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金华对她旁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全无察觉。
她只是梦见,自己误入了那盘丝洞,雪白凉滑的蛛丝缠上了她的手腕脚腕, 将她捆得如同粽子一般, 动弹不得。
她绝望而焦灼地等待着命运的降临,内心要被恐惧所淹没。
她能感觉得到那顶级的捕食者上下打量着她的目光,像是要勾下一层雪白的皮肉来。
食物还没来得及入口,便用这凌厉的目光, 将这顶级的美味上下品尝了个遍。
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黏腻的甜香味,那是一种奇异的信息素,带着压制性的力量。
那信息素,是来自一只绝美的妖冶的雌性蜘蛛。
陆金华的身子一颤, 她脑中微微一晕, 便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你如何了?”钟月珏的手隔着帕子, 覆上了陆金华的手背。
“不妨事的, 只是做了个噩梦。”陆金华勉强笑了笑。
她伸手揩去额上的汗珠,不知怎的,对上钟月珏那双沉黑的眼睛,她的心脏便像是蜂鸟振翅一般, 一阵心悸。
她揉了揉鼻子, 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这床榻之间, 除了钟月珏身上幽幽的体香之外, 似乎也有一丝若隐若现的黏腻甜香。
那像是独有的信息素的味道,那般的暧昧痴狂, 让人如痴如醉, 欲罢不能。
“你若是困的话,就再睡会儿吧。”钟月珏轻声说。
此时天已经黑了, 室内一片安静,能听得到外面秋雨落在地面上沙沙的声音。
“嗯嗯。”刚刚小睡过后,陆金华的身上倦懒,脑子里也懒得一动不想动。
这样安静的雨天,可以名正言顺地躺在温暖的床榻之上躲懒。
陆金华想着,自己到底是来照顾钟月珏的,就这般不管不顾,自己睡着?
“我喝药之后,就无事了。”钟月珏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揉了揉她的脑袋,轻轻笑道。
她侧着身背对着钟月珏,对方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背脊,哼着一支小调,是那般的温柔缱绻。
而这一次,陆金华没有再做任何奇怪的梦,她在柔软被子和浅淡花香的包裹之下,进入到了甜美无梦的睡眠之中。
钟月珏的手指轻轻地描摹过陆金华的眉眼,唇角荡漾起了一丝笑意。
小东西挺好忽悠的,但直觉却敏锐的吓人。
自己不过是在她旁边做了点隐秘的事情,她大概是察觉到危险,居然会从梦中醒来。
这么敏感的体质,以后玩起来,定是其乐无穷。
……
陆金华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天亮。她很久没有睡得这般熟了,伸了个懒腰,觉得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她看向旁边的钟月珏,只见对方的眼睛下面缀着淡淡的青色,脸有病容,不由得更是内疚。
因此,这三日以来,陆金华对病中的钟月珏,那叫一个百依百顺,照顾得是无微不至。
虽然陆金华甚少干这样照顾人的活计,在一些细节的地方时不时翻车,但大体上还是强差人意的。
这三日内阴雨连绵,初秋萧瑟的雨,下个不停,然而钟月珏和陆金华却躲在温暖干燥的床榻之上,是分毫不被外界的风雨和喧嚣所打扰。
两人睡在一张床塌之上,听着窗外萧瑟的风雨。
陆金华渐渐习惯了身旁有钟月珏的存在,也不像刚来时那般的畏首畏尾,生怕自己不经意间触碰到了钟月珏,亵渎了对方似的。
在这样的日子里,躺在温暖的被窝之上,佳人在侧,陆金华舒服地喟叹出声。
“小小年纪,哪有这般多的心事?”钟月珏笑道。
在这样安静的夜里,又或许是这一场病,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陆金华忽然有了将心事吐露几分的冲动。
“你看我现在这颓废懒惰的模样,大概想象不出小时候,我是那般的好胜要强,事事争先。”陆金华的嘴角动了动,眼中却没多少笑意。
“在别人玩乐的时候,我在努力学……修行。在别人和家人团聚,享受亲人间的温暖和快乐时,我在独自修行。”
“而男多情女怀春,成双成对,比翼双飞的时候,我在清冷的月下悟道。”
初时听了这话,钟月珏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才多大点年纪,经历过什么风雨,为何却有种饱经世事的沧桑之感?
但奇怪的是,钟月珏却并不觉得陆金华在说谎。
“后来啊,我……”陆金华的眸光落在虚浮的尘埃之上,无声地笑了笑。
她二十多岁,鬓间便已经生了白发。她辛劳过度的颈椎有四十岁,疲累的胃有六十岁,而心脏直接罢工,带着身体一起走了不归路。
“所有的地方大概都是一样的吧。”陆金华淡淡道,“所有人都只在意你干得好不好,修为高不高,战斗力强不强,但没有人在意你的喜怒哀乐……”
“我在乎。”钟月珏将陆金华搂进了怀里,像是温柔的水一般包裹着对方。
怕是对方不信,她又强调了一遍:“我在乎。”
钟月珏曾经以为,自己在乎的只是她鲜活的身体。那清纯漂亮的身体,是她治疗瘾疾的药,能解她的燃眉之渴。
但此时钟月珏却为她魂魄里透露出沮丧而牵动心肠,心头落了霜雪般的哀伤。
有一种脉脉的温情,在两人的肌肤相触之间,盈盈流动着。就连聒噪的陆金华,也不忍打破这一刻的温馨。
“谢谢。”良久,陆金华说道。
旋即,她轻笑起来说:“能不逼我修炼吗?”
