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里突然间, 路凛洲合上后备厢盖，一声闷响打断裴煜过久的沉默：“走吧。”
喜欢与否的话题被悄然转移开，裴煜还没完全回过神来, 下意识问：“什么？”
“你不是要我上去看凯撒么。”路凛洲说。
裴煜怔怔回望过去。
路凛洲又一次被他拒绝了精心准备的花, 被他回避了鼓足勇气的示爱。
但路凛洲看向他的眼神仍是如此炽烈。作为被拒绝的人，路凛洲甚至竭力压制着咄咄逼人的话语，不多施以一分一毫的压迫感。
这样一来, 裴煜心里没生出任何不适, 心情却更复杂了。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便头看向合上的车盖，用半开玩笑的轻松语气道：“那些花我还没看清楚呢。”
路凛洲闻言, 垂在腿侧的手一翻，赫然亮出一朵红玫瑰。
“这朵是最漂亮的，给你带回家。”
裴煜低眸, 任由翠绿的花茎被塞入自己手中。
手指相触时他忙想抽手，路凛洲第一时间察觉到，却搭住他手背，带着他的手握住玫瑰，然后告诉他：“没刺。”
语毕眼睫微垂，主动收走自己的手, 无须他多此一举躲避。
裴煜无奈失笑, 心想路凛洲多半是误会了, 为自己的躲避解释道：“你不是有PTSD吗？手指。”
路凛洲闻言一愣, 立马又拉过他的手，假模假样确认一番后说：“现在不会了。碰到你的时候, 不会想到被绑架的事, 只会想到和你……”
路凛洲说着一顿, 不用裴煜打断，自己把过于暧.昧的话咽了回去。
他还想再找点话题延长握手的时间，想了想又说：“只有碰到你不会。别人碰不到我，我也不会去碰他们。”
裴煜笑看着他，催促道：“你还要不要上去看凯撒了？”
路凛洲两相权衡，犹豫半天，选择暂时舍弃相扣的十指，再“嗯”了声。
-
凯撒百无聊赖独自看了一天家，时时刻刻竖着耳朵捕捉门外动静，门才刚刚打开，门外的人就毫无防备地被扑了个正着。
裴煜有所准备，特意侧了下身，让路凛洲迎下凯撒积攒了一天的热情拥抱。
路凛洲：“……”
凯撒在他那里接受了专业的服从性训练，扑人的习惯一次都没有再出现过，不料在裴煜这里没待几天就死灰复燃了。
凯撒扑完人才发觉不对，但几天未见的路凛洲也足以令它兴奋。它当即狂甩尾巴，扒拉着男人的衣服拱动脑袋，甚至伸出舌头哧溜舔了一下。
“汪呜～”
裴煜忍住笑把凯撒拽开，让路凛洲先去洗个脸。
等路凛洲洗完脸出来，凯撒已经缓解了激动，正安安静静趴在沙发边。
路凛洲走过去在裴煜身边坐下，接过他递来的水，用慢动作喝了几口。
裴煜见状笑道：“你可以休息够了再回去。”不用刻意慢吞吞喝水拖延时间。
而后偏了偏头，用下颌指了下餐桌：“我找了个玻璃瓶，放那支玫瑰正好合适。”
路凛洲却对自己挑选的玫瑰全无兴趣，只一瞬不瞬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忽地出声：“做么？”
裴煜一愣：“……你不疼吗？”
“你担心我疼么？”路凛洲说着缓缓欺近，压低嗓音，“那就用手。”
裴煜静默一瞬：“凯撒还在这里。”
路凛洲：“让它去房间里待着。”
裴煜轻轻将凑过来的人推开，温声劝道：“你早点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你顺便把凯撒带回去吧，他留在我这里一整天都得被关在小房子里，可怜巴巴的。”
路凛洲尽量不让眉宇拧起，压抑的样子又透出几分怨气：“你刚刚才说我可以休息够了再回去。”
“……我只是建议你早点回去。”裴煜说，“我下次去你家看它。”
虽然“你家”两个字不怎么好听，但裴煜表明了愿意上门的意思。路凛洲神色稍缓，斟酌一番后说：“我出门的时候都会带着它，你先问我一声再来，别白跑了。来公司看它也可以。”
反正，就是不能单独探望狗不看人。
裴煜笑了下，说：“好。”
送走路凛洲后，裴煜重新在沙发上坐下，收拾沙发垫的时候发现一块陌生的银色机械表。
他困惑了一瞬，这块表……好像几分钟前才在路凛洲手腕上见到过。
这结实的金属表带当然没有自行脱落的可能，也不可能不被它的主人察觉到……裴煜懒得戳穿，拿出手机发送消息。
[SUE：你的表落在我家了。]
[GOU：不急着用，等下次有空再来你家拿。]
裴煜看到这个自己亲手改的备注，默了默。
