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臣泽在周婶家待到了十岁时, 突然有天,一个白胡子、面容慈祥的老爷爷来到了周婶家。
他躲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把耳朵贴在门上, 仔细听外面周婶同老爷爷的聊天。
他们在说他的事情。
老爷爷原来是他的外公,这次来就是带他走的, 离开这个人间地狱。
原臣泽感觉心跳得有些快, 眼睛也不自觉亮了许多, 扒在门边上的手都在颤抖。
他做梦都想离开这里。
他零星地听见, 老爷爷似乎同周婶吵了起来,好像是为了钱。
原臣泽提着一口气,生怕老爷爷不愿意再接他走, 悄悄把门开了一条缝。
然后他就看见,老爷爷身旁的一个男人, 拿出了一张银行卡, 直接递给了周婶。
周婶收了东西,脸上顿时堆起笑, 连连应声后,朝着原臣泽的房间亲切地喊:“小泽,你外公要带你走,收拾下东西。”
原臣泽在这个家这么久, 还是头一次见到周婶这样平和甚至可以说是亲和的态度。
以前周婶对他,都是非打即骂的。
原臣泽顿时喜不自胜, 一颗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
他转身飞快地收好了桌上的几本书,装进了书包,还拿了两套又旧又破的衣服。
一个十岁的娃娃, 也没什么行李可收拾。
十分钟后, 原臣泽就背着自己破烂的书包, 打开了房门。
周婶忙站起身,把他往老爷爷那边推:“这是你外公,以后你就跟着他知道了吗。”
原臣泽怯怯地抬眼,偷瞄了老人家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
秦家主拉过他的手,笑容堆叠:“小泽乖,我是你外公。以后你跟着我,就再也不用受苦了。”
这孩子跟小猫似的瘦得可怜,秦家主只觉得掌中的小手如枯骨一般,不免一阵心疼。
见孩子一直低着头,他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言,牵着人往外走。
院子外的泥马路上,停着一辆豪车,村里人路过时都不免多看几眼,议论是谁家的富贵亲戚。
原臣泽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车,眼睛亮了下,却又瞥见外公正慈祥地看着他,又迅速收回了目光。
秦家主:“小泽,先上车吧,外公带你回家。”
原臣泽垂着脑袋,一眼不发地坐进了车里,又觉得自己这破烂又脏兮兮的一身,跟这辆漂亮的车一点不匹配,他连坐着都是很拘谨的。
秦家主看在眼里,只摸了摸原臣泽的头。
都是周婶这些年的虐待,让孩子养成了自卑怯懦的性子,不过往后时间还长,他会慢慢教导原臣泽的。
秦家主并没把原臣泽带回秦家。
就凭秦家他那几个混儿子,小泽回去也难免受气,那样一个大环境下,对孩子的成长也不利。
前阵子,秦家主又收到了多年昔日好友白枫的短信。
他跟白枫在建国前就是老战友了,建国后失去了联系,最近才又重新得知对方的近况。
白枫在短信里说,他现在带着孙子在乡下,过一段悠闲日子,邀请秦家主过去,老朋友叙叙旧。
于是秦家主就带着原臣泽一起去了。
那儿真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的,虽然是乡下,但却有好几条通往城市的马路,还有公交班车路过,也算不得闭塞。
而且原臣泽似乎很喜欢这个地方。
于是秦家主决定,在这儿定居几年。
他就是觉得,孩子嘛,能养在一个能解放他天性的地方是最好的。
原臣泽在这里度过了一个暑假,已经逐渐同秦家主亲近了起来,时不时会跟秦家主聊天。
而他原本的结巴,也在这个暑假被秦家主纠正了过来。
小孩子嘛,各方面都没定型,要学什么很快的,要纠正他们不好的习惯,也很容易。
暑假过后,秦家主打算送原臣泽去上学,就在当地的一所小学。
恰好这时白枫的孙子晏渔,在父母那里过完暑假回来了。
两个老人就决定,让他们俩一起上学,也好有个照应。
晏渔听爷爷说这个事儿时,正摆弄着他的一个魔方,本来听说要上学,还不太高兴,但又听说有人跟他一起,兴致又上来了。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总觉得自己一个人玩儿什么都很无趣,爱扎堆。
这个村子他又是刚来,也不认识人,所以晏渔对原臣泽就格外感兴趣。
晏渔:“爷爷,那快带我过去看看他!”
