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移入时来珺直接落到了大桥之上,身穿夏装喜迎冬风,差点“出师未捷先冻死”所以这次她格外小心降落时尽量感知环境状况,确认周围没有人影才登了录。

  但刚融入神经世界里还没站稳,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来珺连忙打量周遭——大床,床头柜梳妆镜,衣柜——她到了一间卧室里,而且好死不死,房主人马上就要进来了。

  情急之下,她转身便钻进了衣柜好在衣柜体积大,衣服不多,可以勉强一钻。进去后她小心翼翼推开悬挂的衣物,拓宽容身空间。

  但她稍稍一推却发现推不动了往右一看一颗人头突然弹了出来近在咫尺和她只隔了件羽绒服。

  来珺吓得差点叫飙出最高音不过她记着外面有人好歹是憋住了,转而长长舒出一口气,安抚一下自己无处发力的肺部。

  那颗人头还挺灵活,左右转了转,对着她轻声打招呼:“好巧啊,你也在这里。”

  来珺的脸白花花得吓人,怕外面的人听见,低声喝道:“不要说话,安静站着!”

  白木青此刻就站在她右边,本来是缩在衣服里,结果刚刚经她一挤,空间变小,便打直身体站了起来,但悬挂的衣服遮住了她的身体,没遮住头,从来珺的视角看去,就瞟到一颗头忽然蹦了出来,还眨着眼睛。

  太惊险了,这次居然来了个“出师未捷先吓死”!

  来珺快速安抚自己的心脏,好歹恢复了正常,于是两个人就并排站着衣柜里,露出两颗头,聆听外面的动静。

  确实有一阵脚步声,但却不是朝着这间卧室,那人像是经过了门前,脚步不停下了楼,最后消失不见。

  确认外面没动静后,来珺出了柜子,看向了窗边——外面阳光淡淡,视野开阔,可以看见相连的农田,独立成座的房屋,围绕的篱笆,以及宽敞的坝子。

  这无疑是乡下景色,也就是陈鑫和在赣安叙平县的老家。不久,窗外传来密杂的人声,纷错的脚步声,夹杂着孩子的打闹声。

  家中有丧事,周围的亲戚朋友都会来吊唁祭奠,下面的人应该都是吊客,听这动静,应该是在准备丧葬酒席。

  来珺凑近了窗户,往楼下一瞅,果然见偌大的坝子里,摆了十来桌酒席,坐满了人,衣着都比较素净,大人坐得规规矩矩,表现出了吊唁的样子,但孩子还是吃得欢,边吃边闹,活生生将丧葬的气氛活跃了起来。

  来珺在人群中查找了一番,看见了丧主陈和,还有他身边的张月鑫,但没见着陈鑫和的身影。丧礼期间,吊客前来,死者的孙子应该在场迎客谢吊,这是传统规矩,在农村更讲究这一套,若陈鑫和不在场,肯定有特殊原因。

  按照陈和之前的说法,在陈奶奶去世之前,他还在感冒伤风,但去世之后,他便渐渐好转。此时正是个交界点,陈鑫和可能还病着,无法出来见客。

  来珺转过身,见白木青正检查着屋里的布置,瞅着铺着牡丹棉被的大床说:“这床是双人床,应该是夫妻二人的卧室。”

  来珺微微颔首,“陈鑫和应该就在这座房子里,现在大家都在吃酒席,正好是个机会,我们去找找。”

  整座房子一共三层,是典型的乡下独立小别墅构造,这一层共有三间卧室,她俩目前在二楼靠北的那间。

  来珺出了卧室门,往二楼客厅里一看,便走向对面靠西的房间,她上前贴着门听了半晌,发现没声响,便敲了敲门,试探一番。

  敲门声落下,里面依旧没有动静,似乎是间空房。

  来珺屏住了呼吸,按下门把手,但出乎她意料,把手按下后,房门并未打开,她连续试了几下,都徒劳无功,看来有人上了锁,就不知是从门外还是门内。

  白木青上前,也试了一次,还是打不开,她便走向了第三间卧室,也就是夫妻卧室的隔壁,敲了敲门,还是无人回应,但把手一按,门顺利打开,里面空无一人。

  她往里面打量了半晌,回头对来珺道:“这间是陈奶奶的房间,遗物还在,看来那间上锁的,极有可能是陈鑫和的房间。”

  来珺望着房门,沉思了片刻,“我感觉,陈鑫和现在就在里面。”

  白木青靠在门边,抱起了胳膊,“你想亲自看看他吗?”

