数它成功了。

  她不敢看大小姐,沿着走廊一路去了楼下,然后捏亮了玉牌,虽然说鬼鬼们无法一起跟过来,但是陆一弦她们有这样的能力回到过去。

  盛夏坐在长椅上,看着医院行走匆匆的人,能从她们的脸上看见或深或浅的绝望。

  陆一弦坐过去,喝着奶茶:“天道在试图阻止你。”

  在她生日的时候把盛夏又传送到这,其实最主要攻击的对象还是陆挽星。

  长时间的等待难免会产生怨恨,到时候盛夏凭什么让陆挽星听她的话,在这一天不出去呢?

  盛夏垂眸,语气很轻:“我知道。”

  陆一弦见她这样,说:“你不用觉得愧疚,因为不管你有没有回到过去,这些事情都是会发生的。”只不过是原因不同而已。

  天道就是故意用这样的办法,想要让盛夏放弃。

  不知道过了多久,盛夏开口:“在原剧情里面,大小姐一直不知道时光很爱她,一直都不知道那十八封信是吗?”

  “嗯。”

  “所以在原剧情里她一直都把陆丰年当父亲,期待对方可以爱自己,就一直听他的话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或许不是要一个答案,盛夏自言自语:“然后在十五岁的时候出车祸,双腿残疾。这一年陆丰年也会去世,所以她就把爱意寄托在慕容瀚文身上,觉得他可能会是自己的家人,觉得这是另外一个家。”

  她之前觉得离谱的剧情,可能是真的发生了,大小姐让自己爱着慕容瀚文,把自己放在了未婚妻的身份上,顺从着天道的安排一步一步地扮演者反派的角色,然后在它不需要的时候被抛弃。

  她有些后悔当时没把陆丰年给杀了。

  看出盛夏的想法,陆一弦语气淡淡:“收起你危险的想法,如果你当时那样干了,地府欢迎你。”

  “换个思路,如果你没有回到过去,你刚刚说的那些事情都会发生。”

  陆一弦从另外一个视角向盛夏展示着陆挽星的过去:“虽然很痛苦,但是你帮助了她快速成长。”

  前几年陆挽星很听话,顺着陆丰年的心思走,然后慢慢拿到了平板的使用权,从时光给的信件里面找到时光娱乐现在负责人的联系方式。

  或许时光对于陆丰年也有一些了解,时光娱乐的股份全都是在陆挽星名下。联系方式是十八封信件的解密,没有盘包浆和加一点敏锐度都看不出来。

  在此期间陆挽星从Z市找到一个舞蹈老师,那个老师不私教,所以每个星期她都需要离开别墅去上课,这个时候就是她学习和发展的时候。

  陆挽星在用自己的方法一点一点的成长,她很孤独,但是并不麻木。

  在大小姐15岁的时候,陆丰年把陆家的股份转了大半给她,因为他已经逐渐力不从心,整日酗酒,希望在梦中能与时光相遇。

  签完之后,陆挽星露出了獠牙,她不准备接手陆家的产业,但是并不妨碍她用陆家的产业给自己铺路。

  之前陆丰年让大小姐学习的都是古典舞,这一年大小姐去学习了街舞,每天去干着在他眼里罪不可赦的事情,还特地在钢琴房修了个舞蹈室。

  在陆丰年的咆哮怒吼声中,陆挽星把陆家的产业丢在一边,然后把所有的佣人都换了,包括阿彩。

  就像之前她不喜欢但是陆丰年非要让她做什么一样,大小姐把陆丰年所有喜欢的东西全部都放在了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地方。

  天道虽然察觉了异常,但是它的处理方式是选择飞速培养慕容云,准备让他给男主慕容瀚文留下力量。

  在它的想法里陆挽星是斗不过慕容瀚文的,所以暂时不需要管她。

  “你的存在至少让她脱离了PUA男不是吗?”盛夏的肯定还有重要角色时光的态度让陆挽星保持了基本的理智。

  她不会只想着自己是不是很没用,所以渴望别人的爱,她会记得有人和她说过她可以,她很棒,是会发光的小星星。

  天道下的降头也被破坏了大半,所以它才这样急不可耐地又把盛夏传送到了陆挽星出车祸的时候,这也是它完全没有想到的事情。

  没想到它竟然会犯这么一个错误,把盛夏送回过去捅了自己一刀,差点让手下的棋子产生了自我意识。

  突然一声惊雷响起,似乎是某种被揭穿后恼羞成怒的警告。

  陆一弦笑着抬头:“你再吠一声试试?”