白枫笑了笑,他这孙子从小就活泼好动,顽皮得很。
还好那原小子是个性子沉静的。
不然把这两人凑一块儿,指不定怎么成天惹祸呢。
白枫牵着晏渔去秦家,看大门开着,他直接就进去了,还一边扯着嗓子喊:“老伙计,在不在?”
喊了几声都没人回,过了会儿,一个小人却从屋里钻了出来。
原臣泽认识这位伯伯,怕生的情绪褪却了些,只低声说:“外公他买酒去了。”
白枫:“哦,这老东西有酒吃也不叫我。我去看看他。”
晏渔从白枫身后冒出来,一双漂亮的杏仁一眨不眨地盯着原臣泽看。
原臣泽被他看得不自在,头更低了。
晏渔大大方方:“你好啊,我爷爷说,从明天起我们一起上学。”
原臣泽早前也听外公提过这事儿,就点了点头。
晏渔见他不看自己,还垂着头,就腰一弯,弓起身子歪着脑袋去看他:“你怎么不说话。”
原臣泽一抬眼,就对上一张放大的脸,精致得跟洋娃娃似的。
他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哪怕是在外公买回来的电视剧里。
晏渔那双眼睛黑宝石一样,盛着星辰,一闪一闪地冲着他眨,不一会儿原臣泽就红了耳朵。
晏渔却没发现,还是保持着弯腰歪脑袋的姿势,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他觉得这个弟弟真好看,就是皮肤黑了点,跟块炭一样。
但那双眼睛却明亮得很,只可惜刚才就望了他一眼,要是能多看他几眼就好了。
晏渔献宝一样,把背在身后的魔方递到原臣泽眼前:“玩儿吗?很有意思的。”
原臣泽见过这东西,他在周婶家时,隔壁邻居的小孩儿有一个。
他想玩儿,想了很久了。
一时间视线就有些炙热。
晏渔看他眼睛都挪不开,想必是喜欢的,直起身子把魔方塞他手里:“那这个送给你了,我家里还有。”
他倒是不客气,自己就在屋里坐下了:“你知道怎么玩儿吗,我可以教你。”
话说完了却没得到回应,晏渔下意识望向原臣泽,就见他已经把魔方集齐了三面了。
这速度,比他快了不知多少。
晏渔愣神了,跳下椅子凑过去看,就见原臣泽手飞快地倒腾了几下,五面都集齐了。
男孩子的胜负欲都很强,更何况是他们这个年纪的。
晏渔心里不服气:“速度还行,就是比我慢了那么一点。”
他小大人似的双手背在背后,一面想着,这人怎么做到这么快的。
原臣泽最后一面也弄好了,兴奋得耳朵都发红,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魔方,还用小手捧到晏渔跟前。
像是一只等待夸赞的小狗。
晏渔心跳一顿,有种莫名的欢喜。
他喜欢原臣泽这样看着自己。
于是下一刻,他就拉着原臣泽的手出了门。
两家是邻居,很快他就把原臣泽带到了自己家。
然后打开自己的小房间,把原臣泽往床上一按,飞快地拖过桌子。
又把自己所有的玩具,都献宝一样陈列在桌上。
晏渔很豪气:“都是我的,你随便玩儿。”
原臣泽从没见过这么多玩具,有些兴奋,但又想到这些都是别人的,他要弄坏了,也赔不起。
躁动的心又沉寂了下去,头也低了些。
晏渔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就泄气了:“不喜欢?”
原臣泽垂眼,摇了摇头。
晏渔白藕一样的胳膊撑着小脑袋,就那样望着原臣泽:“那你喜欢什么?”
原臣泽不说话了。
晏渔:“那好吧,那你坐着,我去冰箱里给你拿小蛋糕,可好吃了。”
他跳下床,兴冲冲地出了房门。
他就不信,有谁能抵挡小蛋糕的魅力。
但等晏渔拿着两块草莓蛋糕回来时,房间里已经没人了。
原臣泽一声不吭地走了。
晏渔莫名失落:“蛋糕也不喜欢吗?”
