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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流天地外,山色有中无。
这是太关山脉约定俗成的一句黑话,每个字分别对应数字的零到九。
‘流中日天时,虎啸峡一聚。’——即‘十八日三时虎啸峡一聚。’
伙计有些犹豫:“虎啸峡……若是设伏,我们恐怕有去无回。”
廖云峰断然摇头:“不会,如今这个时候,不会有人想在犬封的眼皮底下惹出动静。”
廖云峰起身将木桌上的枪别进腰间:“再说,我们早已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现在的一盘残局,他已无法勘破。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9月18日,虎啸峡,虎啸堂。
荒废已久的大堂蛛网密布,遍地尘埃。
不时的有人带着三两随从、进入那扇早已被岁月斑驳的漆红木门。
廖云峰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但廖云峰却发现,尽管破旧褴褛、款式不一,但除去自己、其他到场的人身上、但无一例外,皆为军装。
很快,一个士兵来到廖云峰面前,行礼问道:“您是廖云峰廖大寨主吧?”
廖云峰:“这是在下。”
士兵礼貌的摆出请的手势:“寨主这边请。”
礼堂的左前侧有一处小门,廖云峰随着那士兵一路、方要走出礼堂。
突然,人群中出现一阵轰动,林钧宸带着武平、蒋谦出现在众人的视线。
廖云峰回头,恰好对青年抬起的视线。
幽邃凌厉,内敛锋芒。
收回视线,廖云峰继续向礼堂外走去。
礼堂内,林钧宸两步跨上大堂前方的台子。
台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渐渐平静下来。
有的人、生来就有领袖的资质与天赋。
林钧宸:“在下林钧宸,原卫国军六幺零师三一四团团长。想必这段时间大伙都被犬封折腾的够呛。今天,把弟兄们聚在这里,没别的,只是想问大伙一个句——在场的弟兄、有没有人想打回去?”
“他娘的要是能打、老子还会跑!”说话的人满身的灰土,脸色还残留着泥水干涸后的土渍,肩上的两个金星已分辨不出原来的色泽。
林钧宸一笑:“如此,就是想打了。”
“弟兄们不过是厄、滚、冀、豫四州溃散下来的败兵残军,那松井师团却是白鬼子的三大主力之一,想打?拿什么打?凭什么打?!!”另一个中校嘶吼道。
林钧宸亦是正色:“为何不能打!厄州会战,犬封三十万大军压境,驻军不足十万的时候,我们打了;兖州会战,二十万的支援部队十七万是现凑的新兵的时候,我们也打了;冀州会战,政府把十数万志愿军弃之如敝履的时候,我们还是打了。现在,在豫州,松井师团不过区区三万人马,而我们有起码五万人,为何不能打!”
“可是我们都输了啊!!!”一个年轻的团长哑声嘶吼道,眼中含泪:“然后,连国家也不要我们了。”
那个团长靠着墙泄气似的抱头蹲了下去。
败军即为匪,溃兵不如贼。又有谁会关心这群溃兵的死活。
林钧宸:“不要我们的不是国家,而是当今的政府。但是我们当初拿起枪,为的就不是这个昏聩的政府,而是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是,我们是败了,但当初的上百万军团里,只有我们不足五万还保持着建制,还留在这沦陷的地区。大伙不是不能打,而是打怕了!”
一次次的豁上性命的战斗,一次次的被犬封打的溃不成军,当初参军时的豪情壮志,凌云热血,早就被犬封的刺刀与子弹、消磨的一干二净。已经不想再输了,已经不敢再打了。
“你们怕了,我林钧宸不怕!我从当兵的第一天起就知道,我不会让一群侵略者在我的国家里为所欲为。”
青年从腰带上拔出刺刀,手起刀落,利落在左掌划出一道口子。
“愿意同我三一四团一道、再博一回留下!怕的尽管离开!!”
太关山脉的规矩,以血为盟。
人群陷入沉默,哪个人当初不是这样穿上的军装,只是他们现在又在干些什么?
与匪为伍,苟且偷生。
“干,老子可没想一辈子像土匪一样藏在这深山老林里。”年轻的少尉红着眼眶,鲜血不断的从他的手中流出,。
“反正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另一个军官拔出了佩刀。
“他娘的,大不了和白鬼子同归于尽!!!”又一个团长划开了自己的手掌。
一种名为激愤的情绪,迅速的蔓到了整个大堂。
一片嘈杂中只有一个声音分外坚定、清晰
——以我血肉,重振山河。
或许,只是这群人,等这一天,等的太久。
这边,廖云峰则又见到了那个让他‘爱恨交加’的营长。
廖云峰欣赏文择元的才干,但当这份才能不能为己所用,甚至要拿来对付自己时,那就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了。
“外面的皆为军官,为何要单单喊我一个土匪?”廖云峰单刀直入。
文择元:“上次听到廖兄的名字就觉得熟悉,敢问廖兄是否曾在戴州的青云讲武堂深造。”
青云讲武堂,即青云陆军军官学院,在平国军界亦称陆大。
平国最高级的军事学府,政府军高层军官的摇篮。
青云将官,这个曾经廖云峰引以为傲的身份,随着岁月被渐渐褪色,甚至连他自己都以淡忘。
廖云峰沉默半刻:“是”
“二期将星,青云三杰。廖兄何以沦落至此?”
