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把原谅当成理所当然。”
周呈露从谢予病房出来，正巧遇到谢唯，也不知他是特地过来看谢予，还是工作顺便路过。
他看到周呈露，并不意外她出院前的最后一站是这里。他主动在几步开外停了下来，客气笑笑：“听说你今天出院，恭喜了。”
周呈露刚刚嘴角还留着的弧度现在完全抹平，倒是跟谢予画中的她有几分相似。冷漠，淡然，完全不想搭理人的样子。
“谢谢关心。”
周呈露准备离开，又听谢唯说：“听小予说，你准备让她之后住你那里？”
周呈露停了脚步，抱臂道：“有什么问题吗？”
“总是这样麻烦你，我们会过意不去的。”
周呈露冷笑了下：“既然说了我会负责她整个治疗过程，那么在她完成所有祛疤修复手术之前，都由我来照顾也很正常。”
于敏娟来医院的次数不多，但每回遇上都不忘明里暗里提醒着谁该对谢予的伤负责。
“再说，她要是回家了，住哪儿？继续睡阳台吗？”
之前和谢唯交往的时候，因为怕他心里不舒服，周呈露很少会去说谢家物质方面的事，她也的确不想计较这些东西。可现在轮到谢予了，她却无法控制地去计较。
她就是见不得谢予吃苦。
谢唯眼帘耷拉下来，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原本跟在他身后一起过来的护士见气氛不太对，主动绕开：“我先进去帮小予换药。”
谢唯转头看了眼被迅速打开又关闭的病房门，话中有话：“我听说，之前你一直在帮小予换药。没想到调离迁安后，你反而对迁安的工作更感兴趣了。”
周呈露倒是不怎么担心他会继续说什么：“救死扶伤，职责所在，天性使然。大概只有你才会考虑时间地点和人物，才决定要不要帮忙。”
说完后，她直接越过谢唯身边，一步不停地离开了。
谢唯在病房外看了会儿，没进去。
从谢予那里打听不出什么，不管试探问什么，她要么就是不知道或是不想说，要不就是说自己累了想睡觉。
但她现在跟刘护士有说有笑，看着还挺活跃的，只不过如果谢唯进去，她立即就会变了脸。
谢唯刚才在周呈露那里被呛了一次，也懒得再去被谢予摆一次脸。于敏娟提过几次，让他用谢予受伤这事跟周家提要求，赶紧把他从行政岗调出来。
谢唯心里却盘算着另一回事，因为这段时间，他发现周呈露在谢予病房里逗留的时间确实很长。加上车祸那晚，谢予不顾一切地护着她，普通关系还真不到这个程度。
他自己就是经历过这种直面死亡危险的，当时心里慌得要死，根本没那么多时间去权衡去计算，完全就是本能使然。而且连主任也说了，要是她们跑慢几步，谢予身上那些伤，足以让她在床上躺个好几年。
他当初是爱着周呈露的，要不然也不会执着追求了四年，但面对明晃晃的砍刀时，他真来不及管别人了。
除非谢予是个傻子，不然不会有人在生死关头只想着别人。
这种出于本能的保护，除非是……
**
谢予出院那天，徐玲梓来医院接的她。一见到她，徐玲梓就忍不住想笑。只怪那些对话让人印象太过深刻。
但周呈露强调过，不许她当面笑谢予，更不能用这个打趣。于是她只好硬生生忍住，紧紧绷着嘴角。
“玲姐，你不舒服啊？”谢予直到坐上了车，终于忍不住关心起她来。
从见面到上车，玲姐的话很少，而且大部分时间都是绷着脸，好像在极力克制什么。
徐玲梓刚启动了车正要把车开出去，听到谢予的关心，踩油门的脚一抖：“小予，你真该去上个辅导班了。”
谢予疑惑：“你说面试的辅导吗？杨教授说我在科研小组的表现挺好的，面试的时候不用紧张，正常发挥就可以了。”
徐玲梓终于明白前阵子周呈露那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了，没好气地瞪她：“你脑子里除了学习，就不能有点别的事？”
谢予一怔，突然腼腆起来，声音都变柔软许多：“有啊，但是不能跟你说。”
徐玲梓深吸了口气，忍了这么久，现在终于不想笑了。她意味深长看了看谢予，在正式开车前最后说了句：“谢予，你真的很厉害。”
谢予满心满意想着早点见到周呈露，今天出院，呈露姐说在家里等她。谢予一路上都止不住喜悦兴奋，比过去任何一次去她家都要期待。
见她指尖在腿上飞舞，徐玲梓瞥了眼，酸溜溜地说：“你们以后照顾点我的心情。”
谢予歪头看她。
“我不喜欢吃狗粮，消化也不好。”
谢予突然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脸迅速就烧了起来。
虽然呈露姐没说什么，可是玲姐是她最好的朋友。她都这么说了，那是不是说明……