  按照规则她不能随便抹杀天道,但要是它不尊敬执法者的话,死的会很快。

  天空中雷云涌动,但是却没有了声响。

  见此陆一弦心情很好地说道:“你放心,陆丰年这辈子过的也不怎么样。”

  “诶不对,搞错了。”陆一弦掐指一算,“人还在十八层地狱待着呢。”

  陆丰年手上可不缺命案,一年一层,人还没出十八层地狱。

  “最近地府出了最新服务,到时候我可以帮你让他参与体验一下。”

  例如说带着记忆穿越到那些残缺的虐文小说里面体验一下被从前的自己追求会是什么感觉,或者是在变态爹的掌控下生活个十几二十年。

  “谢谢。”陆一弦这么一说盛夏也冷静了不少,问:“大小姐是......去到我那一个世界了吗?”

  “嗯,我也没想到这符还带买一送一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一开始陆一弦还以为回溯符的副作用是降落时间不定,便写了一行字提醒盛夏,后面才发现提前回去是天道搞的鬼,而她的符副作用是两个人都会穿梭。

  盛夏笑了笑:“谢谢你。”确定答案之后,她终于想通了一件事情。

  知道她什么意思,陆一弦笑而不语。

  “大小姐是什么时候出车祸的?”选择了开始就没有回头的余地,盛夏现在能做的就是一定要改变大小姐那天的车祸,那是她的选择。

  “就在今天下午三点一十八分。”陆一弦接着说:“要是这一天过去之后陆挽星都没有上车,你就成功了,到时候我会带你回去。”

  见盛夏点头,陆一弦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在这多待一会。

  在晚上的时候,盛夏看见了阿婆匆匆赶来的样子,然后顺着她的视角了解到了大小姐这一天出门的理由是什么。

  当天大小姐要去和时光娱乐的股东见面,然后跟一家科技公司谈合作,这个合作很重要,所以想要阻止大小姐出门又多了一个难度。

  阿婆调查的时候也把之前自己错过的事情一个个看的很清楚,这几天哭的眼睛都肿了。

  有些时候她也察觉出打电话时的怪异之处,但也没有深究,谁曾想自己的儿子竟然会干出这样的事情。

  一个丧心病狂无视佣人虐待女儿,甚至还是冷暴力帮凶,一个喜欢哥哥的妻子,一心想着报复,竟然给陆丰年下药。

  但是因为有天道的遮蔽,阿婆只查出来是陆二叔把阿彩送到了陆丰年的床上,并不知道他还答应了上官家的人在陆丰年的车上做手脚。

  所以她只是把陆二叔赶到了国外,并且警告他不允许再见陆挽星。

  盛夏看着坐在院子里面露痛苦的阿婆,安慰道:“阿婆你别害怕,大小姐会好的,你也一定要坚持住不能自己垮了。”

  她坐在阿婆身边,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似乎也是在给自己勇气。

  最后盛夏看着大小姐病房的方向,说了一句:“在未来见。”

  陆一弦见她说完,指尖一动,盛夏跟着她离开,也没发现阿婆抬头看着天空有些怔愣的样子,她双手合十,努力记住这一瞬间的感觉。

  “到时候你要做好准备,改变历史之后,陆挽星的记忆里不会有你的存在。”这个世界的天道肯定会在她走后想尽办法的磨灭盛夏存在的证据,作为一种报复。

  但是它总是会算错一些东西,例如说人的感情总是很奇怪的,即使不记得,那种感觉也会趋势她做出习惯性的动作,再例如说它总是对于小人物视而不见,那么这个老太太的记忆肯定不会去管。