  “对,亲眼确认一下他的状况,”来珺将声音压到最低,“但现在感觉有点蹊跷,如果他现在真的在里面,房门为什么要上锁呢?他如果是病着,还会怕他到处乱跑吗?”

  白木青伸出手,轻轻放在了把手上,这回没按,提议道:“要不然我们把整个二楼和三楼搜一遍,看他是不是在其他地方?”

  来珺接受了她的提议,立刻动起身来。房屋宽阔,东西不多,二楼和三楼,很快就被搜索一空,没多久,两人又回到了上锁的房间前,大眼瞪小眼。

  零发现,零进展。

  现在,她们处于一个尴尬境地,出,出不去——楼下在办丧事;进,进不去——疑似有陈鑫和的房间,被上了锁。

  一片安静中,楼下的谈话声、碗筷声此起彼伏,一阵阵传了上了楼来。白木青看了看窗外,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现在打不开门,咱们也没办法,不过等大部分吊客走了后,他爹妈肯定会上楼打开房门,到时候我们再找机会观察陈鑫和。至于现在嘛……”

  来珺见她机灵的样子,似乎有什么好点子,于是竖起了耳朵,等着她的锦囊妙计。

  “——我们去吃酒席吧!”

  说完,露出一脸期待之色,眼里冒着食欲之光,那是对卡路里的炙热追求。

  来珺眼睛一眯,她就说怎么今天进来,这个白大师规矩了很多,又是出谋又是划策的,原来是惦记着那一桌子菜,想潜伏进去吃上一顿。

  还真是“有菜能使鬼推磨”!

  来珺伸出手,指着她的鼻子尖:“我警告你,这是在丧礼期间,你的食欲好歹也收敛一下?”

  白木青上前,一把抓住她的食指,轻轻一捏:“这也不怪我呀,你平时都不给饭食补贴,我只有在神经世界里,才能开开荤吃顿好的。”

  她说着,笑得眉眼一弯,原来疏朗的眉目,带上了几分明媚。

  来珺将手指抽了出来,侧身对着她:“这些神经世界里的人,虽然都是信息人,但是行为举止,也会符合现世的逻辑。比如现在在座的,都是陈家的亲朋好友,咱们这么突然插进去,他爸妈不会觉得奇怪吗?”

  白木青脑筋转得极快,当即就想出了法子:“我有办法,我们变身成小孩子,坐得离他们远些,他们就算认不得我们,也不好意思来赶,我们吃完就溜,准没岔子的。”

  来珺不禁有些佩服,这为了吃,还真是不择手段,为非作歹!

  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她刚刚提到了“变身”。

  变身和换装一样,都是指意识师在神经世界,可以改变自己的外貌,不过这对意识场的强度有要求,就像孙悟空的七十二变一样,强度就是法力,强度越高,变换的形态才能更多、细节才能更完美。

  来珺一直想摸清白木青的能力上限,这便是个探底的机会,可以趁此机会看看,她要是来个“七十二变”,到底是像捏泥人车祸现场,还是惟妙惟肖得以假乱真?

  于是乎,两人数着123,集中能量,一起换了个外形。

  眨眼间,两个成年人变成俩半大的孩子,头上扎着小辫子,用彩色橡皮筋束着,身穿卡通图案的罩衣,因为穿得厚,小肚皮往前一支棱,圆滚滚地站在一起。

  来珺是参照酒席上的几个孩子,变得和他们差不多模样,但她侧头一看,白木青居然比她高了一截,年龄看起来大了不少,在她面前气场完胜,就是个大姐大。

  与此同时,白木青低头一瞟,看见了小小只的来珺,便手痒了起来,牙齿一龇,伸手扯了下她的羊角辫,发出轻蔑的笑声:“嘿嘿,妹妹始终是妹妹!”