谢予心里更加甜蜜了，恨不得立即就飞到周呈露面前。
到了周呈露家，发现宁阿姨竟然也在。
谢予只能继续克制，保持常态：“宁阿姨好。”然后深情看着周呈露，“呈露姐好。”
宁澜今天一早就过来帮忙收拾了，还从家里带了不少补品，叮嘱周呈露别偷懒，有空就炖了给谢予补补身体。本来她之前就能走了，可是为了表示对谢予的重视，又特地留着等她来。
她打量了谢予一番，见她的确恢复得不错，站着也看不出之前受了那么多伤。
她笑眯眯拉着谢予的手：“小予啊，你就安心在这里住着，缺什么你就直接跟呈露说。她要是没空买，你就跟我说，别客气知道吗？”
谢予觉得周信安和宁澜对她很不错，住院期间对她的关心远超谢家那老两口。
“阿姨，我特别满足了，什么都不缺，谢谢你们收留我。”
宁澜啧了声：“说什么收留，你对我们呈露的恩情，报答都来不及。”她已经到门口换了鞋，又特地回头交代说，“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千万别委屈自己。”
等她走后，站在旁边的徐玲梓也准备走了。
“你们俩，谁跟我下去一趟？车里还有东西呢。”
谢予拧眉，刚才她明明把所有东西都拿上来了啊。
“那份新年礼物，要还是不要啊？”
谢予反应过来，迅速抢答：“我去拿。”
从徐玲梓车里把那份包裹严实的礼物重新捧在怀里的时候，谢予觉得恍如隔世。上一次这样看着它的时候，自己心里还酸涩得要命呢。
“我是怕被别人看到了，所以多装了两层袋子。”
“谢谢玲姐。”
徐玲梓一改平时的随意和闲散，认真看着她：“谢予，我不管你之前有什么顾虑，又在担心什么，既然你现在决定要跟呈露在一起，那我希望你可以好好负起责任来。”
谢予被她突然这么严肃的态度惊了一下，听完她的话后连连点头：“玲姐你说的对，我知道以前做的不好，我会弥补错误的。”
徐玲梓也没过分苛责她，按了按她的肩膀：“我知道你还年轻，有些事没经验没勇气也正常。但事后补偿永远都不是最佳选择，尤其是对待感情。”
谢予若有所思，看着她。
“别把原谅当成理所当然。”
“我不会再让呈露姐那么伤心的。”
“赶紧上去吧，别让她等太久了。”徐玲梓见敲打得差不多了，剩下的话就轮不到她这个身份来说了。
谢予被她“点”了好几句，倒是没半点生气的意思，很是虚心全盘接受：“玲姐慢走。”
当谢予抱着香薰机回到家时，周呈露已经把午饭都端到桌上了。
“呈露姐，这个……要放哪里啊？”谢予顺势瞄了眼周呈露的房间，想着还是放在房间比较实用。
“先摆在客厅吧，过来吃饭。”
谢予老实照办，吃饭的时候她偷瞄了周呈露几次，对方好像全然不知似的，什么回应都没给。
谢予觉得呈露姐今天态度看着有点冷淡，想着是不是因为一个礼拜没有单独相处，所以有点生疏了？
最近她也在网上学了不少恋爱技巧，有点明白情侣为什么总喜欢黏在一起了。
吃完饭后，谢予进房间换了身宽松舒适的家居服。她还是住在她之前住过的那间房，但发现有几处地方跟过去不太一样。
房间里明显多了两处小夜灯，一个在床边，另一个在门边。然后她床边还多了个扶手，可以借力起身的那种。
她走出房间，问周呈露：“呈露姐，房间里的扶手是专门为我装的吗？”
周呈露还在厨房收拾：“你去厕所看看，顺不顺手？”
谢予又去客卫，发现马桶旁边和淋浴房里都装了，一时间百感交集。
等她从厕所出来的时候，周呈露已经坐在客厅里了。
“怎么站在那里发呆？”
谢予慢吞吞挪过去，坐在她身边：“呈露姐，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好像什么都比你慢半拍。”
周呈露已经把那两层袋子拿走，那份之前只在照片里看到的头像和对话终于出现在眼前了。
虽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但周呈露早已把细节记在心里。
“谢予，我们好好谈谈吧。”
住院期间，她们牵过手，拥抱过，也说过暧昧的话。可是距离正式确定关系，似乎还差了最后一步。
虽然有些话可以不说，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有些问题还没解决，周呈露并不想就这么含糊着混过去。
谢予已不再像之前那样懵懂和被动，这些日子她也尝试着去了解和揣摩周呈露的心思。
没有了之前的迟疑和逃避，谢予镇定淡然地端坐在她面前，笑着说：“我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