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很是安静大约是这栋楼里住户不多,目前又处于非常时期,大家的精神萎靡不振没什么声响所以易双全的话音落下后,在地板和四面墙上弹了几弹似乎还产生了回音音质感人。

  来珺见他神态专注,透着股偏执便顺着他的话问了下去:“那你对那个人,有大致的猜测吗?”

  易双全的眼神再次迷离他捂住了头,好像思考时脑浆会晃动,需要动手扶住,保持思维的集中。

  “没有,我不知道他是谁我只是有这种感觉,自己一直被人盯着,我老婆也被他盯上了。”

  他低下了眼眸头也往下一埋,有些昏沉整个人从头到脚都透着虚弱劲儿好像随时会原地睡过去。

  白木青差点伸手扶住他的身子:“大叔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易双全条件反射般否认但眼皮又一个不稳差点嗑到了一起“我就是觉得,这两天有点发困,总是想睡觉,在走廊里走着走着,都快要睡着了,眼皮有时候都合拢了,猛然一睁开,我都分不清……到底在现实中,还是在睡梦中……”

  说着,易双全嘴巴张大,看样子准备来个惊涛骇浪的哈欠,但打到一半,又没了力气,换成一口长气,从胸腔中呼了出来,满满的欠觉感。

  来珺从见他开始,便一直细心观察,此刻见他亲口承认,忍不住和白木青交换了个眼神。

  眼前的的易双全,就是他的意识场。易双全本人,此刻在病房里昏迷不醒,处于虚弱状态,而他的意识场,便会表现出类似的反应。

  不过目前看来,意识场的记忆,出现了混乱,他记得妻子的失踪,记得自己有个仇家,甚至记得护士徐洁,但却忘了妻子的行踪,忘了仇家是谁,也忘了自己的身份。

  这可能和车祸有关,易双全连车带人一起冲下山坡,虽然伤势不重,但却造成了脑震荡,可能出现了暂时性的记忆混乱和缺失。

  来珺想继续和他对话,看看他还记得什么,能挖出一点是一点,但屋外的广播里,突然传出了人声,声音浑厚,穿墙而入:

  ——请各位住户,立刻到124房间集合,请各位住户,立刻到124房间集合,请各位住户,立刻到124房间集合,重要事情说三遍,请大楼里所有的住户,都务必过来,有重要事情要商议。

  这广播的穿透力太强,视门板为无物,长驱直入,准确到达每个人的耳朵里,想忽略都难。

  易双全先还困意乏乏,听到这广播通知,精神头都提了提,起身准备赴约。

  来珺和白木青同他一起出了门,她俩现在在大楼里,也算是住户,虽然是空降的外来人士,但只要住在里面,都得去集合。

  来珺顺着过道向楼梯口走,她抬头见房顶上,固定着一排白色管道,每个房门上方,都挂着个方形喇叭,声音就是从这喇叭里传出的,至于这发话地点,应该是在保安室,相当于广播站。

  白木青也发现了喇叭的存在,凑到来珺的身边,悄悄来了句:“来同学,有没有听到校广播音乐,去操场集合做全国第八套广播体操的感觉?”

  来珺脑子里一“叮”,本来心情有些严肃,但经她这么一皮,还真的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保安把大伙叫上去,是想统一做一遍体操,强身健体后再接着找人。

  她俩走到楼梯口时,遇到下楼的住户,是住在二楼三楼的那几位,一时之间,还真是号召全楼,把人凑齐了。

  124的房门已经大打开,方便众人入内,屋主为了开会,精心布置了一番:餐桌和写字桌拼在一起,四周围有十来把凳子,说是凳子,其实是一堆能坐的物体,像什么塑料凳、小马扎、小独凳,最心酸的是,靠近门的一端,放着一摞废纸壳,高度是有,就是坐上后容易摇摇晃晃,屁股不稳。

  屋主就是楼栋保安,也就是此次集会的发起者,在他的指引下,众人纷纷落了坐,虽然都是成年人了,个头相差不大,但碍于凳子的高度不一,坐下后,有的人差点直接消失,比如白木青,她的屁股往小马扎上一放,木桌上方,就只剩她一个脑袋,这乍一看,还以为她只带了头来,把身子忘在了房间里。

  保安见了,便又从屋子里抱了堆废书废纸壳,让她成功从木桌下升了起来。

  来珺见这保安大叔的第一眼,便认了出来,这位也是珞玉第一医院的医生,名叫顾征明,在珞一医院里,与易双全同属心脏外科,擅长主动脉大血管手术。两个人各带了一个手术团队,两个团队还经常“联谊”交流,算是珞一心外的两大顶梁柱。

  但是现在,顶梁柱顾医生,摇身一变,成了大楼的保安,还号召众人来开个集会,举手投足之间,当真是个为业主着想、熟悉物业的保安大叔,若来珺没有提前看过他的照片和资料,都要被他的行为迷惑住,以为他就是一名资深的保安。

