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救声戛然而止来珺和白木青难以辨认方向,只觉得来自楼下,便往下面奔去最后停在了二楼楼梯口不知该往哪边走。

  时间非常关键,一分一秒都不能耽搁现在流逝的不是时间而是热腾腾的鲜血,若是再晚个几秒留给她们的活儿就只剩收殓残尸。

  不过没过多久,就响起了激烈的人声给她俩指明了方向。薛沉和薛可愿先到了244门口,薛可愿手中还提着菜刀,估计也是怕和凶手正面刚,做好了恶战的准备。

  来珺和白木青快步赶了过去,只见房间里混乱一团詹平捂住了闫明鑫的嘴巴,把她往里面拽,但闫明鑫手脚并用攥住了卧室门框,死活不从眼神惊恐万分满是求救的信号。

  来珺身后田双和朱皓赶了来气喘吁吁他俩作为本轮的值班人员不知道巡逻到了哪儿去完美错过了救人的最佳时机。

  里面的场景,乍一看,就是强抢民女的暴力现场,闫明鑫拼尽了全力,脖子上的血管都鼓了出来,若是此刻一刀下去,爆裂的血液能够溅湿现场的所有人。

  朱皓见实在是劝不住,便往里走,企图以武力震慑,“詹平,你先把她放开,这样下去容易受伤!”

  詹平当即嚎了回去:“她就是凶手,她就是凶手啊!谁特么的都别想拦着我!”

  来珺挤了进去,恨不能手里拿个喇叭,“若她真的是凶手,我们这栋楼的人都饶不了她!但是我们要的是证据,詹平,我们需要证据,而且还需要通过证据,找到失踪的管姨和田甜!”

  田双是最激动的那个,一听凶手找到了,把来珺都挤了开,直接蹿了进去,盯住闫明鑫的双眼,目不转睛。

  “田甜在哪儿,你怕她藏哪儿去了,你说话啊!”

  闫明鑫被捂着嘴巴,极度缺氧之下,翻着眼白瞪他,嘴里呜咽声滚滚,像在答话,又像在骂人。

  田双才反应过来,当即去抓詹平的手,“你放开她啊!你得让她说话啊,妈的,你这样有个屁用,让她说话啊!”

  不知是被来珺劝的,还是被田双扒拉的,詹平还真就把闫明鑫放了开,估计是看现在众人围成了一圈,闫明鑫就算想跑,也插翅难飞。

  把人放开后,他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背脊当即耷拉了下去,挪到了卧室里。詹平一进去,卧室门口一览无余,田双这才看清里面的场景,当场一声低呼,步子止不住往后撤。

  “霍!我艹——”

  众人见他如此反应,不祥的预感直往脑门涌,脑子都热了几个度。

  卧室里,周英自仰面躺在地板上,胸口鲜血淋漓,裸露出失去跳动的心脏。胸口的皮肉被利刃剖开,脂肪和肌肉都往外翻。不一样的是,这次尸体旁边落有一把水果刀,通体染红,不锈钢的刀身亮得刺目。

  要是第一次见这场景,产生的冲击力能让人三天不吃不喝、上吐下泻,但是有之前田甜的铺垫,众人虽然也是惊异,但更多的是惊异于周英自的遇害,而不是胸开肉绽的冲击。

  血迹彪悍,地面上积了个血泊,詹平跪在周英自身边,抬起她的手,头埋在她的掌间,失声哭了起来。刚刚泼天的仇恨,都转为了绝望的伤痛,来势汹汹,一样的暴烈。

  众人急不可耐,想知道事情经过,但是见詹平哭得死去活来,又于心不忍,站在原地没出声,集体低垂头颅,为逝者默哀一分钟。

  白木青的目光落到了闫明鑫身上,刚刚詹平对着她喊打喊杀,肯定事出有因,难道是目睹了她行凶的现场?

  见所有目光集中了过来,闫明鑫心怯胆寒,瑟缩到了墙角,手有意无意地挡在胸前。刚刚被詹平暴力拖拽的创伤还没恢复,如今又生出被围攻的恐惧。

  “不是我……我进到卧室的时候,周阿姨就已经这样了!”闫明鑫想保持声音的稳定,但生理上的反应,还是让尾音颤栗不已。

  詹平本来跪地不起,泪水还没流尽,听了这话,头一下子弹起,眼珠子都快破裂飞出去。

  “不是你!?我刚刚上楼去拿东西,就让你和妈呆在房间里,想着让你守着她,我那么信任你,结果我妈就死在你身边,你有什么脸说不是你!”