  陆一弦喝着奶茶,笑眯眯的。

  原来是这样,难怪当初她看不透盛夏的时间线,竟然是自己遮掩的。

  白光闪过,盛夏睁开眼发现自己是直接出现在大小姐的房间,她正在看一本外国书籍,卧室已经不再是小雏菊风格,而是偏冷色调。

  盛夏走过去,凝神看着大小姐,像之前一样,吹了吹书本上的纸。

  陆挽星神情不变,只是翻页的动作顿了顿,然后拿起笔准备写笔记,盛夏拿起另外一支,然后在纸上打了个勾。

  之前大小姐总是喜欢问各种问题,盛夏为了节省精力都是用勾和叉表示是还是不是。

  一支笔悬浮在空中怎么看怎么诡异,但是大小姐还是跟没看见一样,对此视而不见。

  她自顾自地看着书,然后在闹铃响了的时候起身去了三楼。

  还是去的钢琴房,只是这里的配置和十年后一模一样,一半是钢琴,一半是舞室。

  大小姐换了一身宽松的衣服,然后拿出手机放了首音乐。

  之前盛夏只在阿婆发的视频看见过大小姐跳舞,这是她第一次现场看。

  盛夏突然意识到这一次回溯其实更多的是让她了解并参与了大小姐过去的生活。

  大小姐跳的是街舞,很酷,只是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在做地板动作的时候一个失误摔在了地上。

  盛夏连忙凝起灵力过去扶,然后被甩开了。

  看着决然离去的大小姐,盛夏眼眶慢慢红了,这个时候她明白大小姐还记得自己,也看得见自己的存在。

  只是不想要再认她了。

  想到这盛夏的心好像被泡在水里又涨又难受,她理解大小姐的难过,也和她感同身受。

  盛夏没有跟着陆挽星,飘到那棵榆树上仰着头不让眼泪掉下来,平复着心情。

  发现人没有跟上来,大小姐眼神一暗。

  就走了吗?

  她心不在焉地打开喷头,心里突然有了想把人锁起来的冲动。

  把水温调低,冷水浇下来冷静了不少,陆挽星仰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洗漱完之后她去了书房,看着那些请道士画的符,眸色沉沉。

  犹豫之后大小姐还是用火柴把这些东西都烧了,虽然说只是束缚的作用,但她担心这些东西会伤到盛夏。

  陆挽星从抽屉里面拿出一个盒子,然后慢慢地数着里面有几颗石头,几片叶子,几张纸。

  盛夏平复好心情之后,回来没有看见人,一进书房就看见身上好像散发着黑色气息的大小姐,不由吓了一跳。

  等过去之后发现大小姐在干什么时,眼眶又红了。

  从浴室拿了毛巾帮她把头发擦干,然后盛夏看着大小姐一遍又一遍地数着,“22,28,49。”

  几次之后盛夏忍不住说:“是21颗石头,27片叶子。”

  大小姐没有抬头,食指摩挲着一块石头:“你不是走了吗?”

  见大小姐终于不忽视自己了,盛夏像个得宠的狗狗一样凑了过去,“我没走!”

  “我就在树上坐了一会。”之前她锻炼灵力的时候,总是喜欢去那棵树上找看起来脉络漂亮的叶子,这次她也是想要去再看看,但是因为心里想着事情,并没有找到符合心意的。

  闻言大小姐眼底滑过一丝懊恼,抬头时神情依旧淡淡的,把箱子合起来,然后没理盛夏。

  见大小姐好似要收拾文件出门,盛夏有些着急:“你别出去,今天都不能出去。”

  陆挽星看不见人,但是听出了她声音的急迫,“为什么我不能出去?”

  盛夏沉默之后说道:“你出去,我会受伤的。”

  大小姐冷笑一声:“你受伤关我什么事情。”但是她收拾文件的动作明显变慢了。

  盛夏走到陆挽星旁边,像之前一样在纸上画了一个哭唧唧的表情。

  这是她的办法,用苦肉计。

  赌一赌大小姐在不在乎她,要是不在乎的话,那只能......

  先把大小姐打晕了。

  这是下下策,她不想伤害大小姐。

  看着陆挽星略显青涩的脸庞,盛夏语气艰涩:“对不起,我那天不是故意不回来的。”

  “等我回来的时候,就已经七年之后了。”

  盛夏不能暴露天道,但是她可以解释。

  大小姐指尖颤了颤,但还是冷笑一声,语气带着几丝嘲讽:“你知道我今天不出去,会损失多少钱吗?”

