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珺和白木青移出之后郝岸大大松了口气,整个看守的过程,他都提心吊胆还好这次梦女没出来不然又是一场恶战,看陈鑫和的身体情况他们还不一定有胜算。

  但移意平安结束来珺并没放松下来,她这次发现的疑点多而杂不能每个都挨个调查,所以得先理个思路出来。

  等陈鑫和觉醒过来后她便拉了拉白木青的衣袖,示意“借一步说话”。

  白木青跟着她,走到了卫生间外的阳台上,等着她发话。

  来珺以前有疑点拿不准时,会找丁冬和郝岸讨论他们一个是资料查找的高手,一个是理论知识的大佬,可以在关键时刻助她一臂之力。

  但这次她想试着和白木青讨论,毕竟她是“第一手资料”的见证者两个人交谈一下没准能碰撞出思想的火花。

  这么想着来珺靠在阳台的护栏上面朝医院侧面的绿化地带。

  “这次看了陈鑫和的记忆你有没有疑惑的点?”

  白木青一听不假思索道:“疑惑的点就多了可以数个123出来。第一,陈鑫和被锁在房间里,吃饭时都没下来;第二,他爸妈在他嘴上绑了纱布,只在灵堂里才揭下来;第三,张月鑫对着遗像,让陈奶奶原谅他们;第四,那个叫王兰依的女人一下来,陈和就把陈鑫和抱了上去。”

  来珺听着,表面不动声色,但心里忍不住给了个评语:不错,逻辑还算清晰,总结也挺全面。

  “你觉得他爸妈为什么要封住他的嘴?”

  “我怀疑是他的哭声太过悲壮,在丧礼期间,怕闹得动静太大,所以只好采用这种土法子。”

  白木青和来珺一样,都近距离感受过陈鑫和哭声的冲击力,那要是心脏不好的,还真容易被这哭声给送走。

  来珺没有反驳,只是附加了一句:“你觉得他们怕动静闹得太大,是怕吵着亲戚,还是怕引来亲戚呢?”

  被这么一问,白木青沉默了片刻,她记得当时陈鑫和的哭声一出,本来追着她跑的张月鑫和王兰依,都纷纷打道回府了,而且听二楼的动静,估计亲戚都被哭声吸引了过去,想瞅瞅孩子的情况。

  “我感觉是这样,陈和把儿子的嘴封住,是怕他会哭,他哭会引来亲戚,而亲戚里就有王兰依。陈和和张月鑫,似乎在躲着王兰依,不想让她碰孩子。”

  来珺微微颔首:“那第一个疑点也可以串上了,他们把陈鑫和锁房里,也可能是不想让王兰依看到他。”

  白木青学着她的样子,手交叠搭在了护栏上,虽然话题沉重,但样子还是做得悠闲:“这么看来,王兰依的可疑程度最高了啊。”

  话虽这么说,但来珺听她的语气,并没有斩钉截铁,而是带着犹疑,脑中似乎还有别的思量。

  “你好像并不认为,她的可疑程度最高?”

  白木青看向院墙外的车水马龙,目光半是凝驻,半是放空。

  “怎么说呢,陈和和张月鑫防范的对象,不一定就是王兰依个人,还可能是全部亲戚。当时王兰依从楼梯上下来,他们慌忙抱走了陈鑫和,但也许其他人下来,他们也有同样的反应呢。我们现在并不好做出判断。”

  “所以你的结论是?”

  白木青抬起了左手,食指轻轻一点,像是点亮了一只智慧小灯泡,“有两种可能,如果他们防范的对象是王兰依,则她有问题,那她可能是梦女;但如果防范的对象是全部亲戚,则陈鑫和有问题,梦女另有其人。”

  两个可能性摆在了来珺面前,她眼珠一动,在阳光下的眸色又亮了几分。她这次故意没说什么,引导着白木青分析,没想到她的思路,居然和自己的不谋而合。

  来珺一时间有些高兴,大约是庆幸自己慧眼识珠,捡回来的狗皮膏药,居然还真有点头脑,和她心灵相通。

  她有片刻的出神,面向阳光,长风吹得她的鬓发游向耳后,整个人显得恬静又温柔。

  白木青看她看得入迷,忽然伸出了手,食指一弯,将那缕游荡的发丝,绕到了她的耳廓之后,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指尖没触碰到她的任何皮肤。

  来珺回过神来,下意识一躲,身子往后倾了倾,眉眼又变得冷若冰霜,人情味都被冷得瞬间消散。

  “你偷袭我的头发?”

