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到自己想做的事,就是实现梦想,无关大小。”

  迁安医院精神科这周末准备给周呈露办个小型欢送会。本来打算只是科室里的同事小范围聚会意思意思,可很快消息传开后,只要那天不用上班的人都说要来。

  朱明雪开玩笑道:“呈露,你是不是也没想到自己的人缘原来这么好啊?”

  周呈露不属于热性子,谈不上独来独往但也很少主动跟谁过多接触。之前还有同事开玩笑说她和病人的关系比和同事的还熟。

  周呈露一方面挺感动,另一方面又有点犯愁。

  朱明雪见她不怎么高兴的样子,疑惑:“你不喜欢欢送会啊?”

  “也不是,就是感觉有点兴师动众了。”

  “这算什么,你没看简涛走的时候那更夸张了。迁安现在就这风气,你绝对不算最出格的那个。”

  周呈露知道最初提议办欢送会是大家的一份心意,只不过后来要参加的人多起来,□□就越来越明显了。

  她低低叹了口气:“我早点说别办就好了。”

  这时主任刚开完会回来,听到她们在聊,笑着开解她:“呈露啊,我知道你不希望给同事们增加额外负担,但这也是职场社交的一个环节。哪怕不那么让你喜欢,但也要试着去适应。”

  周呈露对主任还是很尊重的,这次能顺利调去精神病中心也是有主任的大力推荐。

  “我知道。”

  主任有些不舍,但也知道周呈露的志向:“去了那边,你要照顾好自己,那边不比迁安简单。”

  “谢谢主任提点。”

  周末的欢送会就在医院员工餐厅举行,院领导、周呈露的追求者还有其他一些平时工作和她有交集的同事都对她的调职送上了祝福。

  谢唯一直在不显眼的地方,不远不近地看着。自从考核失败加上跟周呈露分手的消息公开,他在迁安医院的处境就变得很微妙。

  小李见他一直没去和周呈露说话,明知故问:“呈露要走了,你不去祝福几句?”

  谢唯现在还留在原科室,但因为主任涉及医闹事件,大家都等着新的主任到来。人心很是松散,大家都各怀心思。

  “其他同事已经替我说过了,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小李笑笑:“也是哈,都是同事,谁说都一样。”

  谢唯脸色不佳,但现在的他没什么资本可以当场翻脸甩手走人。

  整个欢送会持续的时间不算长,但从头到尾周呈露都没有给过谢唯一个特别的眼神,更别提单独说话了。她像是完全忘了有个前男友还留在迁安医院,谢唯心里更郁闷了。

  结束了欢送会回到家,周呈露靠在沙发上不想动。她没想到一个简单的欢送会竟然比值班还累人,不停和前来祝福道别的人说话,不停接受着领导们的殷切希望,这让她开始忧心起精神病中心那边要给她办的欢迎仪式了。

  还是得想个办法拒绝,要不然这谁吃得消啊。

  手机响了,周呈露从包里拿出手机,一看是谢予的。

  她愣了一下,接了起来:“喂。”

  “呈露姐,今天是不是你在迁安医院最后一天上班啊?”

  “是的。”

  “恭喜你哦。”

  周呈露知道谢予来电的意图,和欢送会上那些同事的心意差不多。但谢予的话比他们的简洁直接得多,让人听着一点也不累。

  她依旧放松地靠在沙发上,露出今天难得的随意:“就是换个工作环境而已。”

  谢予语气也挺轻松:“可是你能去自己一直想去的地方啊,实现梦想当然值得高兴啦。”

  虽然周呈露的父母很理解她的选择,好姐妹徐玲梓也很尊重她的决定,但唯有谢予,如此真诚纯粹地觉得她去精神病中心工作是在实现梦想。

  疲于应酬的心突然有点小感动,周呈露慵懒的声音里多了份暖意:“谢谢你,小予。”

  谢予依旧在笑,笑声纯真动人。

  周呈露心念一动,突然说:“等你实现梦想的时候,我请你吃饭。”

  谢予讶然:“我的什么梦想?”

  “考上俨中大学的研究生啊,这应该是你近期最想达成的目标吧。”

  谢予坦承:“是,不过这也算不上什么梦想,现在大家都想考研。”

  她不由得暗暗叹息,材料工程这专业,本科毕业如果没有特别好的出路,考研也是没办法的事。

  “做到自己想做的事,就是实现梦想,无关大小。”

  谢予打电话给她,主要也是想和她说声恭喜,没其他重要的事。她见周呈露听上去好像有点累,没聊太久就主动挂了电话。

  陈一雎她们自从上次在迷漫吧里听到周呈露解释过调去精神病中心的目的,她的形象立马就被拔高不少。

  等打完电话,她们就凑到谢予旁边:“小予子,光说一声恭喜还是太随意了,要不我们几个凑点钱买份礼物?”

  谢予想了想,觉得不太好:“她应该不会想要的。”

  “送礼是代表我们的诚意嘛,她现在是我们的偶像。”

  谢予还是摇头:“别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了,你要真把她当偶像,那就向她学习,拿奖学金或者读博士啊。”

  陈一雎拧眉,战术后仰:“我和我的偶像中间隔着一个太平洋,而且还是伤心太平洋。”

  虽然凑钱送礼的想法被否,但几个人一商量,还是弄了张手绘贺卡,算是礼轻情意重。

  陈一雎满意地欣赏着她们寝室的代表作,郑重交到谢予手上:“这个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你啦,周医生去新单位那天你记得买束花啊。”

  谢予轻轻皱眉:“还要买花?”