  盛夏不要脸地写道:“肯定没有我值钱。”太羞耻了她根本说不出口。

  大小姐也有些被这句话惊呆了,许久之后憋出一句:“不要脸。”

  盛夏一咬牙,接着写:“要你就行。”

  大小姐:“......”这些年这个鬼是掉进油锅了吗?为什么说话这样。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盛夏厚脸皮的话让两人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一些。

  陆挽星把东西放好,打开文件夹,里面只是一些笔记,她问:“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要出门?”

  看这个情况好像还有什么别的事情会发生。

  一问就问到了关键点,盛夏没想到长大后的大小姐这么不容易忽悠,许久之后在纸上写:“呜呜呜反正你不能出门。”

  大小姐看着这句话,在心里念了一遍。

  今天是她第一次听这个鬼的声音,还很年轻。

  是很早就去世了吗......

  想到这大小姐的神情缓和了一些,但她还是不想这么快放过盛夏,“你不是会说话吗?为什么还是写字。”

  盛夏:“......”当然是因为她不好意思直接呜呜呜。

  就在沉默间大小姐说道:“不说话我走了。”

  盛夏连忙开口:“别别别,我就是......就是说太多灵力会不够。”

  灵力?

  这个是什么东西。

  陆挽星暗暗把这个记下,然后别扭地说道:“哦,那你写字吧,反正我也不喜欢听你说话。”

  盛夏看着这样的大小姐,一不小心笑出了声。

  傲娇猫猫诶。

  这笑声让陆挽星楞了楞,抿唇独自生闷气。

  她干嘛笑啊......

  盛夏连忙在纸上画了个狗狗求饶的简笔画:“汪汪汪,我错了~”

  大小姐坐在椅子上,撑着下巴看着纸上慢慢显现的字体,不让自己的情绪泄露出来:“你要是让我高兴了,今天我也可以不出门。”

  其实就是变相答应了她的要求。

  盛夏没想到这么容易大小姐就答应了,不由愣住了,然后直接画了个笑脸。

  “好的!”

  她看了看时间,现在一点。

  盛夏把大小姐拉到了厨房,用洗洁精调了一个简易版的泡泡水,然后在陆挽星面前艰难地挤出了......

  一个泡泡。

  还以为很大阵仗的大小姐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从房间拿出了吹泡泡的工具,盛夏认出来这是自己之前她给的那个,心脏紧缩了一瞬,然后拿着这东西直接哗哗哗地四处甩。

  属于是暴力没有出奇迹,没一个能用的泡泡,还没成形就全炸了。

  见此大小姐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明显,柔和的脸庞像是沐浴阳光的白玉兰。

  主动接过,算是破冰。

  她跟着盛夏一起吹泡泡,跑步,弹钢琴,跳舞,然后把之前做过的事情都做了一遍。

  晚上的时候陆挽星坐在阳台,看着天上的月亮,然后手边突然多了一片叶子和一个石头。

  盛夏说:“现在就是22和28了。”

  她一开始还不明白为什么大小姐总是多数两个数,直到吹泡泡时看着大小姐望向自己的眼神,盛夏突然就懂了。

  那天大小姐生日,自己答应过会和她做很多好玩的事情,自然也包括给她找好看的叶子和圆滚滚的石头。

  即使自己没给,但是大小姐依旧算上了。

  盛夏看着陆挽星特地给自己留的位置,坐了过去,“你想和我说什么?”

  今天一整天大小姐的状态都带着一点点压抑和忐忑。

  陆挽星握紧石头,许久之后说:“那天……我不是故意想要让猫猫折纸被烧掉的。”

  这些年她排除了很多很多个可能,后面一直在想盛夏之所以没有回来,是不是就是因为当时她看见了陆丰年把折纸烧了,所以生气地走了。

  盛夏把手搭在陆挽星手上,“我知道。”

  感觉到指尖的凉意,大小姐微微垂眸,“其实我一直很想你,并没有讨厌你,只是......”

