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 应晨钟旅游时候见过繁华的商业街,但是确实很少来这种地界,区别于商业街, 这里虽然热闹,却又十分朴素接地气,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营销或者网红店。
石砖是凹凸不平的,楼宇之间是又裂缝的,C市刚巧下过雨, 地板还有些湿答答的, 卖鱼店老板破旧的屋棚在滴水。
“小心踩,会溅水。”
崔暮温声提醒,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应晨钟的裤子被滋出来的污水溅出了一条细长的形状。
“……”
应晨钟干笑两声,说:“我想起小时候,下雨天我就爱和小学同学去操场踩水坑,挺有意思的。”
一路走过去,应晨钟发现, 崔暮虽然不怎么说话, 也不是那种讨长辈喜欢的性格,但是邻里街坊的都认识他, 热情的给他打招呼。
崔暮礼数一向完美,每一个招呼都回应了。
“真奇怪。”
崔暮疑惑:“什么奇怪。”
“他们好像都和你很熟一样,可是你不是不喜欢交流吗。”
“我不喜欢, 但是他们认识我, 因为我每一次的大考成绩, 都会被我们隔壁的王大娘广播出去。”
应晨钟无奈:“……原来如此。”
崔暮的家住在街巷尽头的筒子楼里,从外面看过去, 连排的窗户之间隔的不远,外面有晾晒的衣服,孩子的玩具,或是枯萎的植物。
崔暮看了看应晨钟,发现他对这里的一切都很新奇,轻轻叹气摇了摇头,说:“换成别的小少爷,早就吓跑了。”
应晨钟拉走他,说:“哎呀,走啦,几层啊崔暮。”
“四层。”
顺着台阶一步一步上去,楼里的感应灯有点问题,听见声响之后亮起来会一闪一闪的,有些干脆不亮,还好这是白天,有自然光。
崔暮的家的大铁门不像其他人贴上春联和桃符,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像是没人住的房子。
“等一下……”
应晨钟拉住崔暮的衣袖,小声说:“我突然、有点紧张。”
“你别怕,我妈脾气很好的,而且她很喜欢你之前送的花,还给我说起过。”
“我,我做个心理准备……对了,妈妈叫什么名字?”
“崔卉娅,我没随父姓。”
“好,嗯——开吧。”
“妈,我回来了。”
崔暮打开门,应晨钟看见了里面的场景,房子里家具很少,几乎都是必需品,没有杂七杂八的东西,但是和沉重气氛不同的是,背面的阳台显得生机勃勃,上面全是令人治愈的花草植物。
坐着轮椅的妇人似乎睡着了,被崔暮一声叫醒,抬眼一看,露出一个浅笑说:“儿子回来啦……这是你同学?”
崔暮的妈妈很好看,头发扎成一边,虽然脸上明显的憔悴和皱纹显得整个人精神不好,但是气色比崔暮印象里好多了。
“崔阿姨,”应晨钟不自觉有些紧张,把机场买的特产放下,说:“我叫应晨钟,之前送给您花那个。”
“是你啊。”不得不说,崔暮和母亲很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说话都没什么起伏,看起来处变不惊,只是这语调放在女孩子身上,显得温柔许多。
此时此刻,崔卉娅显得特别和蔼。
“别站在门口了,快进来,这都下午里,小崔你有没有带你同学吃饭啊。”
“我们吃了妈,不用去厨房的。”
崔暮放了行李赶紧走过去拉住母亲的轮椅,说:“晨晨就过来看看您,他一会还要回去呢。”
崔卉娅柔声说:“不住一天?你那床两个人睡也行啊。”
“阿姨!我也想,”应晨钟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发:“但是我答应我妈今天回去了,我过几天再来看您,这是我和崔暮一起买的一些吃的用的,您别客气。”
“这么破费,”崔卉娅拍了崔暮一下,说:“你怎么不拦着你同学点,这学期钱够用吗,不够的话我……”
“阿姨,”应晨钟走过来,蹲在轮椅前:“崔暮可厉害了,奖学金拿了不少呢,他孝敬您的。”
应晨钟说话向来都嘴甜,特别是面对长辈,最会讨别人喜欢了。
其实他的奖学金下学期才能拿到呢。
这么好的人,他时常都想摁着亲。
“你别破费就好,对了,”崔卉娅摇着轮椅调了个头:“你看,你送给阿姨的花,好好在窗台养着呢。”