不会的,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蛋糕。
明天上学时他一定要带一个,让原臣泽吃上蛋糕。
等他尝过了,一定就会喜欢的。
晏渔打定主意后,又开开心心的坐下吃美味的蛋糕了。
这个年纪的小孩,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活得粗糙随意。
第二天清早,两个小孩就被自家老爷子叫醒,吃过早饭后,让司机开着车送两娃去了学校。
两人是同一年级,同一个班。
本来晏渔要比原臣泽大两岁,但因为此前他都在国外受教育,国内的课业一片空白,所以白老爷子就索性让他跟原臣泽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上学第一天,老师按身高给孩子们排座位。
晏渔要比原臣泽矮一点,就坐在了他前排。
但他不喜欢,就硬是自己搬着小桌子,坐到了原臣泽旁边。
老师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由着他去了。
上课时,晏渔拿出小蛋糕,小声诱惑说:“吃不吃?可香可香了。”
原臣泽看了一眼,瞳孔闪烁了几下。
这东西他在周婶家时,邻居家小孩过生日,送来过一块。
当时周婶不让他吃,要留给自己儿子,但他偷偷嘬了一口,可香可甜了。
他从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
晏渔见他动心,笑得两眼弯弯,悄悄把蛋糕推到原臣泽跟前:“给你带的。”
原臣泽的小脑袋里混乱得很,他是很想吃的,但这是别人的东西,他知道拿别人的东西不太好。
而且这是课堂,他应该好好听课好好学习的。
他得有个好成绩,要乖,外公才不会讨厌他,才不会把他送回周婶家。
原臣泽强迫自己收回了目光,笔尖用力得把纸都划拉破了。
晏渔见他不吃,好看的眉眼染了几分失落:“真的不吃吗……可好吃了……”
原臣泽见他难过,正要解释,突然瞥见老师从过道朝他们这边走来了。
他慌忙去拿蛋糕,想帮晏渔藏起来。
课堂上吃东西要挨罚的。
但因为过于慌乱,导致胳膊肘顶到了蛋糕,啪得一声,蛋糕掉在了地上。
原臣泽愣住了。
他、他不是故意。
晏渔也愣住了,缓缓看向他,眼睛开始发红,委屈极了:“你怎么能这样啊……”
他眨了眨眼,豆大的泪珠就要落下,却硬生生憋住,憋得脸都红了。
“我就是想让你吃好吃的……你不吃就算了,还扔了……你欺负人……”
他眼眶发红,鼻尖也红扑扑的,可爱极了,原臣泽头一次见人哭都哭得这么好看,一时间呆愣了。
老师并没来他们跟前,习惯性地走到半道就回讲台去了,也没发现两人在后排干嘛。
晏渔弯下腰,默默地用塑料袋把小蛋糕装好,再用纸巾把地面擦干净。
原臣泽就看着他做这些,心里愧疚又难过。
他犯错了,他做了坏事。
他把别人惹哭了。
等晏渔收拾好一切,坐回位置,原臣泽凑上去想解释,但晏渔却不再看他,直接把桌子拉开,趴在桌上脸埋着。
原臣泽到嘴的话,又说不出口了。
他一贯不擅长说话,更何况是在这样陌生的环境下,对一个昨天刚认识的小孩。
但他知道,做了坏事,就要好好道歉。
于是这一天原臣泽熬啊熬,好不容易熬到放学,他跟晏渔要等着家里司机来接,是教室里最晚走的两人。
见晏渔还是不理他,原臣泽想了想,撕下一张纸,折了一只小船,怯生生地递到晏渔面前去。
晏渔本来已经不气了,他就是觉得,可惜了那块小蛋糕。
是他昨天上午从城里带回来的,他自己都不舍得吃的。
看到凭空出现的小船,他用手指戳了戳,有些新奇。
原臣泽见他喜欢,松了口气,缓缓说:“送你。”
晏渔惊喜地看向他:“这是你折的吗?你好厉害啊!”
他自小在国外长大,国外的小孩都是玩儿游戏机,在父母身边时,城市里的小孩儿就喜欢泡网吧。
这种折纸他都没见识过,自然觉得新鲜。
原臣泽被这么一夸,有些不好意思,轻轻点了点头。
晏渔就这么被一个纸折的小船哄好了。
从这天起,他们每天都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回家后还一起做作业。
在学校里,晏渔属于是那种性格活泼开朗的,他又长得好看,尤其受同学们的欢迎,班级里大家都喜欢他。
但原臣泽,由于内向沉默,话少还性子冰冷,同学们都觉得他难以接近,所以除了晏渔外,几乎没有人愿意跟他玩儿。
而晏渔身边又总是人群环绕,原臣泽不喜欢那种气氛,所以在学校里总是有意无意地疏远晏渔。
渐渐地,两人的关系就变得不咸不淡。
那个年纪的小孩都迟钝,晏渔也是过了一个学期,发觉自己同原臣泽距离越来越远,这人甚至于换了座位,不再跟他同坐时,才猛然察觉事情不太对了。
他不想就这样跟原臣泽疏远,就放了学后主动出击。
夏天的晚风总是那样让人舒服,两人并排着走在路上。
这个学期开始后,他们就拒绝了司机接送,太惹眼了。
所以上学放学两人都是步行。
晏渔背着书包,小跑着跟上原臣泽:“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原臣泽闻言脚步一顿,低声说:“没有。”
晏渔拦住他:“你就是不喜欢我了,你都不跟我当同桌了,我给你的辣条你也不吃了,还有作业也不借我抄了。”
原臣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只重复:“没有。”
晏渔:“不行,你必须说清楚,我想跟你玩儿。”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跟别人玩儿啊,那我就不跟他们好了,我只跟你好行不行?”