  “只是你走的太突然了。”她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盛夏。

  陆挽星看着窗外的那棵树,有些时候风一动,她就感觉是盛夏回来了,所以她很喜欢站在下面。

  发发呆也是好的,大部分时候她会摆个画架在下面,却是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见过盛夏的样子,心情在那一瞬间便有些低沉了。

  陆挽星其实想了很多很多再次见面要说的话,但是在看见盛夏的时候又害怕和她说话,没有人知道在看见那个凭空出现的勾时,她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失态。

  那一瞬间思绪都是乱的,写的东西乱七八糟根本没有逻辑,闹铃声救了她,却也让她的情绪突然又走到了愤怒。

  为什么当初没有回来,为什么道别都不和她说?骗自己好玩吗?

  然后这些情绪在盛夏解释之后又变成了怎么现在回来了?还会再走吗?

  整整一天她都在想要不要开口,担心盛夏真的是因为自己而离开,又担心自己再不说她就要消失了。

  她觉得快乐又难熬。

  陆挽星还在思索着,突然听到旁边盛夏吸鼻涕的时候,虽然很小声,但还是被她听见了。

  大小姐眨了眨眼睛,从口袋递了一张纸过去,然后就看见纸巾在空中翻折,忍不住笑,“我都还没有哭呢,你怎么哭起来了。”

  盛夏哼了一声,还带着鼻音:“怎么,还不许人哭啦。”

  大小姐一本正经地说道:“可你是鬼。”

  “不许说话!再给我一张纸!”听到这盛夏差点气出鼻涕泡。

  这么一下两人之间淡淡的悲伤全都被冲散,大小姐也明白盛夏还是自己的好朋友。

  她不是不想和自己道别,只是因为没办法,她也一直想念着自己。

  想到这陆挽星笑了,选择直接问出最想知道的问题:“风风,你之后还会走吗?”

  犹豫之后盛夏还是没有选择撒谎,“会,但是这次走我会和你说的,而且我们一定可以再见面。”

  她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契合的星星。

  盛夏的语气过于坚定,奇异地让大小姐没有因为她说会离去而难过,反而是带着一点憧憬,“那下次见面会很快吗?”

  “很快。”这个时候盛夏才发现已经快十二点了。

  大小姐接着问:“有多快?”

  盛夏站起身,拉着陆挽星的手让她起来:“你睡醒就能看见我的那么快。”

  躺在床上的大小姐感觉自己又变成了幼稚的小孩,想到刚刚自己的样子忍不住笑,笑完又努力克制着声音的颤抖:“你要等我睡着了再走知道吗?”

  “好。”盛夏点头,此时陆一弦也出现在房间,然后等着十二点到来。

  担心自己舍不得,盛夏来的时候就和陆一弦说了到点就走,所以时间一到她就打了个响指,大小姐瞬间进入了睡眠。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陆挽星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看着时间已经早上八点了,按道理她不会睡这么久的。

  她起身看着放着母亲信件的盒子,发现里面还有一叠白纸,落叶和石头铺在上面满满一层。

  桌子上还有一颗石头和突兀的绿色叶子,她拿过垃圾桶,准备把这些东西丢了。

  只是要动手的时候,却又有些犹豫。

  许久之后,这几样东西还是留在了盒子里。

  ——

  与此同时末世的世界,收到可以让人回去的消息,末世的天道瞬间清醒,直接把陆挽星抓了回去。

  少说多做,就能减少麻烦,陆挽星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丢到了一个空间里面。

  盛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蹲在小土坡面前在看今天有没有花花长出来。

  本来她都准备放弃了,但是面前的泥土突然松动了一下长出了两朵花,一朵蓝白色,一朵红色,互相依靠着特别美。

  “姐姐,花!真的有花!”盛夏大声喊的时候头上的呆毛晃呀晃。

  “姐姐你快出来呀!”她的手护着那孤零零的两朵花,生怕风一吹就把花花吹折了。

  盛夏不停地喊着陆挽星出来,语气里面全是激动,突然之间她意识到什么,瞬间僵在了原地。

  但她还是怀着一丝期盼,声音有些颤抖,“姐姐你答应过我的......”

  答应过她如果要走的话一定会和她说的。

  一瞬间安静之后,盛夏跑到木屋门口推开门,里面空空如也,可是她一直都是有把注意力放在这,陆挽星没有出门的。

  为什么,为什么就消失了?