  这还不算,等人都坐下后,来珺扫了一圈,都看清了正脸,才发现这一桌的人,都是熟人——是易双全的熟人。

  首先是徐洁,是管华住院时,负责她那个病房的护士。

  坐在来珺对面的女人,看起来更为眼熟,因为她昨天和张若峰交谈时,在病房里看见过她,她本人十分担心易双全的情况,主动加入到救治的队伍当中。

  这位热心肠的女士,名叫闫明鑫,若论亲疏程度,她算是在场所有人中,和易双全关系最紧密的一个——既是易双全的学生,又是他的助手,还算他的同事,与他同属心脏外科手术团队,这三层关系叠加起来,想不亲都难。

  而除了顾征明、徐洁和闫明鑫之外,其他的人,就是不是单个的个人,而是一家人——比如白木青旁边的那家子,是个三口之家: 一对夫妻,外加一个老父亲,老人家的体积有些庞大,往塑料凳上一座,向左右横出的肚子,差点把白木青给撞下“废纸板凳”。

  好在白木青下盘稳,往来珺身边一贴,躲过了一场“飞来横祸”,坐得相当安稳。

  对于这三口人家,来珺也是有印象的,这位老父亲,名叫薛沉,是易医生的病患,当初手术台上出了意外,出血过多,抢救无效死亡。老人家已经走了快五年了,现在居然以一个大活人的身份,出现在木桌旁,颇有种……有缘千里来阳间相会的感觉。

  面对这位已去世的男人,来珺难免多留心了些,甚至想伸手去他鼻下探探,看有没有呼吸,不过好在白木青胆子大,挨着他坐,没有丝毫的心理负担,甚至还想和他聊聊天,问问他今年多大了,可曾打过太极?

  不过现场不仅他一个“死人”,紧挨着他儿子和女婿坐着的,也是一个病患家庭,一个儿子和一个母亲,母亲名叫周英自,是最近才去世的——她大半夜突发胸痛,送到了珞一急诊科,急诊科确认病因后,连忙转给了心脏外科,由易双全所带的团队负责开刀,但体外循环还未建立,周英自的主动脉突然爆裂,抢救都来不及了,直接去见了阎王。

  来珺认得他们,也熟悉他们的手术史,是因为警方提供的资料里,包含了他们的信息。这次易双全收到威胁短信,警方有怀疑过,是病人家属所为。所以便将手术失败或出现了意外的病患,先筛选了出来,作为一种破案思路。

  没有想到,警方整理的这份资料,现在还真派上了用场,要不是有照片,来珺就是想破了脑袋,也不知在座的各位谁是谁。

  不过在场的诸位中,还真有她不认识,就是坐在顾征明左侧的一家人,一对夫妻带着一个女孩,看起来也像是病患家庭,但是来珺却没在资料里,看到过他们。

  此刻在长桌边,通过顾征明和他们的寒暄,来珺和白木青才知道,这一家人,男方叫田双,女方叫宋一倩,女儿叫田甜,名字听起来挺下饭的。

  顾征明作为本楼保安,同时又是召集开会者,目光在众人面上扫过,确认了大家都到齐后,停在了来珺和白木青身上。

  “请问你们二位是?”

  来珺就知道会来这么一问,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我们也是这儿的住户,不过前几天才搬过来,前段时间外出加班比较厉害,15号回来后,就一直呆在屋内补觉,睡到今天凌晨才醒,醒来才发现出了事。”

  徐洁见顾征明不认得人,怕来珺她俩尴尬,也出来帮忙解释,顾征明听她说完,便颔首冲来珺和白木青笑了笑,表示欢迎新业主入住。

  他的笑容还没收,坐他旁边的一家子,便插了话,语气满是急切,“把我们叫来是干嘛呢?大门能打开了吗?”

  “不好意思各位,”顾征明就着挂在脸上的客气,向在座住户表达了歉意,“大门还是没能打开,因为没有信号,也联系不上警察。”

  这话一出,刚刚坐下的众人,屁股上像被戳了几下,坐立难安,好像再这么坐下去,得把这楼底坐穿。

  徐洁面色难看,脱口而出:“什么事啊这是——”

  她正准备大发牢骚,但瞟到了坐对面的易双全,想起他可是丢了老婆,于是便又将满腹牢骚吞回了腹中,脸色憋得越发难看。

  在场的众人当中,易双全并不焦虑,而是担忧,和不能外出比起来,他更挂心妻子的安危,而且大楼封住,对找人来说,反而是件好事——若管华真的是被人藏了起来,那大楼关闭,至少杜绝了她被转移出去的可能。

  但是其他人的反应就大不一样,周英自的儿子詹平,紧接着徐洁的话便抱怨了出来:“什么事啊这是,一直把我们困在楼里,就不怕出人命吗?”

  他这话一出,瞬间激起了共鸣,在座众人纷纷附和,若可以投诉的话,估计现在能把封楼的警察给投诉下岗。

  聚集大会,一下子开成了吐槽大会,众人七嘴八舌,纷纷倾倒着不满 ,总的意见就是:应该把大楼门打开,别拘泥在这一栋楼里,把大家放出去,还能帮忙在周边找一下管华,看她是不是离家出走了。

  来珺独自高冷惯了,最烦人聒噪,此刻十几个人一起聒噪,堪比大型叫卖市场,吵得她耳膜发疼,她忽然发了声,声音虽然不大,却当场把众人的声音都压了回去。

  “大家不用怀疑了,管姨就在这栋楼中,和我们离得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