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珺虽然提前知道安钰和喻其霖的关系,不是特别乐观,但是却没想到已经差到了要到“物理伤害”的程度流掉一个孩子,相当于流掉一条命这是有多大的仇恨才下得去手?

  消化了一下,来珺继续问道:“当时的具体情况是什么?”

  “就是在俱乐部更衣室安钰找喻其霖吵了一架,她明知道她怀孕还专门跑去刺激她,导致她情绪激动,发生了意外。”

  又是争吵,来珺和白木青交换了下眼神,不知道安钰和喻其霖的两次争吵到底是为什么事?为魏立的抚养权吗?

  “这还不是最气的,最气的是什么!其霖恢复好之后,魏立带她回来在饭桌上提到了安钰,魏立说‘以后就不到安钰那儿去了安钰脾气不好总喜欢跟人横但是呢这事儿也不能全怪她。安钰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她也是一片好心没想到其霖身子虚会出这事’。

  “当时我和喻年听了还觉得没啥,毕竟其霖本人也说是意外,不关安钰的事。但我现在回想起来,就觉得不对劲——你们听听,这是人话吗?自己老婆流产了,还帮着别的女人说话,敢情流产的不是他!”

  周沛瑾越说越上头,本来她气归气,还保留着对死者的尊重,现在气得已经神志不清,恨不能把魏立拉出坟来鞭尸,再吐上几口唾沫。

  来珺在处理个案时,一向保持中立态度,此刻见周沛瑾怨气冲天,她也不帮腔,只是继续深挖:“那安钰呢?青山宫一案后,她有找过你们麻烦吗?”

  谢局之前告诉过她,喻其霖进去后,安钰疯狂地要去见她,本来她俩就是疑似的“高危情敌”关系,监狱方面怕节外生枝,就一直没批准。来珺现在有点好奇,既然见不到喻其霖本人,那安钰会不会把手伸向家属呢?

  周沛瑾一听这个,更是有话要讲了,“其霖进去后,安钰经常来,在我们小区里神出鬼没,直勾勾地盯着我们家,好像准备打击报复。我有时候注意到了,就直接冲过去,问她到底知不知道其霖的事情,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结果她一听这话,好像怕了,转头就走,好几次都这样。我都怀疑她到我们这儿来,是在蹲点,好给我们下降头!”

  听到这里,来珺和白木青对视了一眼,在眼神对上的刹那,都读懂了对方的心理活动:就安钰这个反应来看,她应该确实知道,案发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

  离开喻家后,来珺找郝岸了解了一下情况,知道他们那边进行得顺利,便没慌着叫车,和白木青一起往小区门口走,准备到十字路口那边去打车,不用掉头。

  小区不大,站在小区头,便能看见小区尾,要是饭后遛狗,狗还没溜热呢,就到底了。

  来珺和白木青的步子不紧不慢,开始就事论事。

  “你觉不觉得很奇怪,魏立死了,出了这么大的事,连安钰都来找过周沛瑾,但魏家自始至终,就没找过她家的麻烦。”

  “确实是,你是怀疑,这其中有什么隐情?”白木青转头瞅了她一眼。

  到了红绿灯前,来珺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怕她步子迈得大,刹不住车突闯红灯。

  “对,今天周阿姨也提到了,在前后的审讯中,喻其霖的供词差别很大。见辩护律师前,她说没有给魏立下药,是魏立刺伤她在先,而她出手只是自卫;但见了律师之后,却来了个大改口,承认确实是她下了药,而且魏立没有刺伤她,是她自己弄伤了手掌,准备推卸责任。这么一来,喻其霖便构成故意杀人罪,再加上魏家在其中施压,催促警方结案,案件很快便被移交法庭,给判了个无期。

  “但谢局那边是怀疑,魏家通过辩护律师之口,向喻其霖传递了什么消息,和她做了交易,但他们没查出魏家给的好处是什么。他们只知道,婚后魏家帮忙支付了喻年的医药费,魏立爱屋及乌,还给喻其雨买了个‘留学专用基金’,解决了他的学费和生活费。”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魏立出事后,这个赠送的基金,魏家都没收回去,它可是能保喻其霖全家吃饱不饿了。”

  绿灯亮了,白木青为了“报恩”,反握住来珺到手腕,拉着她过马路,比导盲犬还敬业。

  “对,”来珺颔首,“所以我觉得,这也许是个隐藏的‘交换条件’——魏家没有给出好处,而是不收回原来的好处,不找喻家麻烦,以此作为条件,让喻其霖认重罪,担了所有责任。

  白木青一歪脑袋,头顶的翘发随着她的动作,往左边一偏,耷拉了下去:“可是我觉得吧,这个交易不太正常,一边是物质条件,一边是自己的命,一般正常人,都会惜命吧。”

  来珺看向远方的车流,眸中光影流转,“确实,这也是个疑点……不过既然魏家要干涉案件调查过程,似乎也间接证明了,喻其霖的手伤,和魏立水杯中的致幻剂,确实有蹊跷。”

  说到致幻剂,白木青忍不住问:“傅兄那边,毒品的来源还没查到?”