  詹平说着带上了哭腔,到最后已然是泣不成声。闫明鑫也哭了,和詹平不同,她的哭声里更多的是茫然和惊恐。

  “呜呜呜,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当时你家的灶打不燃了,我就到隔壁去试了试,阿姨在屋里剥豆子,我想着两间房都是连着的,而且门……门都是打开的,不会出什么事的!”

  “那你怎么解释,我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你站在我妈旁边,没有尖叫,也没有哭,就很平静地看着她,手里还拿着带血的刀,你怎么解释!”

  “我……我当时在隔壁削西红柿,叫了几声周阿姨,她没答应,我就过来看了,但是看到她的时候,我被吓傻了,手里削菜的刀就落了下去,沾上了血。我当时真的脑子里面一片空白,不过我反应过来后,看到地上掉的水果刀,怕产生误会,就把它捡了起来,谁知刚捡起,你就进来了……”

  “放屁,你继续编,那有那么多的巧合!”詹平说着,想扑过去掐她的脖子,把真话给掐出来。

  “来来来,你让大家评判一下,说的狗屁合不合理?”

  见到这么个发展,众人的神色都不好看,被残旧的白炽灯照着,脸色不是白净的白,而是血色尽退的白,比丧礼上的吊唁客还憔悴。

  之前目睹詹平的暴力行为,大家的立场都无形中偏向女方,毕竟闫明鑫在大楼里形象不错,平时不争不抢,搜查任务中又兢兢业业,堪称劳动楷模,若要根据嫌疑排名,她绝对是中等偏低。

  但听完她和詹平的对质后,大家很快明白了其中的经过:

  今天中午,负责准备午饭小组包括闫明鑫和詹平一家,而大家用餐的地点,定在了詹平的家里,也就是244房间。下午1点,闫明鑫醒了之后,提前到了244,准备一起做菜,但是詹平发现没肉了,便想起凌晨搜查三楼时,冰箱里见着还有冻肉,储量丰富,可以都提回屋里做“大锅菜”。

  詹平信任闫明鑫,再加上楼道里,有田双和朱皓坐镇,他便把门打开,上楼取肉。

  结果一回来,就碰到了闫明鑫“提刀赏尸”的惨像。

  而闫明鑫的解释,确实不能服众——见到血淋淋的尸体,第一反应不是尖叫,而是站在原地发呆,回过神来后,不是去通知大家,而是把刀给捡起来?

  这两个反应加在一起,就算她不是凶手,都显得太过冷血。

  就算镇定如来珺,此刻也不禁迷乱,三个小时前,她的注意力还在顾征明身上,推算出他有行凶的可能,理论上完全可行:有作案时间、作案机会,甚至比起其他人,更有作案的便利。毕竟他本身就是保安,洞悉整栋楼的动向,在他行动之时,整栋楼都处于熟睡之中。

  但这才没多久,又发生了一起命案,嫌疑点快速转移,到了闫明鑫身上,她一举取代了徐洁和顾征明,成了嫌疑榜上的第一人!

  针对闫明鑫的疑点,来珺刚想开口询问,田双的脾气又爆了 ,一把上前,提起她的衣领就掼在了墙上。

  “你他妈最好老实交代,别撒谎,不然老子让你死无全尸!”

  闫明鑫正视田双的眼睛,从那双暴突的眼球中,她看出了执拗,看出了疯癫,寒风入内,她打了个从头到尾的哆嗦,心脏快速收缩——她可以确定,杀人分尸这事,田双做得出来,甚至可以当着大家的面做出来。

  如今这栋大楼里,没有法制,没有警力,甚至没有通讯的信号,被认定的凶手就是瓮中之鳖,任人宰割。

  闫明鑫恐惧到了骨髓之中,情急之下,被逼得想出了自证方法:“你们……你们可以去看那把水果刀,看和周阿姨胸口的切口吻不吻合,你们去看啊,用证据判断啊!”