  陶念希笑着拍拍她肩膀:“挺方便的,医院门口很多卖花的。”

  周呈露去精神病中心报道的第一天,谢予的确是去送贺卡和鲜花了。只可惜那天也是新单位给周呈露举办迎新的日子,她跟谢予只是匆匆聊了几句。

  周呈露作为近年来唯一一个主动申请调来的青年医生,而且还是在校成绩优异并且放弃了迁安医院这种前景更广阔的单位,精神病中心从上到下对她都非常重视。

  她的到来,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对坚守在这里多年的老员工们一种肯定与鼓舞。

  周呈露在精神病中心的直属领导叫何咏年,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医生,也是周呈露在迁安医院主任的同窗。

  “小周啊,你的能力我很看好,也非常欢迎你的加入。最近我们在研究一个新的课题,我想让你也参加。”

  刚来就能参与到重点项目的研究,这对周呈露来说求之不得。

  “谢谢主任。”

  “可能会辛苦些,必要的时候还会出差,跑些短途。”

  “没问题的,我都可以。”

  “你不用太紧张,不会压榨到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的。年轻人该享受的还是要好好享受,生活质量是不能忽略的。”

  这跟迁安医院的氛围不太一样。在迁安,所有人都铆足了劲,恨不能一天有48小时。

  何咏年看出她的诧异,笑了笑:“以后你接触病人多了,就会明白生活里如果只剩压力,并不是什么好事。”

  周呈露本以为让她参加的这个课题研究是跟精神病发病因素有关,等看到资料后才知道原来是《被错误纠正后的性取向创伤后遗症研究》。

  学医的人都清楚,性取向有别于大众主流大多是生理因素造成的,也有部分是受后天环境影响而改变。成因复杂,需要一事一议,并不能一概而论将这类群体归为异类。

  周呈露下班回家的时候,在小区外遇到手捧鲜花的谢唯。见到她后立即掐了烟头,看来等了不少时间。

  “呈露,这花送你。”

  周呈露没接,神情淡漠:“找我有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这花是祝你新工作顺利的。”

  周呈露依旧没接:“我已经在新单位上班一个多星期了,这花还是免了吧。我很累了,如果没有其他事,就先走了。”

  谢唯追了两步,依然没找到太多说话的机会。他本想试着挽回,现在看来前景渺茫。

  周呈露回到家,洗了个脸,没什么胃口。

  她在沙发上靠了会儿,并不在乎谢唯这时候走没走,但心里依旧不太舒服。

  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很浅,说不上让人多疼多难受,但就像是一根短短的刺扎在肉里,时不时膈应一下。

  这时谢唯还给她发了消息,周呈露并不太想点开。

  她莫名有些烦躁,忽然想给谢予打个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没人接听。周呈露以为谢予又去做实验了,之前听她提过最近实验室比较紧张,晚上比较空。

  她正准备挂断,突然传来好奇的声音:“呈露姐,你找我啊?”

  “啊,没什么特别的事,看看你在忙什么。”

  周呈露并不怎么擅长说谎,她说没什么事,听上去好像不太可信。

  谢予那边有稀里哗啦的声音,像是在收拾东西,接着便是她走路时的喘息声,和周围开始变得明显的风声。

  “呈露姐你是不是遇到奇葩的人或事了?没关系,跟我吐槽绝对不会泄露的。”

  周呈露一怔,她好像也不是专门为了吐槽找谢予的。

  但如果要吐槽,也不是没有。

  “今天你哥来找我了,还买了束花。”

  “啊?他还来纠缠你啊?那你接受了吗?”谢予明显变得激动,还带着紧张。

  不等周呈露回答,谢予已经开始了苦口婆心的劝说,生怕她心软,给谢唯可趁之机。

  “这种时候你可一定要坚持住,我哥卖惨也不能心软,要不然就得重蹈覆辙。”

  周呈露隔着电话都能想象得出她一张小脸皱着说这话的表情,忍不住勾了唇角。

  “你就这么不看好你哥?”

  “就因为他是我哥,我看到的比外面人看到的多得多。”

  “嗯,你说得对,就连我也不太了解他。”

  谢予没发现周呈露语气的变化,依旧劝着:“呈露姐,遵从内心才能获得幸福,该心狠的时候还是得狠的。”

  谢予依然坚决地把谢唯从她身边推开,周呈露心里的微妙感觉再次出现。

  她忍不住好奇:“你为什么……”

  可是话说到一半,她又卡住了。这么问,好像不太好。

  谢予不知:“嗯?我什么?”

  周呈露换了个开玩笑的语气:“你好像特别担心我跟谢唯的关系。”

  “呈露姐,因为我觉得你是个好人。”

  周呈露无声笑笑:“谢谢你的夸奖。”

  谢予依旧认真:“我是认真的,我们寝室四个人都觉得你很好!”谢唯这种人,根本配不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