青云讲武堂第二期在军界被称为龙虎榜,那期学员中英才云集,其中以获得青松奖章的三名学员为冠。
青云三杰,除却廖云峰,其他两人如今已然跻身陆军将帅,前途似锦,风光无限。
廖云峰:“父亲供我读书的钱是弟兄们用命挣来的,我不可能抛下寨子去做政府的军官。”
廖云峰曾无数次反复强调过不信兄弟不信手足,除了自己以外,无人可信。
但如今看来,这不过是在着充斥着反目背叛的环境中、无可奈何与自我保护。
“廖兄至情至性,文某佩服。廖兄即为青云将官,自然有青云军人的热血与抱负,入今敌寇如狼似虎,林团长希望我们与廖兄能放下私怨,通力合作。”
文择元向廖云峰伸出手。
内心沉寂已久的星火再次被点燃,火势燎原。
廖云峰用力回握。
“自然!!!”
9月20日凌晨三点,曹庄松井师团指挥部。
油灯的黄光微微泛出墨绿色的军帐,摇曳在四野沉寂的夜色中。
不断的有通信兵进入那顶墨绿色的指挥帐。
他们带来的消息大同小异。
“黄庄驻地遇袭。”
“赵家巷驻地遇袭。”
“李家坡驻地遇袭。”
……
上十个村庄接连遇袭,松井信的指挥所内一阵手忙脚乱。
参谋部并没有关于遭遇反击的预案。
这里没有人曾想过,一盘散沙的平国军队会组织反击。
更加没有人想到过,这种大规模,有组织的反击。
一团乱麻中,松井信紧急从附近的据点,抽调兵力,组织增援。
平田一郎是驻守在小王村的一个步兵中队的中队长。
凌晨四点,他接到了指挥所得命令——“紧急驰援黄庄。”
与平田一郎相似,黄庄附近的三个据点都收到了相同得命令。
但他们却都未能到达黄村。
三支中队无一例外的在路上遇到了伏击。
地雷在脚下毫无预兆的炸开,沙石漫天,硝烟弥漫。
一片密集的扫射过后。
待犬封从耳鸣中反应过来,摆好反击的阵势。
伏击者早都没了踪影。
然后再向前几公里,同样的场景便会再次上演。
伏击者占据地势,打完就走,让犬封吃尽了苦头。
不能再前进了,平田一郎立刻向指挥部发报。
在收到‘撤回’的命令后。
平田一郎长出了一口气。
松井信此时、自然也看出了围点打援的意图。
但待到平田一郎的部队返回小王村。
等待他的确实一片狼藉。
小王庄的三十余护村民人去楼空。
犬封留守三十余人无一幸免,平田中队的重武器、物资、弹药也被搬运一空。
连村民家的米面也没有剩下。
然后平田一郎错愕的发现,小王村被包围了。
一群□□的军人,拿着他们留在小王庄武器装备,包围了他们。
战斗了一天,所带的弹药早已匮乏。
更可怕的是,战斗了七八个小时的他们、除了身上带的压缩饼干,再无其他的食物。
两个小时后,平田一郎部与指挥所彻底失去联系。
而这已经是今天失联的第二十七个中队了。
松井信的指挥所,师团的最高指挥官松井信面如寒霜。
不仅是围点打援,兼带着声东击西。
松井信不禁为自己的娇纵大意感到懊悔。
他将队伍散的太开了。
在敌人数量明显多于自己、但战斗素质大大落后于自己的情况下。
这样明显的战术漏洞,只是因为松井信自认为平国的军队绝不敢反击。
但那群乌合之众确确实实的反击了,并且打的他措手不及。
松井信铁青着脸:“命令各联队,马上以联队指挥部为中心,收拢部队。”
战争嘛,从来都是一家欢喜一家愁,有人哭自然就有有人笑。
虎啸堂的指挥所内。
一个个军官可谓是红光满面。
几天的相处,本就同为军人的军官们、也都迅速熟稔了起来。
“老赵,你们那边怎么样啊?”
一个军官从自己团部的作战指挥桌前起身,绕到大堂内相邻的另一张桌子前。
“马马虎虎,也就缴获了一百来条三八大盖。七八挺歪把子”
“老赵,老哥我跟你讲,你可是注意点。你是不知道,我手下那群兔崽子,前连天收了两门戰防砲,愣是瞒着老子,要不是老子的参谋长昨天回去办点事,老子到现在都不晓得嘞!”
那团长虽然嘴上骂骂咧咧的,但脸上却是挡都档不住的笑意。
一直被犬封追着打的队伍,好不容易翻回身。
矜持?矜持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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