  她和傅览之没见过面,但听来珺这么叫,她便跟着叫上了,颇有“你唱我随”的意思。

  “还没有,不过谢局现在,已经把目光投向了魏家,为了不惊动他们,查得比较隐蔽,但仍在进行当中。”

  来珺和她并排走着,已经把红绿灯甩在了身后,但白木青的手还在她手腕上,牵得相当自然,一点也没要放开的意思。

  来珺没打算抽手,就让她若有若无地牵着,默默走出了一阵,两个人没再说话,步调一致地迈向前方,车水马龙在她们身边来来去去,随便一拍,便是一张日常清新照。

  ……

  一个小时后,来珺和白木青顺利抵达园岛别墅。

  迎接她们,是一屋子的严肃。

  郝岸和丁冬坐在一边,而安庆春正襟危坐于中间,一手撑在沙发扶手上,一手握着茶杯,威严之气从头发丝往外冒,瞧他这架势,来珺都以为自己是来衙门受审了,即将一阵“威武”伺候。

  “来老师,您可真是千金难求的贵人啊,邀请了几次都不来,是嫌我这咨询费给得太低了吗?”

  来珺不楚,站在“衙门口”,一身凛然,“咨询费倒是不低,只是这信息量给得有点低,若安先生一开始给多点,我们也就不用东奔西跑地去凑了。”

  安庆春见她还挺傲,把茶杯重重一放,生怕瓷杯和瓷几碰不响,“你什么意思?”

  来珺面色如常,也不等主人家邀请,示意白木青和她一同落座。

  “这么说吧,您有听说过青山宫一案吗?”

  安庆春本来憋着一肚子气,听到这么一问,气都漏了,和宋婉对视了一眼,神色不明,像雨像雾又像电,混成了一场暴风雨,阴沉沉压在眸里。

  “怎么,和小钰的咨询有关系吗?”

  听他这么一说,来珺就笃定,他们家对安钰和魏立的传闻,肯定知情,不仅知情,还熟悉得很,甚至视为家丑不外扬。

  见安庆春对来珺发横,白木青脑子一热,很想代表来珺发言,以她三寸不烂的忽悠之舌,让安庆春认识到“隐瞒不报”的错误,再好生反省一番,乖乖配合咨询工作!

  但她随即清醒认识到,自己只是个平平无奇的保洁阿姨,于是还是选择低调行事,默默无言在来珺身后呆着,在表情和微动作上加以配合,气势上给她撑腰。

  似乎感知到了身后撑腰的力量,来珺陈述时,越发不紧不慢。

  “青山宫案,很可能是安钰出现幻觉的原因。案发之后,安钰发生了变化,变得安静、谦和、收敛、与世无争,但同时又执拗起来,和你们原本的期望背道而驰。其实她的这些变化,都与魏立有关。”

  “魏立,怎么和他有关!”宋婉不可置信,差点咬了舌头,来珺见她这反应,都不知她是对这事吃惊,还是对这事被挖了出来,感到惊恐。

  郝岸怕来珺一个人势单力薄,说信服力不足,便附和了起来:“没错,安钰现在的样子,其实就是魏立的理想型,他写过许多诗歌,诗中描绘的,就是个安静淡雅的女子。”

  说着,丁冬也掺合了进来,展示出画好的“诗中仙”:画中的女人姿态如琢,气质如兰,就差在上面题上一行诗: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我们把画打印了下来,给安钰看了,问她,这是不是诗歌中所描绘的样子? 她没回答,但看得出来很喜欢这幅画,没还给我们,自己收藏了。”

  宋婉看着那画,脸上掩藏不住的嫌弃,好像那画的不是个淑女,而是个天降瘟神,谁要是收藏了这画,祖坟上都得发霉。

  “可是魏立的死,和安钰有什么关系!安钰又怎么可能想变成他的理想型!?”

  安庆春语气不善,明显不想和魏家扯上关系,卯足了劲想撇得一干二净。

  来珺知道他们心有芥蒂,但还是据理力争。

  “二位,魏立的死和安钰的现状,有着很大关系,如果你们想要她尽快恢复正常,请把知道的信息都告诉我,不然我们自己去挖掘,也迟早会知道,但是会浪费大把的时间,耽误令爱的治疗!”