  经她这么一嚷,众人的目光都落回到血泊里的刀具上。

  来珺第一个上前,她从厨房里扒拉出了个塑料袋,做成了个简易手套,蹲下身子,将刀拿了起来细细观察,对比周英自胸膛的切口,看了半晌,默不作声。

  白木青在她身边蹲下,如法炮制,来珺还把手术刀递到她眼前,方便她看清细节。两个人近距离检查,其他人远距离围观,集体沉默了多时,最后来珺找了个保鲜袋,将凶器装了进去。

  在辨认刀型上,来珺再一次感到了挫败,毕竟她不是专业人士,也没学过刀伤辨别。意识师能掌握基础医学,会学人体解剖,但都是为了移意打基础,而不是去抢法医的饭碗。

  所以在刀伤的辨认上,随便来个外科医生,都比她有经验。

  但是她没戏,在场众人也没戏。他们只能“欣赏”绽放的皮肉和脂肪,最多能够判断,胸膛被刀具割开,但是水果刀锋利,剪刀锋利,就连学生的美工刀都能考虑一下,外行人看不出差别。

  田双越看越迷茫,越看越心焦,最后实在没看出名堂,又把火气撒在闫明鑫身上,“你耍我们呢?明知道我们这里没有专业的,能看出来个鬼!你拖延时间是吧?”

  闫明鑫又急了:“那你们可以用那水果刀,再在周阿姨的身上开一刀,对比一下伤口啊,我可以保证,两道伤口肯定不一样的!”

  詹平当即骂了出来:“你滚蛋,我妈都这样了,你还拿她开刀,你还是人不是!”

  田双本来也想骂人,但是略微一想,又觉得这办法可行,“兄弟,要不然试试吧,毕竟周姨已经死了,又不会痛,早点确认凶手,也好早点给她老人家报仇!”

  詹平用衣服裹住了周英自,环抱住她,眼神狠辣,没有答话。他知道田双说得有理,但是他不能接受。

  他无法接受在母亲的尸体上再划一刀,忍受一群非专业人士的审视。

  “这个法子不太行。”白木青注视着老人的尸体,冷不丁冒了句话出来。

  众人转头看她,等着她说出个所以然来。

  “创壁的形成,除了和刀的形状有关外,还和握刀的姿势、下刀的深浅、用刀的方向有关,就算用同样的刀,但两次形成的创口,都会有所差别。若是有专业人士把关,可以试着排除干扰因素,确定刀的形状,但是很可惜,我们这里没有。”

  田双一听,回头对着闫明鑫又是一阵骂,“还再开一刀确认伤口呢!你他妈找死是不是?又玩老子!”

  闫明鑫看白木青的目光中带上了绝望,不知这人下嘴这么怎么狠毒,一剑封喉。她缩在墙角没再吭声,怕招来杀身之祸。

  易双全一直在“确认凶手了”“无法确认”“确认了”“还无法确认”之间反覆横跳,心情也随之上上下下,折腾到最后,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一身的沮沮丧。

  “算了,别为难她了,现在咱们还无法确认,还无法确认啊……”

  詹平当即嗤笑了一声,“您老可真是有一颗圣父的心啊,自己的老婆还下落不明,没准就被这人给分尸了,你还心思帮她说话!”

  易双全一听,梗得不轻,忍了半晌,最终别过了脸去,没和他争执。

  来珺和白木青对视一眼,互通了彼此的心思——她们才进来时,邻里关系还算和谐,结果这才三天,就弄得人不是人,鬼不是鬼,往“全员恶人”的方向发展。

  门口响起了脚步声,是徐洁和顾征明,徐洁披了件外衣,搀扶着顾征明走了进来。顾征明的头上顶着纱布,但已经能够正常行走,见到卧室里的尸体后,闭上了双眼,脸上各种情绪交织,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来珺扫了一眼徐洁,见她大睡初醒的模样,心里又是疑惑。

  她的到场时间,好像总是惹人深思:第一次田甜遇害时,她明明住得最远,却最先一批到场,而这次周英自被害,她离得不远不近,但却来得最晚。

  大楼里的活人在听到救命后,及时赶来的只有八人,少了三个——宋一倩没来,是因为悲痛过度,下不了床;顾征明没来,是因为有伤在身,能下床走两步就不错了。

  但徐洁就奇了怪了,他们在现场,都快吵够三个回合,结果她才姗姗来迟,一脸没睡醒的样子,总是格格不入。

  此刻见了尸体后,徐洁总算有了反应,见众人站在一边,而闫明鑫独自窝在墙角,忍不住咋舌。

  “明鑫,是你?”

