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紧张，那份急切和在意就无处可藏。
周呈露示意其他同事先把转来的病人送去指定病房。由于该例病例情况比较特殊，之前在协助迁安医院进行诊断的过程中，中心就已经对其有所了解。
定下把病人转过来的决定后，精神病中心相关科室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周呈露作为对接人和主要负责人，也已经忙了挺长时间。
谢唯并不急着和她叙旧，在旁静静欣赏着前女友镇定自若的指挥。她比在迁安医院时更加沉稳干练，已经没了刚毕业时的拘谨和青涩，对于各种细节也都妥帖安排，魅力自然又上升了许多。
等周呈露把所有相关人员都完成了签名的交接单递给谢唯时，他才终于开口：“好久不见。”
周呈露稍稍勾了勾唇，连笑都懒得伪装，只是客气对他点了点头，语气很是平淡：“没想到今天跟车的医生是你。”
“朱医生临时有事走不开，所以就由我代劳了。”
见周呈露似乎不太相信这个说辞，谢唯主动补充道：“我现在主要负责一些协调性的工作，暂时不在一线了。”
自从分手以后，周呈露就没再刻意关注过谢唯的动向。从迁安医院调走以后就更加没空去追踪打探，而那些本就把谢唯当成竞争对手的追求者更不可能主动告诉周呈露这些。
她不问，也没人主动说，谢唯在迁安医院的近况对她来说自然就成了陌生事。
之前竞岗失败，加上原科室的麻烦还没彻底解决，周呈露估到谢唯暂时没机会得到重用，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被分去做行政类工作了。
医院里行政类工作分两种，一种是带有明确升迁路径的行政职务，只要稳定熬下去，未来肯定越来越好；而另一种就完全不同，不少业务能力稍差或者不再适合一线岗位的医护会被内部转岗去做行政，这也是变相否定其业务水平的表现。
听谢唯刚才的语气，周呈露猜到他的情况大概率属于后一种。
想到当年在学校里，谢唯各科成绩都在前茅，而且老师也夸过他努力刻苦。现在没了用武之地，的确让人有些唏嘘。
但周呈露并没过多沉浸在为谢唯感到难过的情绪中，纯粹就是替老同学的境遇悲哀一下。
“不管什么岗位，也都是为病人服务。今天辛苦你了。”
周呈露准备回办公室，被谢唯叫住。
“呈露，有空聊两句吗？”
周呈露停下脚步，转身看他，目光中探寻之意很明显，似乎在斟酌是否答应。
谢唯对她还是有些了解的，猜到她在犹豫什么：“占用你的工作时间，聊一点私事，不会太久。”
周呈露蹙眉，如果是公事的话她勉强还能答应，但如果是要谈私事，她就不怎么想浪费时间了。更何况，她跟谢唯现在既不是情侣也不是同事，哪怕今天来交接病例，他也纯粹是临时顶替的，她实在想不出能有什么私事可聊。
“我想……”
谢唯一听这语气，就知道她是准备拒绝了。于是他又抢话道：“我想聊聊小予的事。”
周呈露话到嘴边，听他提起谢予，便打住了，
虽然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但跟谢予有关的事，周呈露还是很上心的。加上最近她们的联络变少了，即使偶尔聊几句，谢予也都是避重就轻。或许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周呈露抬手看了眼时间，这会儿不太忙。她转头跟旁边的同事说：“你回去跟何主任说一声，我过二十分钟回去。”
周呈露把谢唯带到旁边的花坛旁。这里位于辅路，没有车辆进出，病人和家属也不走这里，来往的人不算多。
谢唯看了看四周，开玩笑说：“就在这里说？”
周呈露始终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现在更是抱臂看着他：“你不是说想聊聊吗？这里挺安静，挺合适的。”
谢唯也没再深究，直接把话题转到广盛百货的事上：“前阵子我在广盛百货的电影院门口看到你了，当时人多时间也赶，我就没去和你打招呼。”
周呈露不经意皱了皱眉，不知谢唯突然提这事做什么。
但她心里也有点紧张，想着谢唯是不是看到她跟谢予了？
“和你一起看电影的那个人，我觉得有点眼熟，和小予还挺像的。”谢唯边说边观察周呈露的反应，见她没什么反应，便又继续说，“不过后来多看了几眼，我知道是我眼花了。”
这时周呈露才转眼看他：“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我是想感谢你暑假里对小予的照顾。你也知道我妈妈的脾气，要是小予不肯先低头认错的话，她就算心里再惦记也不会主动找小予的。”
周呈露想到谢予一到假期就无家可归的处境，心里对于敏娟实在没好感。
“这件事谢予已经谢过我了，你就不必再为这个费心了。”
“我只是有点好奇，是不是跟小予相处久了，你选择朋友的时候，都会下意识选跟她风格相近的人交往。”
周呈露抬眼，眼里的戒备明显升级了。
“谢唯，我认为以我们目前的关系，并不适合讨论我的择友标准，而且我也不想谈。”
谢唯笑了笑：“抱歉，我只是习惯了关心你。”
周呈露对此并不领情。