原臣泽心里欢喜,面上却跟块木头似的:“不是。”
晏渔能察觉他情绪的变化,又笑嘻嘻的了:“那就说好了,以后你要一直在我身边,我就算跟别人玩儿,也是最喜欢你的,你要记住这一点。”
原臣泽有些无奈,只能应下。
晏渔高高兴兴地去牵他的手,还在空中荡了好几下。
第一次跟人这样亲密接触,原臣泽僵了下,有些不适应。
晏渔看向他,眼里亮闪闪的:“我看班上的女孩子们,都会这样牵手。这样就代表她们玩儿得很好。”
原臣泽被他星辰一样的眸子晃了眼,不想看到他眼里的亮光熄灭,索性就由他牵着。
两人就这样每天牵手上学,牵手下学,一起走过了好几年。
熟了之后,晏渔就发觉,原臣泽总是会无底线地让着他,宠着他,这让他很受用。
家里的两个老头子,对他总是很严格,但对原臣泽容忍度就高得离谱。
所以晏渔每次犯错,都会推到原臣泽身上,让他替自己背锅。
比如在他十三岁那年,看见别人在坟边烧纸,一边烧还一边祭拜,嘴里念着什么‘保佑我运势昌隆,发大财’之类的话,他好奇得很,就想着,这玩意儿能保佑人发大财,那肯定也能保佑他考试考高分。
于是晏渔拉着原臣泽,在一个黄昏时,去拜坟。
小孩子什么也不懂,就把作业本撕下来,在坟前烧。
一边烧一边拜,晏渔学着那些大人的样子,嘴里念着:“保佑我和阿泽,考试考第一名。”
“保佑爷爷每个月能多给一点零花钱。”
“保佑我们的暑假作业能快快写完。”
他拜完了后,看原臣泽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儿,就拉着人一起跪下。
晏渔:“阿泽也拜一拜,我看大人们都是这样拜的。”
他边说边撕作业本,扔进火堆里把火烧得旺一些。
原臣泽有些犹豫,晏渔是在国外和城市里长大的,根本不知道农村是怎样拜坟的,但他是自小在农村长大的。
曾经看过周婶和邻居拜坟,他们烧的,似乎是一种黄色纸张的东西。
这烧作业本能行吗?
但看晏渔一脸笃定的样子,原臣泽也不多话了,跟他一起撕作业本烧。
两人正烧着,突然听见一声大吼。
秦家主和白枫两人本来是去卖酒的,结果回来的路上撞见自家孙子跪在坟前,不知道在捣鼓什么玩意儿。
等走近了看,才发现他们竟然在坟前烧作业本,两人老人血压一下就飙升了。
白枫是个急脾气:“兔崽子你皮痒了!”
晏渔丝毫不明白爷爷为什么生气,站起身,小手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还不忘去拉原臣泽。
他牵着原臣泽的手:“爷爷,怎么了,我们在拜坟。”
白枫:“你烧的是什么?”
晏渔:“作业本啊,我看别人拜坟都是要烧纸的。”
白枫气得扶了下额头,三两下赶紧把火踩灭,折了路边的树枝就要抽他。
晏渔赶忙躲在原臣泽身后:“你打我干嘛。”
他还委屈极了。
秦家主怕他树枝抽到自家外孙身上,忙上前拦着:“算了算了,小孩子不懂事。”
白枫:“气死我了!”