他拿着手机思索一阵，最后给路凛洲换了个备注，狗头emoji。
含义没变，看着倒是要可爱讨喜一些。
……
路凛洲留下表多半是为了用作下次上门的借口，但他最近又有了新的工作，忙得不可开交。
几天后裴煜正好休息，便带着这块表前往路氏总部。
他在公司楼下拨通余勤的电话，先嘱托余勤别告诉路凛洲，然后才透露自己的位置：“我现在就在路氏楼下，能不能麻烦你下来接我？”
余勤惊喜交加，哪怕裴煜不要求，他给路凛洲汇报也不方便……他偷偷瞄一眼正在大会议室里做战略规划演讲的人，不多打扰，匆匆下楼去接人。
裴煜也有一段时间没见余勤了，先主动打招呼：“好久不见，你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余勤挠挠头缓解僵硬，脑筋则悄悄转个不停，“这几个月以来，路总没有再在晚上出去应酬过了。每天都是六点左右准时下班，偶尔实在忙不完也不会超过十点。”
裴煜笑了声：“我是问你最近怎么样。”
余勤又挠挠头，绕着弯子为老板说好话：“之前有个实习助理升上来了，和我换班，现在我一天工作顶多八小时，工资还涨了点。咳，因为闲下来了嘛，晚上也不用加班，所以我还找了个女朋友，刚两个月，嘿嘿。”
电梯正好抵达顶楼，余勤忙低腰伸臂，为裴煜引路前往大会议室。
大会议室有一面大玻璃窗正对着走廊，可惜窗帘拉着。余勤左看右看，在两面窗帘之间找到一条透光的缝隙，忙喊裴煜过去看。
玻璃窗的隔音效果很好，裴煜能清晰看到里边滔滔不绝争辩不休的公司高管，谈话的内容却听不太清。
但嘴型也有泄密的可能，于是裴煜先礼貌问道：“我可以看吗？”
余勤想起自己以前怀疑裴煜是裴家派来的间谍的事，还对他那样防备，不禁赧然，连忙亡羊补牢道：“可以的，没关系。你来看路总工作，他也会很高兴。”
裴煜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又问道：“那是……沈秘书？她还在给路凛洲当秘书吗？”
“是的，她能力很出色，现在已经转正了。”余勤说，“咳，沈秘书工作效率一等一的高，几乎每天都能提早完成工作，下班之后还经常去健身呢……”
这时，裴煜感到会议室里似乎静了一下。
位于上首的路凛洲开口说了什么，他神态从容，可一位高层好似与他发生了意见分歧，当即猛拍桌子站起来，大声与他辩驳，脸都涨红了。
裴煜看得目不转睛，而耳边的余勤还在絮絮叨叨，已经讲到了人人称羡的员工福利以及和谐积极的工作环境。
“你不用为他说这些。”裴煜仍望着会议室内，淡淡地插了句话。
余勤一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愣愣地“啊？”了声，不敢说话了，唯恐自己好心办坏事。
而会议室里，路凛洲仍坐于原位，沉着冷静地等那位高层说完，而后才轻轻启唇，一条一条地辩驳过去。
想必他一定条理清晰有凭有据，裴煜听不到，但能看到那位高层的脸色逐渐转好，旁边几人也渐渐舒开紧皱的眉，望向路凛洲的目光里止不住的赞叹与佩服。
裴煜心想，也不知道路凛洲该有多么专心，以至于直到现在都没能察觉到旁观的自己。
他甚至几次将正脸转了过来，却一无所觉，转瞬又移了开去。
而余勤终于琢磨过来“你不用为他说这些”的含义，着急道：“我不是在为路总说话，他是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不用你说，我会自己看的。”裴煜不紧不慢地打断焦灼的余勤，嗓音很温和。
而后又出神地轻声道：“……我也的确看到了。”
会议到了尾声，几位大股东和路凛洲都累了，暂时休战各自去喝水休息。沈秘书原本一直在埋头奋笔疾书做会议纪要，这时闲下来一抬头，不偏不倚正与窗帘缝隙间的人四目相对。
作为秘书，她和余勤一样清楚老板正在疯狂追求裴家小少爷的事，也清楚这场追求还处于单方面死缠烂打……不是不是，还处于单方面长驱直进的阶段。
裴煜的不请自来自然令她意外，更意外的是，一旁满面肃容的老板似乎并不知情。
沈秘书震惊得瞪大双眼，僵硬地从椅子上起来，看看窗外，看看一无所知的老板，直想让他赶快把皱成川的眉头松一松。
在她开口之前，窗外的人忽而一笑，用食指抵唇示意她保密。
她一个晃神，愣愣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