紫色的龙胆花在窗台长得很好,虽然现在过了花期,但是看得出来主人一定精心照料了。
“真好看,崔阿姨,我从来都养不活植物,为什么啊?好难啊您教教我呗。”
“这有什么难的,过来,阿姨给你讲讲。”
崔暮觉得自己就不去打扰了,索性回房间放行李。
直到太阳逐渐有了落山趋势,崔暮不得不打断他们:“妈,再晚晨晨回去不方便。”
“也是也是,”崔卉娅这才想起来应晨钟还要走,说:“小崔你送人家吧,别太晚了,家里人担心。”
“那阿姨我过两天再来。”
“好好好,当时候让我儿子下厨,给你做好吃的。”
崔暮帮应晨钟提着行李出了门,对他说:“我妈好像很喜欢你。”
“自然,我可讨长辈喜欢了,我们家的七大姑八大姨可疼我了,”应晨钟骄傲的说:“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崔老师你还有待学习呢。”
“嗯,很厉害。”
“……不过你不用学也行吧,反正你成绩好又是乖乖学生,站在那里当吉祥物,长辈也会喜欢的。”
下了楼,陪应晨钟站在空旷的地方等车,崔暮松开提行李箱的手,说:“今天谢谢,我妈很久没这么高兴,路上注意安全,到家了发消息。”
应晨钟别扭了一下,说:“那我都去过你家了,你什么时候来我家玩儿啊。”
“……下次,下次一定,刚回来有点事要忙。”
“过年要不一起?”应晨钟对他使了使眼色:“你让阿姨一起来吃饭呗,两家人热闹,反正我们离得不算太远嘛,车程二十分钟。”
崔暮无法拒绝应晨钟,只好说:“嗯,考虑一下,我回去说说……”
“车到了,我走了,你好好陪阿姨几天。”
“嗯,你也是,去吧。”
应晨钟的开心溢于言表,甚至都感染到了出租车司机。
“小兄弟什么事儿啊,这么高兴?刚才那个是你对象?”
“啊?咳咳咳,”应晨钟笑了笑说:“还不是呢,但是今天他妈妈特别喜欢我。”
司机晃眼也没看清崔暮男的还是女的,所以没有多问,只说:“害,那不都等于板上钉钉了吗?我看你这个小伙子很英俊,肯定有戏。”
“师傅您很懂啊?”应晨钟接话道:“您结婚了么?”
“当然了!那可不!我女儿都六岁了,我老婆当年啊,喜欢我喜欢的倒追了八条街!”
“是吗?”
“我给你说啊小伙子,这都取决于个人的魅力,你得有才艺啊对吧,你看比如这个,我当年啊,那一手吉他弹的……”
司机大叔越说越上头,还充斥着各种明显的添油加醋,应晨钟听乐了。
崔暮在家里收到了应晨钟的短信,以为他这么快就到家了,谁知道居然是司机大叔情史的转播。
崔暮哭笑不得,无奈的回复了他。
“小崔啊,小应是不是……家里条件很好啊?”
“妈?”崔暮突然抬头,问:“您怎么突然这么问。”
“看得出来,”崔卉娅坐在轮椅上,看着亡夫的照片,说:“仪态举止,身上穿着打扮,哪里像是普通孩子,而且我跟你说,人家和暴发户也不一样,是有教养的。”
“当然了,他一直很有礼貌的,怎么突然说这个?”
“妈就是想说……你交朋友,要真心想和人家做朋友才行,你不能因为人家有钱才去接触知道吗?”崔卉娅语重心长:“虽然我们家里条件不好,但是志不能穷,你要是有哪里需要的,都可以说出来,但是你可不能为了这种事情去和人家攀关系啊。”
崔暮算是听明白了,说:“妈,您看了哪个频道?”
“央视啊!里面有个案例,那孩子的同学仇富,嫉妒人家最后还给人杀了……”
崔暮本来想着,八字有一撇了以后再和母亲谈这件事,因为他都不确定母亲能不能接受。
但是现在突然觉得,早一点坦白,如果应晨钟和自己在一起,就能少受一份眼光。
如果承认的勇气都没有,连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妈,我承认我一开始,对他有点偏见,”崔暮抽走母亲手里的照片,认真的说:“但是相处后我发现,他是个很好的人,您也看得出来,所以……我是想说,我喜欢他,很喜欢他,是想和他共度余生的那种喜欢。”
崔卉娅的眼神明显变化了,惊讶之余带着几分疑虑:“你,你们……”
崔暮低头,失落道:“不是的,我还在追……但我想提前告诉您,如果您不能接受,我也做不到心里有人还和别人在一起,请原谅儿子终身不娶。”
“你说的是什么傻话呢,”崔卉娅转悲为喜,说:“只要你过的好,过的幸福,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