晏渔看爷爷气得天灵盖都要掀起来了,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就把原臣泽推出去挡枪:
“是阿泽,阿泽说的来拜坟,保佑我们期末考试考第一!都是阿泽教我的。”
他缩着脑袋怕极了。
白枫年轻时是军人,脾气暴躁,虽然不常打孩子,但一旦他下手,就可痛可痛了。
晏渔从小到大只被白枫教训过一次,却让他记忆尤其深刻。
白枫看了眼原臣泽,最终无奈地叹气扔了树枝:“阿泽比你乖好多,还比你小两岁,这次就算了,下次看我不抽死你。”
秦家主又在旁边劝了两句,把白枫哄走了。
两个老的走在前面,两个小的就跟在他们身后慢慢捱。
晏渔扯了扯原臣泽的袖子,小声说:“阿泽,我知道爷爷肯定不会罚你,他们都最疼爱你,所以才把事情推到你身上的,你别怪我好吗。”
他又巴巴地掏出兜里的奶糖,塞到原臣泽手里:“给你吃,你别不理我,也不能不跟我好。”
原臣泽根本就没生气,两个老人确实对他要温柔很多。
平时他跟晏渔犯了错,晏渔总是被重罚,但他却从来没受到过责罚。
这偏心也偏得实在厉害,他不怪晏渔总拿他当挡箭牌。
而每次事后,晏渔都会对他很好很好,把自己的零食都给他,还帮他写作业。
为了让晏渔安心,原臣泽从不拒绝,他其实也享受着晏渔对他的好。
原臣泽就是觉得,晏渔这样受欢迎的人,像一个小太阳,大家都喜欢他,都想跟他玩儿,他也想。
但他没有任何出众的地方,不会讨人喜欢,也不会说好听的话,性格也沉闷无趣。
他很怕有天晏渔不喜欢他了,不跟他玩儿了。
所以他想自己对晏渔有用,只要有用,晏渔就不会抛下他。
原臣泽才十来岁,很多道理其实他并不懂,他只是曾经在周婶家时,看到过周婶对看门狗小黄。
小黄还能看家护院时,周婶至少还会一日两餐养着它,给它一个窝。
后来小黄老了,跑两步都费力,周婶觉得小黄没有用了,就把狗背出去扔掉了。
两人年纪大了点后,晏渔也到了叛逆期,他那种性子,做起事来不管不顾的,桀骜难驯。
还好他也不是主动惹事儿的主,平时在班里号召力又很强,大家都喜欢他。
在初中毕业的那天,两人参加完班级聚会,回家的路上,晏渔拉住了原臣泽。
他站在一家纹身店门口,回头说:“阿泽,我想弄一个纹身。”
原臣泽欲言又止,照白枫的脾气,晏渔要真纹了,少不得一顿毒打。
毕竟白枫是旧时代的人,思想比较封建,觉得纹身啊抽烟啊染发啊这些,都是不良少年才会去做的。
但看见晏渔眼里熠熠的星光,原臣泽阻止的话,突然就说不太出口。
最后只说:“你想纹在哪儿。”
晏渔想了下:“既然纹了,就要纹在一个显眼的地方。”
他看了看自己胳膊,似乎觉得不太行,摇了摇头,又抬手摸了摸自己脖子:“我纹在这儿怎么样?”
两人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了,开始发育,别的男孩脖子都开始长出喉结,但晏渔却没有。
那一截白藕似的脖颈,又细又白,优雅又漂亮。
原臣泽看了一眼,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你喜欢就好。”
晏渔搂住他肩:“万一你不喜欢呢,我要纹一个你也喜欢的地方。”
晏渔总是很在意原臣泽的想法,不管什么事,只要原臣泽不喜欢,他就会果断放弃。
原臣泽:“那就脖子吧。”
他不想扫了晏渔的兴。
得到首肯后,晏渔就兴冲冲地勾着原臣泽的肩膀进了纹身店。
老板问他想纹什么,晏渔抿着唇思考了一会儿,又看向原臣泽:“如果我纹老虎、蛇什么的,我爷爷会不会打死我?”
他是想纹一种很勇猛的野兽的,来彰显他的男子气概,但也不想回家挨罚。
原臣泽微不可见地笑了下,晏渔没看见:“反正你都纹了,这顿打是逃不掉的。”
晏渔笑嘻嘻的:“那要不,这回我也推到你身上?”