“好。”钟月珏揉了揉她的发顶,将那一声轻微的叹息吞回腹中。
“你不用担心我,我有法子的!”陆金华笑容满面。
这三日里,两人就待在这间小屋里,什么都没做,什么也没干。
这样的日子看上去是消极度日,但在以后漫长孤独的冷寂岁月之中回望过来,就像是莹莹的烛火,照亮了整个长夜。
……
比武的擂台之上,刘杰手中持着龙渊剑,看着满身是伤的林峰在地上爬行着,面上满是不屑的冷笑。
这是四进二的比赛,双方的实力都很强。刘杰却像是碾压小学生一般,轻而易举地取得了胜利。
“认输吧。”他得意洋洋的笑了起来,上前一步,右足踏在了对方的断剑之上。
林峰的瞳孔倏地缩小,他的心头滚烫,胸口巨痛,又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刀剑是修士的心爱之物,脸面所在,将他的剑削断,再踏上一脚,无异于将他的脸面放在脚底下反复摩擦。
“哦,你这是什么眼神?是觉得我不配赢你吗?”刘杰踩住了林峰的右腕,脚下用力,听到骨骼咔嚓碎裂的声音才肯罢手。
“让我想想,你一定还是觉得我不过是仗着一品的宝剑锋利,才赢过了你。”刘杰抬起了脚,面上露出狠厉之色,猛地一脚踢在了林峰的肩膀之上。
在台下众人的惊呼之中,林峰像是坏掉的木偶一般,软塌塌的坠落在了地面之上。
这一下终究是做的,有些过了。
大多数人呼啦一下散了开去,像是生怕祸及自己似的。
一个俊秀窈窕的身影,越众而出。
“刘师兄,同门之间,以武会友而已,何必做的这般绝情。”秋煜明朝着台上的刘杰拱了拱手,朗声道。
“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刘杰那般的趾高气扬,连一个正眼都不施舍给秋煜明。
秋煜明杏眼圆睁,握紧了手上的刀,是恨不得冲上去,狠狠的揍对方一顿。
在这一瞬间有人拉住了她的衣摆,摇了摇头,眼中满是忧色。
是黄垚。
“先看林师兄的伤势要紧,莫要冲动。”黄垚拉住了秋煜明。
刚刚的比斗,她全程旁观了,不由得心跳加速,掌心出汗。
要是对上刘杰的是自己,如果不用皇甫家的绝学的话,她是绝无取胜的可能。
他手中的一品灵剑龙渊剑,仅次于仙剑,便是大师姐常用的含光剑,也没有那般好的品质。
而且,对方的修为如同池塘里的水葫芦似的,成倍数的增长,在这短短的数日之内,便已经达到了金丹的巅峰期。
哪怕拜入桃源宗多年,黄垚对大师姐的实力是深信不疑,但见到刘杰这般妖孽般的成长速度,黄垚对于大师姐的笃信,也难免发生了些许的动摇。
更何况,这些天来,大师姐一直称病不出……
“黄师妹聪明识大体,不像是某些人那般愚钝粗鲁。”刘杰敲着剑鞘,阴阳怪气道,“看样子,漂亮又识时务的人,运气总归比旁人好上许多。这真传弟子,黄师妹是当得了。”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将三个真传弟子的名额,全部当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他讽刺黄垚,只是运气好没有对上自己,才侥幸得到了一个名额。
黄垚的眉心跳了跳,她冷冷地看了刘杰一眼,沉下脸来。
“黄师妹年轻貌美,又识大体,是个乖巧懂事的,当然不错了,大师兄好福气啊。”刘杰的小弟刘平在后面起哄道,“不过呢,要说大师姐,那才是人间孤月,倾城绝色啊。就是性子太傲,不好亲近。”
“以后哪还有什么大师姐啊!”刘展挤眉弄眼道:“只有我们的大嫂好不好?”
“安静安静。”说到这个,刘杰那阴鸷的面容之上,总算露出了一丝笑意,“待我折服了钟月珏,成为真传弟子之后,自然会向师尊请命的。”
“我看这最后一场都不用比了吧,钟师姐那般的美人质弱,又在病中,打坏了可就不好了。美人嘛,大哥多体贴几分才是嘛。”
刘杰的小弟们一同哄笑起来,仿佛刘杰已经收了钟月珏和黄垚,左拥右抱,娇妻美妾在怀似的。
那猥琐油腻的笑声,落在以秋煜明为首的一干女弟子的耳中,是那般的不堪入耳。
秋煜明气得目眦欲裂,她按紧了手中的杀猪刀,就要冲上台去。
“秋师妹,你打不过的……”重伤的林峰又猛地呕出了一口血,抱住了秋煜明的小腿,断断续续道,“他那口剑,甚是锋利……我这重剑都被……削断了。大师姐……才可以与她一战……”
秋煜明气得俏脸微红,她跺了跺脚,和其他人一起抬着林峰,愤愤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