  “没有,是它先勾引我的,它一直在我眼前这样这样——”说着,白木青晃动着双肩,腰肢配合着拧了几下,倒真像一根勾人的海草,随风飘荡。

  来珺:“……”

  …

  两个人讨论完毕后,回到了病房里。郝岸已经询问完陈鑫和的情况,确保他意识正常,并且脑中已经没有移意的痕迹,记忆重归正轨。

  来珺朝郝岸点头示意,接下来要展新一轮咨询,她要验证刚刚分析出的两种可能性。

  陈鑫和觉醒已有一个小时,目光还是透着呆滞,医院的窗户滤进一片光亮,洒在他的面部,衬出了颧骨下方的凹陷,以及缺乏活力的沤白。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好似什么都已经忘记。

  来珺不久前才见到了年幼的他,那叫一个生龙活虎,连哭声里带着蓬勃生机,结果现在一看,一小一大形成了鲜明对比,而小陈鑫和知道的秘密,也就是他如今噩梦缠身的原因。

  她没能在小鑫和那里问出秘密,此刻只能再次坐到大鑫和的面前,规规矩矩地重复咨询流程。

  “鑫和,我这次在你脑中,看到了你的表姑王兰依,你们之间关系怎么样?”

  “关系还行吧,怎么说呢……她挺喜欢小孩子的,小时候每年过年回去,她都会带着我逛商场,给我买很多衣服、玩具、零食,我小时候还是挺喜欢过年,每次一过年就想去她家,因为她对我最大方了。”

  说着他察觉到了什么,皱起了眉头,看向来珺:“老师,如果你怀疑梦女是她的话,我觉得大可不必,表姑她人挺好的。”

  来珺没有理他这番求情,而是抓住了前面叙述的关键点,继续深挖:“你刚刚说,每年回老家,都会去她家?”

  “对!”

  “也就是从你四岁搬到珞玉来之后,你爸妈每年都会带你回赣安老家?”

  “其实……”陈和顿了顿,“我应该是小学二三年级之后,才开始回老家,之前没什么记忆了,听爸妈说我身体不太好,一道冬天就感冒发烧,不能长途坐车,所以都在珞玉过的年。”

  “所以你和表姑的见面,除了葬礼之外,是七八岁之后才有的?”

  陈和点了点头。

  来珺低头,在咨询笔记上,记下了这个关键之处。

  她当时在神经世界里,就觉得奇怪,张月鑫和陈和对王兰依避之不及,唯恐她看见了、摸着了陈鑫和,而现在看来,这种情况可能一直持续到了十六年前,也就是陈鑫和七八岁时,陈和才敢带着他回去见她。

  若王兰依真的对幼年的陈鑫和做了什么,张月鑫他们肯定知道,他们当时跪在陈奶奶的遗像前,恳求她的原谅,难道这事,还和她老人家的死有关?

  来珺在笔记上画了个问号。

  现在知情人有三方,一方是陈奶奶,不可能下去问她;一方是陈和和张月鑫,来珺现在对他俩非常失望,说的话是真假掺半,误导性太强。还是一方,便是这个王兰依,梦女的嫌疑人,来珺打算会会她。

  陈鑫和听了她的想法,非常诧异,无神的眼睛都睁大了几分:“你要给她打电话!?不是…… 我之前都没跟她说过这事,突然打过去,肯定会非常尴尬吧?”

  他被梦女缠身的事儿,目前只有他父母知道,其他亲戚都没说,也不太好说。所以目前还处于保密的状态。

  但来珺的心里自有主意,她将手机递给了陈鑫和,开始指挥布局:“当然不是我打电话给她,是你打给她,就说最近想画一套全家福,将最爱的人的合照,画成一个系列,但是把家里的照片都翻遍了,都没找到表姑的照片,问她是不是以前不想和你拍照。”

  陈鑫和犹豫了片刻,忽然道:“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了起来,我上次给你看的老照片,里面好像真的没有她。好奇怪呀,怎么会没有她呢?她明明很喜欢我的呀……”

  说着,陈鑫和拨通了电话,他突然也很好奇这个问题——为啥家里的老照片里,唯独缺了他表姑?