原臣泽看着他没说话。
晏渔:“哈哈,开玩笑的。”
他爷爷也不会信啊。
等师傅真正开始纹的时候,晏渔就有些后悔了。
是真疼,脖子本就是一处很敏感的地方,那纹身针扎下去,他差点没疼晕。
但又不想半途逃跑,让原臣泽看笑话,觉得他没有男子气概,所以硬生生忍着。
原臣泽看他疼得面色发白也不吭一声,就搬了一把椅子坐到晏渔身旁,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从小到大两人没少牵手,这次却觉得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让人心脏都暖暖的,让他觉得,似乎这纹身针扎下来也不那么疼了。
两个小时后,晏渔纹完了,站起身时腿都有点抖,倒不是疼的,是坐得有些麻了。
原臣泽就随手扶住了他的腰,晏渔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
一时间两人都觉得怪怪的,对视一眼后,默契地松开了彼此。
他们在镇上的面馆里吃了碗面才回家。
出乎意料的,白枫竟然没打晏渔,只斥责了他两句,说好好的学生,像什么样子。
那晚晏渔高兴地天都黑了,还来找原臣泽串门,硬是要跟他一起玩儿游戏。
到了半夜,晏渔索性就不走了,硬要赖在原臣泽床上跟他一起睡。
此时他们都未开情窍,反正小时候也睡过一起,所以两人都没多在意。
就这样又过了几年,高中毕业的时候,晏渔跟原臣泽商量了下,想跟他报考同一所大学。
三年高中,原臣泽一直是年级第一的成绩,而晏渔也不差,保持在年级前五的水平,他们是有很大可能去同一所学校的。
原臣泽也习惯了晏渔在他身边,不想分开,也就同意了。
高考完后的那个暑假,两人玩儿疯了。
在填完志愿后,原臣泽的18岁生日也到了,他终于成年了。
那天,晏渔说是要给他庆生,还邀请了两人在学校里关系很好的两个男生来家里。
趁着暑假两家的大人都不在,回城里去了,他们更加肆无忌惮。
把房子布置了一番,还订了蛋糕,买了好多啤酒。
生日派对那晚,大家都喝了一些酒,醉醺醺的,胆子也大了不少。
张川拿出一个U盘,神神秘秘的问晏渔:“家里有电脑吗?”
晏渔:“有,我妈刚给我买的。”
张川嘿嘿一笑:“快去拿,今天给你们看点好东西。”
晏渔只当是他找的电影什么的,爬起来进屋把笔记本电脑拿了出来。
张川灌了一气的酒,把U盘插,进电脑,才压低声说:“咱们这儿大家都成年了吧,成年人当然得看点成年人该看的东西,让我来给你们上第一课。”
原臣泽今天也喝了些酒,脑子说不明的有些兴奋,脸蛋也红扑扑的,他坐在晏渔边上,安静地看他们捣鼓。
等视频开始播放,前面众人还觉得挺正常的,甚至还有点无聊。
但三分钟后,四个男孩子呼吸明显加重,耳朵都隐隐发烫。
晏渔心跳都不稳了,眼疾手快一把点了暂停,又羞又恼地打了张川一下:“要死啊你,这什么东西。”
张川笑得咯咯的:“不跟你们说了好东西吗,都成年了,怕什么,迟早要懂的。”
另一个男生叫秦源,也插话说:“不会吧,晏渔你别说你没看过,咱们全班的男生都看过……”
他话说道一半,突然顿住,缓缓看向原臣泽,诶了声:“咱原哥看过没?”
原臣泽被刚才的视频吓懵了,恍惚着回:“没。”
秦源同张川相视一笑:“那就更要看看了。”
张川手快,又点开了视频。
(……)
原臣泽震惊了,僵在原地好久没回神。
直到晏渔平复后,推开他,脸上红潮未退,整个人有些脱力的软,轻声说:“你衣服被我弄脏了,等会儿我帮你洗。”
原臣泽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从喉咙里低哑地咕哝出一句:“好。”
前排两人也完事儿了,张川还安慰他们:“这种事多正常,都是兄弟,互帮互助嘛,你俩也别有心理负担。”
话是这么说,但看着未干的地面,大家多少都有些尴尬。
最后索性蛋糕也不吃了,各自切了一块儿端着回家了。
房间里只剩下晏渔同原臣泽两人,那股浓重的味道经久不散,又想到刚才的事情,两人都面红耳赤的,连对视都做不到。
晏渔站起身把窗户打开,犹豫了下,眼神闪烁:“阿泽,我、我刚才有点昏了头,你没生气吧……”
他这一提,原臣泽也紧张起来,慌乱地支吾:“没、没有。你不也帮我……弄了。”