  现在说什么都不管用,但安钰的精神健康,却是张万能“通行证”,百试不爽。

  安庆春还是公堂大老爷的坐姿,但威严之气漏了不少,剩下的全是浊气,在面庞上徘徊,不想谈论这糟心事,于是扔给了宋婉,“行了,你给他们说说魏家的事儿吧!”

  宋婉比他好不到哪去,虽然面上还是保持着客气,但眉宇间的矜持已经崩了不少。她的目光在眼前四人的脸色转了一圈,最后终于割下面子,直面现实。

  “其实以前,我们家和魏家走得还算近,时不时会约场高尔夫,喝喝下午茶,小钰和魏立也就认识了,算得上是青梅竹马。我们和他爸妈,见两个孩子走得近,都默认了,如果两个孩子有意,就让他俩成婚。

  “可魏立在大学期间,已经交了女朋友,回国之后,又疯狂追求另一个女人——一个非常普通的女人。这件事当时是人尽皆知,夸魏立是个专一的痴情种,不久,他就和那个女人结了婚。”

  宋婉说着,眼神里带着浅淡的哀悼,魏立已死,她谈论起时,措辞委婉,嘴下积了德。

  “其实光是这样,我们也觉得没什么,毕竟萝卜青菜,各有所爱,魏立喜欢小家碧玉,也无可厚非。但他结婚之后,徐丽芹,也就是魏立他妈,对儿媳妇很不满,觉得她清高矫作,不懂得孝顺公婆,明明就拜金,藏着一肚子心机,却还要装出一副不爱钱财,是钱财自己找上她的扭捏。

  “这一点徐丽芹实在忍受不了,多次抱怨过。这么一对比下来,徐丽芹还是觉得小钰好,想起之前她和魏立的娃娃亲,便越发喜欢小钰,时不时就叫她过去玩。”

  安庆春本来不想提这档子事,被这么一刺激,也加入了“吐槽”队伍,“我当时就跟小钰说,魏立都已经结婚了,咱们得避避嫌,少去魏家,但是小钰还挺喜欢徐丽芹,而且她以前的性子比较粗枝大叶,也没顾大多,和徐丽芹相处得挺好,关系越来越近。”

  来珺听出他为安钰辩解的意思,把安钰和魏立的联系,转移到安钰和徐丽芹的关系上去,企图偷换概念——不过安钰和徐丽芹处得再好,恐怕打的都是魏立的主意,连警察都查出了不对劲,表示安钰经常去“骚扰”魏立。

  安庆春想掩藏,来珺偏偏要揪出来说,“那魏立呢?结婚之后,魏立对安钰如何?”

  “魏立吧,确实是个专一的人,看得出来对他太太是情有独钟,和小钰之间非常清白,没什么瓜葛。请你们不要听信谣言,随意揣测他俩的关系。”

  一句话下来,摘清了魏立,也摘清了安钰。

  但来珺还是揪着不放,专提不响的壶,“不过我听安钰的前任说,他和安钰在一起时,安钰一直和魏立持有联系,还单独找过他好几回。”

  安庆春和宋婉面色一卡,卡成了夫妻同款表情包,完全可以当趣味情头使用。他们原本还竭力维护安钰的“清纯”人设,结果没想到,来珺把前男友都搬了出来,比警察查得还猛。

  在他俩的表情从表情包转为动图之前,郝岸及时接过了接力棒,下了个判断:“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安钰自我催眠,尝试变成魏立的理想型,种种迹象表明,安钰对魏立是有感情的,虽然这感情是什么,还不好论断。”

  听对方下了这么个论断,安庆春觉得面子火辣辣地疼,像被人亲手撕破了,他不再端着,开始破罐子破摔,“来老师,您要是知道什么就直接说了吧,也不用再问我们,帮我们双方都节省了时间。”

  得了这句话,来珺身子一直,真是放开了胆,准备敞开了问。

  “有一些事情,我还确实不知道,需要你们解答——比如魏立周年庆当天,邀请安钰到场,安钰对魏立有感情,魏立应该察觉得到,他如果对妻子非常专一的话,为什么还要邀请安钰去参加宴会呢?”

  这是个扎心的问题,直接把安钰认证为了舔狗,面子在地上摩擦,但来珺向来不顾及面子这种东西,问得严肃又认真,并且希望得到严肃回答。

  “魏立?”安庆春摇了摇头,声音一沉,“是徐丽芹让她去的,那只老狐狸,真不知在打小钰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