  盛夏四处翻找着,想要找到陆挽星消失的线索,但是脑海一阵剧痛之后,惊恐地发现她脑海中对方的样子已经渐渐地消失了。

  她捂着头,踉跄着到桌子旁翻看着,然后发现上面的画也正在慢慢地消失变成白纸。

  “不要,我不要忘记!”

  盛夏像是个疯子一样把那些东西慌乱地抱在怀里,好像这样一切都不会消失,嘴里不停地喊着姐姐,想要借此深刻自己的记忆。

  盛夏只哭过一次,就是知道父母去世的时候,那个时候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哭了。

  但是现在的盛夏更加难过,哽咽到失声。

  她不要忘记,会死的,她不要忘记。

  “呜呜呜求你求求你别走。”她不知道自己是想要陆挽星,还是想要这段记忆,或者两者都是。

  盛夏不知道在求谁,慌乱之中拔出匕首在手上划了一下,疼痛让她清醒,对抗着这个小世界天道的意识,记忆抹去的速度虽然变慢,却还是一点一点的在消失。

  “啊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会忘记!

  声音仿佛泣血,哀嚎声在木屋里不停响起。

  还在观望的天道看着都感觉自己好像是什么坏人一样,想了想盛夏迟早会死,在剧情里面也没什么比重,还是停止了消除。

  盛夏在地上不停地发抖,她忘记了陆挽星的脸长什么样子,也忘记了大部分相处的记忆。

  声音,这是盛夏唯一记得的东西。

  她也记得那个人并没有和自己道别。

  盛夏哭到难以自抑,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她呢喃了一声:“骗子。”

  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嘴上这样说,盛夏的脑海里面却是一直在想陆挽星曾经和她说过什么,然后挣扎着爬起来给自己包扎。

  才不要就这样死了,她要找到她。

  盛夏看着光滑如新的桌子,用匕首划出数道痕迹,力道越来越重:“应该是这样的,应该是这样的……”

  γιんυā  从那天开始,盛夏一直在找那个人,她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只知道对方的声音很好听,念诗也很动听。

  盛夏其实很害怕离开木屋太远,担心一不小心就被人拿去了性命,便总是坐在门口,想着陆挽星会不会是出去了。

  她一直等,后面天亮了,就去睡一会儿。

  有些时候会有人用石头敲门,盛夏就会很激动地出去,然后发现只是一些被丧尸追的走投无路的人想要垂死挣扎。

  她默默地练习着保命的招数,然后不停地练字,对这些人视若无睹。

  直到有一天一道脑海中的声音从门口传了出来,太多次失望让盛夏有些谨慎,“姐姐?”

  外面的人嗯了一声,是熟悉的音色,盛夏欣喜若狂地打开门,却是对上了一双阴沉沉的眸子。

  虽然她不记得陆挽星是什么样子,但绝不会是这样,盛夏心生警觉,却是又想再听听那声音,便收留了对方一晚上。

  她假装睡觉,半夜对方的刀直接划了过来,在她手上留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好在盛夏也有后手,用父亲留下的异能将她一击毙命,然后把人拖了出去。

  这是盛夏第一次杀人,杀人之后反而是胆子大了,她选择了出门。

  盛夏不信自己会找不到人。

  在很久之前她印象里面最深的就是外面不断燃烧的红土地,触摸着空气中弹片划过的热浪,她躲在木屋里面看着外面的废墟,高兴于自己又多活了一天。

  之后印象最深的是木屋前的两朵花,感觉它总是在提醒着自己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毕竟末世唯二的两朵花就在自己的面前,而且从来不会消失。

  好像也在提醒着自己也可以成为一朵花,在末世做一个好人,是不是也很酷?所以她会去垃圾场里捡小孩,把人挖出来然后给点吃的。

  但是这样好的心态只是偶尔罢了,她一下觉得怨恨,一下觉得高兴,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段时间,从不甘心到怨恨又到渴望,最后甚至决定去内城找找看,可惜的是都一无所获。