他说着说着,耳根子就通红一片。
到底是少年人,脸皮薄,自尊心又强,这种事怎么好摆在明面上说。
不等晏渔开口,原臣泽就丢下一句话,逃也似的离开了。
晏渔一个人坐在床边,想着那时的场景,回忆起手里滚烫的热度,以及那种黏稠的触感,满脸通红地发懵。
又像个傻子似的傻笑。
他好喜欢听原臣泽的低哼,让他整个人身子都酥麻了半边。
如果能再听听就好了。
他都觉得自己有些着魔了。
而原臣泽回到家里后,觉得这一切既像个美梦,又像个噩梦。
更让他无法理解的是,他竟然特别的贪恋。
往后好几天,他都没办法见晏渔,在自己房间窝了几天。
但晚上他睡觉,做那种梦越来越频繁,每次都是梦到晏渔。
梦里不光有那天他‘帮助’自己的场景,还有那个视频里的场景。
但视频里的主角变成了他跟晏渔,他们那样尽情,像是有瘾一样疯狂。
以至于醒来后,原臣泽还总是呆愣愣的,精神上回不过来。
两人就这样半个月没见面,他们是邻居,除非是刻意避开,否则总会遇见。
原臣泽摸不准晏渔是什么想法,但这半个月,他是想清楚了。
他可能,喜欢晏渔。
虽然很荒谬,但原臣泽认为自己是个成年人了,这点判断力他是有的。
他也上网查过了,男人喜欢男人也是正常的。
本来此前他还没往那方面上去想,但经过那天后,他深刻地对自己进行了反思。
从小到大,他都喜欢跟在晏渔身边,怕晏渔的目光不再落到他身上,他想要占据晏渔全部的视线。
如果说这些不能算是喜欢的话,那他夜夜梦里都对晏渔那样,醒来后还想对他那样……
情.欲的产生,就是最好的证明。
所以原臣泽想,他是喜欢晏渔的。
半月后的一天,两人同时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晏渔几乎是飞奔着进了原臣泽的房间。
他高兴得脸蛋都有些发红:“我通知书拿到了,你呢。”
原臣泽也难掩笑意:“我也拿到了。”
两人坐在床边,聊了下开学前要准备的东西,已经大学的一些事情。
等话题聊完了,屋里突然安静,又不自觉想起了之前的事儿,不免都有些尴尬。
原臣泽是个不擅表达的,就呆坐在那儿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反而是晏渔,想了一通后,他红着脸说:“那个,那天后我想了下,我好像……喜欢你。”
原臣泽一怔,随后心跳猛然加快,雷鸣一般让他脑子发昏。
晏渔怕他误会,又连忙解释:“是那种,男女之间的喜欢,想跟你成为恋人的喜欢……”
他说完后,就那样目光灼灼地望着原臣泽,眸子亮得烫人。
原臣泽只同他对视了一眼,就心悸得厉害,慌乱挪开目光:“嗯。”
他实在是不知道回什么,心里却欢喜得很。
被喜欢的人告白,这种愉悦感冲得他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晏渔满眼期待:“那你呢,你想,跟我成为恋人吗。”
原臣泽耳朵都红透了:“想。”
晏渔脸也很红,但开心超越了羞涩:“你也喜欢我?”
原臣泽头更低了:“嗯。”
下一刻,晏渔就抬起胳膊搂住了他脖子。
原臣泽浑身一僵,能感觉到少年的呼吸很炙热,在刻意压抑着,反而缓慢,但却很粗重。
晏渔整个人都红得熟透了,羞涩难掩,却仍然搂着他脖子不松,还用额头抵住原臣泽的额头:“那天后我每天都梦到你……很想你。”
原臣泽瞳孔颤动得厉害,垂着眸不敢看他。
晏渔腾出一只手,强行掐住他下巴,逼着他同自己对视。
视线相接的一瞬间,两人都心里酥麻了下,羞耻感逼得他们眼神不断地闪啊闪,却怎么也无法从对方身上挪开目光。
晏渔因为紧张,笑容很僵硬,他挑着眼尾,眼神幽怨却又撩拨人:“半个月,你有没有想过我……”
原臣泽被他弄得浑身像是电流蹿过一样,酥酥麻麻的,他眼睛逐渐发红:“想。我也做梦,梦到你。”
晏渔莞尔一笑:“具体梦到了什么。”
原臣泽耳边轰隆隆的,不知道该怎么回。
晏渔却凑上去亲了他一下:“是这样吗。”
他亲完后,自己先羞耻得身子颤抖了抖。
原臣泽被他迷得要疯了,很久才低哑得嗯了声。
晏渔高兴得压不住嘴角:“真好,那今天开始我们就是恋人了,可以吗。”
原臣泽被他的情绪感染,也笑起来:“嗯。”
确定关系后,晏渔是天天都往原臣泽那里跑。