“小予最近和家里的联系很少，爸妈想让她回一趟家，总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但最近她要考研，我也不想她受影响，所以只能等过年了。”
“她愿不愿意回家过年，我没办法替她做决定。”
“我只是希望，今年过年的时候，你别带她回去。”
周呈露更是不悦，对于谢唯的要求，有种无力的愤怒感。
“我还是那句话，她想去哪里，由她自己做主。”
谢唯走后，周呈露回到办公室，还是觉得他刚才那番话动机不纯。她别的倒不太担心，只怕谢唯转头又去找谢予，干扰她考研的情绪。
一直犹豫到下班，周呈露还是决定问问谢予。
她先是给谢予发了条消息：【在干嘛？】
一直到她回到家了，谢予才回复：【刚才在图书馆，没看到。】
周呈露摩挲着屏幕，想了想，直接打电话：“小予，你现在有空吗？”
谢予刚才的确没看到周呈露的消息，虽然回消息的时候有过犹豫，但还是做不到忽视她的消息。
没想到呈露姐的电话直接杀过来了，而且上来第一句就是问她有没有空，谢予心里莫名一紧。周呈露的语气里试探、期待和严肃并存，更是让她思绪开始发散。
有种躲了好久，还是被抓住的无奈，但更多的是紧张。
谢予把刚买好的外卖放到桌上，走到寝室阳台，反手把门关上。
“有空啊，呈露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谢予一手拿着电话，一手紧握着阳台栏杆。
栏杆上有些锈渍，平时她们晾衣服时都会注意避开，谁也没特意擦过。谢予浑然不觉，靠着抓紧栏杆来稳住心神。
“你……家里人最近有找过你吗？”周呈露斟酌着，语速慢了下来。
谢予的紧张随着她说完整句话后终于有所缓解，默默松了口气，原来是问这个。
“我哥前两天给我打过电话，问了些考研的事。”谢予想起谢唯在电话里那语气那态度，暗自摇头。
可是呈露姐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难道……
“呈露姐，我哥又去烦你了？”
谢予一想到谢唯又去纠缠周呈露，心里厌恶值飙升，似乎已经不仅仅是过去单纯因为不想看到周呈露被渣男耽误的原因。
她一紧张，那份急切和在意就无处可藏。
周呈露听后反倒觉得开心，至少说明谢予是在意这事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周呈露越来越喜欢谢予这种介意了，恨不得她变成个小气鬼好了。
“他负责交接病人，顺便聊了几句。听他提到你，我怕他会影响你备考，所以问问。”
谢予听着周呈露平静语气里满满的关心。和谢唯真是形成鲜明对比。
“我才不会被他影响，考研是我的头等大事。他要是再烦我，我就让他退退退！”这是最近学生群流行的梗，周呈露却是被谢予那惟妙惟肖的语气给逗笑。
“那我就放心了。看样子，你这次考试应该没问题了，我就等着帮你庆祝了。”
谢予刚刚还笑着的嘴角慢慢放平，纠结说：“考完试还得准备期末考和面试，科研小组那里还有论文得赶着完成。所以……”
周呈露也听出她的意思，勉强笑笑：“学习第一，到时你有空的话我们再约。”
她原本还想借机问问她今年除夕的打算，是否还愿意跟她回去。现在见谢予连考试后的时间都确定不了，就更别说几个月后的春节了。
谢予又跟她说了点近期备考的事，虽然有所保留，但周呈露还是听得出她的自信。
陈熏这学期第一次来复诊，其实病情已无大碍，她纯粹是借着机会来看看周医生。因为之前住院，她休学了一段时间，所以和谢予她们比起来，暂时还不需要面临考研或是就业的压力。
周呈露看完她的体检和评估结果，也很高兴：“你的情况恢复得很好，完全不需要再有心理负担。”
陈熏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在精神病中心看医生都那么高兴，甚至听到以后可以不用再来时还觉得舍不得。
“周医生，我能不能间歇性生病啊？”
周呈露放好病例，哭笑不得：“哪有人主动要求生病的？”
“你这么好的医生，可遇不可求。”
“那你更应该照顾好自己，别增加我的工作量，不是对我更好？”
陈熏不好意思抓抓头发：“我哪里舍得让周医生辛苦，到时候谢予非打我不可。”
周呈露听到谢予的名字，挑了挑眉，原本打算开口送陈熏离开，临时决定再留她一会儿。
“谢予最近好像都在忙着备考，应该没空管这些。”
陈熏不知道谢予有心躲避周呈露的事，但她最近的确很忙，有空就泡在图书馆里，也不和她们一起玩游戏了。
“她那成绩其实现在去考都没问题，但她要求高，我们只剩崇拜和不敢打扰。”
周呈露能想象谢予认真刷题的样子，也弯唇笑了笑。
陈熏突然吐槽说：“不过许舒涵挺有毅力的，一有空就来陪谢予一起做题复习。她明明都拿到保研名额了，还跟谢予一样拼命。”
周呈露敛了点笑意，故作平静：“许舒涵经常去找谢予吗？”
“那可不，实验室、图书馆还有食堂，经常看到她俩在一块儿。”陈熏摇头，“学霸的世界我们不懂，唉而且谢予还是个木头脑袋。”
说完后她自觉失言，小心翼翼看了周呈露一眼。
周呈露依旧保持淡笑，好似并没发现她刚才那话里有什么特别的意味。
只是她口袋里的那支钢笔，快被掐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