  盛夏就这样一个人在那空荡荡的末世里寻找着温暖,可惜多年寻觅一无所获,无数人和她说不过是黄粱一梦罢了。

  但是她不信。

  见过盛夏的都说她能活到现在真是一个奇迹,赌她能活到什么时候,但是大部分参与赌局的人都死的比她快。

  有一次盛夏被流弹击中,小腹破了个大口子,连肠子都漏了出来,却是被她硬生生塞了回去,用木针缝起来之后烧了整整三天。

  有人专门在门口守着,在看见她又笑眯眯地走出木屋的时候,遗憾又庆幸。

  她总是带着一种很奇特的坚强和善良,简直跟末世格格不入,大家骂她,又羡慕她。

  可惜的是盛夏最后还是死了,她不是终于想开人生无望决定结束人生,也不是得罪了哪个大人物被偷偷暗杀,就只是在一个很普通的下午,因为救了一个小孩,然后被四处乱飞的流弹击中了心脏。

  十分草率,但是在末世又显得很理所当然。

  盛夏倒在地上的时候突然预感到自己过不了这个坎了,那一瞬间她有些赌气地想着要是她再不出来,自己就再也不做好事了。如果有下辈子她要做一个十足十的坏人,踢翻路边小狗的碗,砸碎老头子的玻璃让她气急败坏。

  最后盛夏只是看着地上的蚂蚁,有些委屈地想自己是不是那些人说的是真的,自己曾经做了一场梦,梦里有个坏女人骗她,而她傻乎乎地信了,所以一直在这个人性泯灭的末世里非要做一个异类。

  眼泪止不住地流,盛夏感觉到自己的呼吸似乎都轻了不少,手指攥紧泥土,好像听见自己心里不断渴求的声音。

  为什么啊……

  为什么你还没有出现。

  恍惚间她好像看见面前有一张纸,盛夏想起来炮火也打中了木屋前的土坡,那两朵花也消失了。

  盛夏伸手想要去够,然而失血过多的感觉让她觉得眩晕。

  意识模糊间,记起来这好像是她当时写的信。

  自己说,嘿,十年后盛夏,你还活着吗?

  略略略别骂我,就是问问,要是你死了的话,这封信一直没办法挖出来,好惨的。

  我知道你肯定知道我想问什么,怎么样,十年后的你还遇见这个奇怪的人了吗?现在什么关系?她真的一直这么好吗?你呢,你有对她好吗?

  有一些话我都不好意思和她说,她肯定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把天负(x)异能给她,哼哼,因为她画的月亮很好看啦。

  听她说在外面的世界有个节日叫中秋节,可以一起赏月。当时我没说话,因为不想baolu自己的天真(那两个字不会写,你应该看得dong吧)。

  后面她给我看了她画的月亮,我就觉得这是在和她一起过中秋赏月啦!

  这是我第一次过中秋节,感觉还挺奇特的!我要努力创造好多好多的回忆,让未来的你羡慕死。

  对了,反正、反正我挺喜欢她的,可以再有家人的感觉真好。

  盛夏手指往前伸了伸,眼眶湿润。

  是啊,真好……

  末世的天道看着她,忍不住问了一句:“喂,你后悔了吗?”要是一开始就让自己抹除掉记忆的话,完全就不用这样痛苦。

  盛夏没有力气回答,只是看着那封信,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触碰到。

  她不后悔,即使有一段时间她怨恨姐姐的不告而别,盛夏也从来没有后悔过。

  没有记忆的自己在这末世只会是行尸走肉,不会比现在好的。

  盛夏终于要搭上那封信,可惜一阵风吹过,染血的指尖落空最后搭在泥土上,终究是差了那么一点点的距离。

  就在这个时候她还在等,可惜最后什么都没有等到,只好给了自己答案。

  她不在,到死也没有出现。

  是天上虹啊…...

  盛夏缓缓闭上了眼睛,准备收回视线的天道看着她嘴角的笑意,有些无法理解,还是选择了看看她在生命中的最后一刻到底在想什么。

  小小只的盛夏在阳光下迈着小短腿跑到大小姐面前,笑眯眯地说:“姐姐!花花!”

  她在幻想中和陆挽星相遇了。

  并且她们将在漫山遍野的鲜花中,永远永远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全文完(bushi)。

  小彩蛋:40章的时候小夏说那天和大小姐一起写作业是第二个奇特的中秋,她第一个奇特的中秋也是和大小姐一起的呀!

  谢谢zhao33loveliver的火箭炮哦,大家评论区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