  没多久,对方就接了电话,陈鑫和遵从来珺的意思,开了免提,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表姑王兰依的声音,一下子便填满了整间病房。

  “喂,是鑫和吗?”

  “表姑是我,您最近还好吗?”

  “好呀,当然好,诶,你声音怎么听起来蔫蔫的,是生病了吗?”

  陈鑫和一惊,心虚地看了看来珺。来珺撇了撇嘴,这也不怪对方听出来,就陈鑫和现在状态,“憔悴”二字已经深入他的发肤毛孔之中,别说声音了,打个呼都呼得没精打采,听不出来才怪。

  陈鑫和不想这么快露馅,赶紧清了下嗓子,强打起精神,“没事表姑,我就是有点感冒,嗓子不太舒服。”

  “那你早点吃药,多休息休息。之前意研所的老师,还问了当年苟医生给你治病的事儿,你该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陈鑫和一头密汗,赶紧扯谎圆话。

  “没有的事,您放心,我现在身体好多了。对了表姑,我现在在做全家福,想将亲近的人,画成一套系列图,但是找了半天,都没看到您的照片,是不是我小时候太丑,您不愿意跟我合照啊?”

  这话出来,王兰依果然急了,半笑半骂道:“你这可是冤枉人了啊!我可是每年都会抱着你照相的!”

  “每年?”陈鑫和自己都不信,“表姑,咱们好像有好几年没见过了吧?”

  “我说的是你两三岁的时候,那个时候肯定拍过,后来你去了珞玉那边,身体不好,连过年都回来不了,我想去看你,你爸妈都说不用,说等你好些了就带你回来。你说这能怪我吗?还不是怪你把之前拍的照片弄丢了!”

  这一段堪称是个流量包,大把信息往外砸,来珺不动声色,刷刷做着笔记。

  她记着信息点,同时引导陈鑫和进行答话,用手机快速打了一行字,在他眼前一晃:问她,家里还有没有你们的合照。

  “怪我怪我,不小心把照片给弄丢了!不过表姑,我确实很想画一张合照,这照片上没您不行啊,您那儿还保留有咱们的照片吗?我可以照着照片画,顺便可以拿它当个留恋。”

  “有啊,这种东西我怎么能丢呢?你下次回来,亲自到我这儿来拿咯!”

  来珺又打出一行字:有同事在庐元出差,交给她。

  陈鑫和懂她的意思,回复道:“哎呀表姑,我今天打电话问您,是因为刚好有个同事到庐元出差了,你要不然把照片交给她,她回珞玉后正好可以带给我。”

  那边,王兰依没了声,好像有点犹豫:“哎哟,你要是想要全家福,回来咱们一起拍一张不就好了,怎么这么急着要呀?”

  “画的和拍的不一样呀,拍的只是一瞬间的事,但我如果画的话,画里就融入了我的心血,里面都是我最喜欢的人,意义就不一样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最喜欢”三个字戳中了心怀,手机那头沉默了片刻,终于答应了下来:“好吧,你同事现在在哪儿,今天全天都在吗?”

  陈鑫和看向来珺的屏幕,上面给了个地点,正好在她家附近,时间就是今天。

  挂了电话,陈鑫和长舒口气,虽然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但骗人的滋味就是不好受,他都紧张出了汗来,脸色潮红,嘴唇却发白。

  取照片的任务就交给了白木青,她手脚麻利,不到一个小时就完成了往返,照片由一个信封装着,交到了来珺手上。

  来珺在病床边坐下,拿着照片细看起来。

  照片上,王兰依和小鑫和的脸庞都清晰可见。

  王兰依抱着小鑫和,她穿着紫色呢子大衣,而陈鑫和套着灰色的棉袄,头上还戴着个毛线尖顶帽。王兰依的手搂着他的肚皮,绕了一圈,她本人对着镜头,笑靥如花,露出了白色齿贝;而陈鑫和坐在床上,一张脸上眉毛稀疏,鼻头较小,支着两条腿,手去够脚尖,同时嘟着嘴,看样子并不太高兴。

  来珺将这些细节看进眼里,忽然眉头一皱,很快便看出了照片的诡异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