  闫明鑫眼泪出来了,狠狠地抹了几把,得亏手上没血污,不然一张脸得被抹成张扎染布。

  “不是我,不是我!他们弄错了,真的不是我!”

  “对,不是你,你只是恰好路过,恰好见着了尸体,恰好手里拿着刀,恰好就让刀沾上了血!”

  来珺心烦,示意他稍安勿躁,别一言不合就开骂,跟小学生吵架似的。

  “这样吧,我们现在分为两组,一组按照原计划准备午饭,一组负责问话,我们需要详细问一下嫌疑人案发经过。”

  分组时,田双和詹平作为受害者家属,肯定要加入审问组,来珺和白木青作为客观的中立人士,也留在了审问组,易双全怕闫明鑫受折磨,要求进行旁听,其他人便自动分到做饭小组。

  来珺怕田双和詹平中途闹腾,便和他们约法三章,在审问过程中,不吼叫、不打架、不拍桌子。如若违反,就扔到隔壁做饭去。

  之前田双和詹平双重夹击,闫明鑫都坚称不是凶手,来珺已经意识到,暴力威胁对她没用,还不如心平气和地谈谈话,没准能在“促膝长谈”中抓出些破绽。

  “闫女士,根据你刚才所说,案发时你在243房间削番茄皮,留周阿姨一个人在244,削皮的过程中,你有听到任何声音吗?”

  “没有,应该是没有的,不然我肯定会过去查看。”闫明鑫摇着头,泪水干了,但她的眼睛红得吓人,像是几天没合过眼。

  詹平从鼻腔中挤出冷哼,没说话。

  “那从你离开244,到发现周阿姨遇害,这中间有多长时间?”

  闫明鑫努力回想了一阵,有些犹豫:“十多分钟吧,也可能没有,我没有看时间,实在是把握不准。”

  詹平:“几分钟的时间,已经够你杀了一个人了!”

  来珺转过头,给了他一个眼神,恨不能给他贴张符纸封印住。詹平翻了个死鱼白的白眼,别过了脸去。

  白木青补充问了句:“所以从你离开,到回去,这中间你没有听到什么可疑的声音,也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东西?”

  闫明鑫点头,但看她的神色,反倒希望自己听到了什么,或者看到了什么,给自己洗脱嫌疑。

  “真奇怪呀,”白木青托着下巴,慢慢品味,“若是用刀划开胸脯,肯定会产生剧痛,而且划开之后,受害者不会立刻死亡,肯定还有知觉,但是从剖开胸膛,到刺破主动脉,受害者没有发出声音,之前田甜是这样,现在周阿姨也是这样。”

  田双和詹平听到这里,面色也凝重起来,想出了神,眼珠子一眨也不眨。

  来珺默默颔首,都不知这算不算传说中的“夫妻效应”,在一起久了两个人变得相似,连脑回路都出奇地一致。

  “确实,没有脚步声和撞击声,我们可以认为是凶手做事小心,没有发出声响,但是没有尖叫声和呼叫声,这就解释不通了。田甜的尸体上,有暴力捂住口鼻的痕迹,当时我们以为她被捂住了,所以没有发声,但是这次周英自的身上,完全没有暴力击打的痕迹,这说明凶手并不是用捂嘴或者击晕让受害者闭嘴,而且若是暴力击打,肯定会发出响声,不至于完全‘静音’。”

  詹平思路被带了起来,暂时忘记了仇恨:“所以这可以说明什么呀?”

  “说明凶手应该是使用了非暴力的手段,让受害者先陷入了昏迷状态,再动的刀,”来珺沉吟了片刻,补充道,“不过我们现在没办法尸检,所以无法得知到底是什么手段。”

  白木青接了话:“你说,田甜的尸体失踪,是不是因为死者去世后,如果超过一定时间,尸体就会呈现出某些特征,暴露致晕的手法,所以凶手必须要处理掉尸体,以防手法暴露?”

  来珺眉眼一垂,复又抬起:“有这种可能!”

  闫明鑫忍不住插了一句:“这样的话,会不会是凶手向死者注入了某种药物,死者的身上留有针孔呢!”

  四个人一听,同时起身,准备回244查看周英自的身体,一起挤在了门边,出也出不去,退也退不回,比抢饭还积极。来珺冷着一张脸,发号施令——白木青和詹平去看,她和田双留在243房内看守嫌犯。

  不一会儿,白木青和詹平带回了消息:周英自的脖子上,有一个疑似凝血的针眼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