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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也不看我,径直在我身侧站定,冲师尊行了礼。
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青草气味,心下一沉,怀霁是见过容熙的,能查出来他的身份想来也再轻松不过,于是我埋着头不动声色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
他很诧异地低头望我,自从我二人吵翻决裂,这是我第一次冲他示弱,我咬着牙哑声求他:“别说……”
怀霁笑了笑,他蹲下来端详着我的面孔,轻轻说:“你早些如此不就好了。”
然后他起身上前一步毫不留情地将衣角从我手中扯出来,字正腔圆:“那人名叫楚容熙,正是楚国的太子。”
二师兄听了神色模糊起来,笑得意味深长:“竟是太子殿下吗?”
我沉默闭眼,这么多日的相处,对于容熙的身份我大概隐约有了猜测,知他定是显赫权贵出身,但他不曾与我明说,我便也不提。因我觉着我二人皆凭心而交,他是谁我是谁并不重要,我只要知道他是楚容熙就够了。
即便他是太子,我依旧担心。因为对于师尊来说,这天下没什么能拦得住他的。
然而师尊的反应却比我想象中更激烈,自楚容熙的名字在殿中响起,我便觉空气甚至都有些稀薄。好半天我才反应过来,是师尊在释放自己的修为,他一个半步大乘的化神期修士,一旦不再刻意收敛修为,只需泄露一丝也够我这等菜鸟受的。
我拼命忍住咳嗽,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挤压到一处,喉咙涌上了血腥气。直到怀霁叫道:“师尊!”,温和的灵气才又滋润了我的丹田。
于是我抬头向师尊望去,猛然对上一双凌厉泛红的眼。
他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将我提了起来,我四肢没什么力气,软软垂下,任由他双眼喷射着戾气,这次他的声音淬了十足十的冷意:“竟然是他!我当初就不该救你,早知你同那人一样,是一脉相承的蠢坏,我怎还会对你有期望?本以为你老老实实在这山上过一辈子也算是赎了那人的罪孽,可你偏偏要与我作对!”
他紧紧贴着我的脸,我可以清楚地从师尊浅色瞳孔里看见自己嘴角挂着血渍的狼狈模样,然而师尊仿佛已经陷入某种臆境中,脸上是令人可怖的凶戾。
“你非要与姓楚的纠缠不清,自甘下贱。他为了楚家罔顾兄弟情义,害了多少人,如今你也非要送上门去为他家卖命吗!”
是我痛得糊涂了吗?我惑然看着师尊,他说的我一句也听不懂。为谁赎罪,赎的什么罪,“他”又是谁,与我有什么关系。
方才我本以为他可能同容熙有仇,可此刻,我觉着和他有血海深仇的人是我。但可笑的是,我本人对此一无所知,就算我当真罪大恶极,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吧,这样算什么?让我为我不记得的人不知道的事赎罪吗?
我努力转动着眼球去看其他人,见怀霁和二师兄也是一脸怔愣,不明所以,怀霁对上我的神色目光闪了闪,我好像隐约看到了丝歉疚,也许只是错觉。
唯大师兄面色如常,慢慢开口:“师尊够了。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与他说这些也是无用。”
师尊顿了顿,眼底情绪褪了些,将我松开:“当真是逃不开的冤孽。流云,那你觉得怎么办比较好。”
我伏在地上咳嗽着,眼泪糊在眼睑处欲掉不掉。旁边怀霁的一只手动了动似乎要来扶我,然而在他碰到我的前一秒,我费力转身背对了他。
大师兄垂眸思索片刻,道:“那便关着他吧,连房门也不要出了,省的他总有办法逃出去与人私会。”
我在一旁冷静地听着他们商议如何惩罚我,只觉荒谬。但是我无能为力,我挨了这些鞭死命不肯开口无非为了隐瞒容熙,可现在一切都只是徒劳了。
师尊点点头:“从前我以为他是听话的,可现在看来是我错了。不过就不必回原来的住处了,后山有处断崖,便去那里禁足思过吧。”
我幼时曾跌跌撞撞到过那里,从断崖到山下,只有一条小路,且经过大师兄的住处,我明白师尊这次是彻底要绝了我下山的念头。
一切尘埃落定,这场血淋淋的闹剧依旧以我的失败告终,除了一身血肉模糊的鞭伤,我什么都没有留住。
两位师兄很快离开了,只剩怀霁在一旁犹犹豫豫地不肯走。
直到师尊也有些不耐问他,他才低头道:“师尊,断崖那就一间破败茅屋,又冷又破,师兄还有伤……”
我斜乜他一眼,他现在做这副模样,只叫我觉得假惺惺。
师尊笑了几声:“我倒看不出你们师兄弟几个倒都是重情重义的。”
怀霁一噎,又道:“师兄已受了重罚,可那楚容熙呢,他费尽心思接近师兄,我可不相信这是什么巧合。”
我脑中绷紧了那根弦,可现在我没有能力改变什么,只得小声执着地恳求:“和他没有关系,你们不要伤他。”
师尊眯起眼睛:“我教你养你这么多年,你还是蠢的天真。放心吧,就算我不去找他,我想他也会主动找上门来的。”
说罢他低头看我,全然不似方才突现的狂怒模样,嘴边噙着一抹怜悯的笑意:“你这样痴情,不知道他又会为你做什么呢?”
说完他负手转身,示意怀霁:“走吧,让你师兄好好反省反省。”
怀霁仍在踌躇:“我……不是要把他关在断崖吗,可他现在走不了,我把师兄送过去吧。”
师尊说:“好啊,你明天再来送他去吧。”
怀霁疑惑望他:“什么?”
师尊这下对着我说道“我这次不像上回那般对你留情,你挨了我这么多鞭居然还能清醒地跪在这里,可真要感谢你的两位好师兄。但既然你如此傲骨嶙嶙,那今晚便一直跪着吧,明日太阳出来前不许起来。”
说完他一甩袖子便离开了。
怀霁没有走,他神色纠结,期期艾艾地说:“我,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我以为你已经受了鞭罚就可以了,不知道师尊为何……”
他没能把话说完,因为我已经闭目将脸一沉,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你走!”
四周彻底寂静下来,我努力跪正,冷汗从脖子顺着衣襟流进去融到伤口处,痛得我浑身发抖,然而我忍着一声不吭,只是神智渐渐开始发昏。
终于在他们离去后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感觉天旋地转,再抵挡不住,逐渐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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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没有搞替身,以前也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他的愤怒是无关情爱的恨,希望后面能讲明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