  来珺:“……”

  为什么变成小号了之后,这人还是那么讨打?

  来珺心里鬼火直冒,攥着小拳头想打人——不过虽然个头变了,模样变了,发型变了,但她的表情还是原封不动,小小的孩子,一脸冷漠,眸子里比这大冷天的温度还低,整张脸是个肉包子,但配上这表情,就是个才冷冻完的冻肉包!

  白木青还是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牵起她的肉手掌,就往楼下跑去。她们先是躲在大门口,窥视外面的餐桌,只见人们都埋头吃着饭,丧主招呼着客人,客人之间又互相客套寒暄,场面还挺温暖热闹。

  白木青眼睛尖,快速瞅着一个绝佳的位置,于是带着来珺钻了出去,在坝子里逛了一圈,然后直奔餐桌边。

  总共有十二桌酒席,靠西的一桌人最少,零零星星坐了几个人,但每桌的菜都是一样的,所以还剩了不少,有的几乎没怎么动过。

  来珺个子矮,腿也短,踩着塑料凳的放脚处,才坐了上去,不动声色打量着周围坐着的客人。她之前看过陈鑫和家的老照片,认得他家的部分亲戚,但这桌的人,都比较面生,不知是陈鑫和的记忆模糊了,还是他们就没在照片里出现过。

  见俩孩子上桌,其他人也没说啥,都以为是丧主亲戚家的孩子,只是血缘关系比较远而已。

  白木青将手伸出罩衣,拿起筷子便开干,当真是一点不拿自己当外人,来珺的胳膊变短,不太习惯,很多菜夹不到,身子一蹭一蹭的,腿又够不到地。

  白木青见了,发挥尊老爱幼的精神,便每次夹两份菜,分一份给她,立志于将她喂饱。

  坐在对面的中年女人看了,见白木青如此乖巧,嘴角一弯,挤出了俩梨涡,啧啧夸奖:“哎哟,这孩子可真懂事,知道照顾妹妹!”

  另一男人附和道:“是呀,不像我家那丫头,就知道和她表妹打架,每天鸡飞狗跳,我拉都拉不开。”

  听他们一夸,白木青相当配合,挺起了胸脯,抬手挼来珺的脑袋,成功把她两根朝天的羊角辫给摸塌了,“妹妹这么可爱,我最喜欢妹妹了!”

  来珺怒火攻心,实在没控制住,当场翻了个白眼,眼白展露无遗,恨不能抬起小短腿儿,一脚把她踹下桌去。

  扣工资!她出去之后一定要扣她的工资!

  不过白木青本人,丝毫没察觉到工资的危险境地,依然眉开眼笑,吃得大快朵颐,还得了个便宜妹妹。

  她旁边,来珺吃得心不在焉,注意力悄无声息,落在了周围众人身上。她察觉到,陈和和张月鑫坐在最西边的圆桌边,被素色的衣物一衬,神色越发衰凉,而陈芝一家,包括陈鑫和的表姑王兰依,也从皖安庐元市赶了回来,给陈奶奶送丧。

  王兰依也吃得心不在焉,筷子拿在手上,时不时沾点菜,偶尔抬头打量房屋里,似乎想进去看看。

  将在席的所有人都打量了一遍,来珺收回了目光,同时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抬头看向三层的房屋。

  那间上锁的房间在西面,斜斜对着她,因为窗帘拉着,里面一片黑暗,也不知陈鑫和到底在不在里面,现在是不是还在昏睡状态?

  来珺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正准备移开目光,忽然察觉到异常,她快速垂了垂眸子,再抬眼时,发现那房间的窗帘,被人分开了一点,里面有人靠近了窗台,正在向外偷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