有时还会借口留下来过夜,反正两家就住的对门,在哪儿睡觉都一样,白枫也懒得管他。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躁动不安,尤其是在那方面上。
原臣泽比较放不开,更偏向于纯爱。
每次都是晏渔主动,他想着原臣泽18岁生日那天的滋味,实在是想得很,半夜总是偷偷拉过原臣泽的手。
趁着天黑互相都看不见,他就越发的放肆。
原臣泽每次都被他缠得没有办法,就由着他。
在去上大学的前一晚,晏渔骑着他的腰,逼着他把自己要了。
原臣泽本来想着大家都还小,这么早开荤总觉得不好,但晏渔想给他,也想要他。
说什么大学里花花世界迷人眼,他要先得到原臣泽,这样才安心。
原臣泽知道这人是说胡话逗他呢,但他拒绝不了晏渔,所以最后也就由着他了。
被滋润过后,两人明显放得开了许多,有时在公共场合,也会忍不住偷亲一口。
大学两人读了同一专业,为了金融系的双骄,大家都知道他们是一对,羡慕不已。
等大学毕业后,晏渔就迫不及待拉着原臣泽去领了证,觉得结婚太繁琐了,索性连家人都没通知,直接去了国外度蜜月。
原臣泽从未想过这辈子,会有这么幸福。
他想,这都是晏渔带给他的好日子,以后他们一定也会长长久久的,等胡子和头发都花白了,还要一起在傍晚看夕阳。
作者有话说:
QAQ就写一个番外吧,其他番外没有灵感和头绪,实在是无能为力QAQ跟乖乖们说声抱歉,感觉也没多少人看番外,没啥动力QAQ这篇就到这里完结吧QVQ感谢乖乖们的陪伴,下一本见
推下预收
《残疾大佬被野犬小白花攻了》
谢究白天生恶人,一身反骨,是出了名的疯狗
有天他穿成了一个残疾大佬,瘸腿、体弱、还短命,所有人都盼着他死
谢究白笑了:汪
#恶犬美人上线
他穿来时只剩下两年可活,不怀好意的长辈正逼着他挑选结婚对象
满屋子的豪门小姐和公子,都想嫁给他,就为在他死后,能得到他的势力和财产
谢究白却散漫抬手,轻轻一点,挑中了他从外面捡来的野小孩
小孩很乖,胆小得连猫咪都怕,却在书中结局里,为了救他而丧命
为了不破坏小孩心目中美好小叔的形象,谢究白开始扮演一个温柔小叔
-
宴辞对收养他的小叔抱着禁忌的情感,为了讨小叔喜欢,他收起恶劣的本性,每天装乖
听说有人欺负小叔,宴辞提着棍子就去了
结果架打到一半,看见地上人倒了一串,而他最爱的小叔正优雅地立在人群中,笑容散漫又勾人,两人还对视了一眼
于是下一刻,叔侄俩——
一个偷偷收起刀,一个悄摸藏起棍
然后开始互飙演技,上演叔慈侄孝:
# 我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叔
和
# 我那心地纯良的小白花养子
满地被痛殴的群众们:俩狗东西
—
谢家的短命鬼订婚了,对方是一个捡来的小可怜,一时间满城嘲讽
#残疾短命鬼,配可怜受气包,谢家迟早要完
却不想,在宴辞的照料下,那个短命鬼是能吃能睡了,病也好了能下地了
而当年那个小可怜,在谢究白的教导下,一跃成为商界新贵,手段狠辣令人胆寒
众人傻眼:是魔法
谢究白也对扮演好人小叔腻了,终于忍不住去酒吧浪荡
刚巧碰上仇家找茬,谢究白叼着烟,一人干翻了全场
却好死不死地被宴辞撞见
他心虚地倒在宴辞怀里,娇弱又破碎感十足:“手好疼……”
本想就此离婚,结果三天没下得来床
宴辞眼里翻滚着骇人的占有欲,委屈巴巴地:“为什么要离婚,小狗哪里不乖吗,小狗可以改……”
谢究白:
#我到底娶了个什么玩意儿
#我以为我挺会演,原来你才是行家
小剧场:
后来,反派挑拨离间,去谢究白那里揭发宴辞:他又狠又疯,一点也不乖!
谢究白想着宴辞连小猫都怕的可爱模样,回味着他八块腹肌的手感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反派心梗,又去宴辞那儿告状:他心狠手辣,就是条疯狗!
宴辞眼里的小叔身娇体弱,泡个澡都会没力气,还次次让自己抱他出来,柔弱得惹人怜爱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反派:……
# 滤镜太重迟早会害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