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同光>第六十六章 惊喜

  这天晚上阿尔弗雷德忙到深夜才回到寝宫,这个时间,修一般已经睡下了。

  尽管两人都不再提,但孕期反应不会因为两人的闭口不言而消失,修依然比以往疲惫嗜睡得多。

  阿尔弗雷德换好了睡衣,轻手轻脚地打开自己卧室的门,门内灯光大亮。

  他有些意外,大步走了进去,拐过弯之后看到了正倚在床上看书的修。

  “这么晚了,怎么没睡?”

  修放下了书,直言道:“我在等你。”

  除了被流放的那两年,阿尔弗雷德的二十二年人生里有二十年都和修待在一起,对修的微妙语气再熟悉不过。他在这简单的几个字里嗅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不是暧昧,而是风雨欲来。

  “嗯,”阿尔弗雷德飞快地回想着自己最近都干了什么,“怎么了?”

  “今天下午,我去了圣白塔。”修说,“他们好像还没有竣工。你登基时,不是有人来报,圣白塔的翻修工作已经结束了吗?”

  “翻修结束,大祭司就应该要住进去了。这不是我想要你住在圣金宫吗?所以我让工人们回去做做样子。”

  阿尔弗雷德走近床边坐下,执起修的手,低头亲吻他的手背。

  “怎么样?看了新的圣白塔,还满意吗?”

  “满意。”修说,定定地看着阿尔弗雷德,“要是圣白塔顶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就更满意了。”

  阿尔弗雷德的动作顿住了。

  他几乎是立即反应过来,白天修是故意单独留下奥斯汀的,不仅仅是为了礼节。

  果然,修继续道:“白天我询问奥斯汀中校,‘遗诏里到底写了什么’。我原本以为他会反问我‘什么遗诏’,可没想到……他却回答‘我们不应该窥探陛下的遗诏内容’。”

  阿尔弗雷德心中叹息。

  奥斯汀或许是同辈中的佼佼者,但是偏偏对上了修。修的一生都在和各种势力周旋,在联邦飞船上的不到一个月里套出了前任大祭司几年也没有得到的一系列情报,即便是阿尔弗雷德,也不敢保证能在和修的谈话中滴水不漏。

  皇帝的秘密遗诏,如果有的话,会一式三份,分别放在圣金宫王座下、圣白塔顶和现任大元帅手中。

  如果皇帝真的意外去世,没来得及留下正式遗诏,那么放在这三个地方的秘密诏书就会被拿出来放在一起,只有这三份遗诏内容完全一致,才会被承认为皇帝的正式遗诏。

  斯通家已经接到了秘密遗诏,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大祭司也秘密保管了一份,不然不会生效。

  所以谈论这个话题时,奥斯汀没有对修设防。

  “这只是一种保险措施。”阿尔弗雷德无奈地解释说,“你知道的,这很正常,哪怕是太平时代,身体健康的皇帝,也会立下秘密遗诏的。”

  “皇帝秘密写下遗诏是很正常。”修说,“可不正常的是,圣白塔顶已经放入了秘密遗诏,我这个大祭司竟然毫不知情。”

  还有,最不正常的一点是,修原本还以为……阿尔弗雷德即便要立下秘密遗诏,也会提前和他商量内容的。

  阿尔弗雷德握住修的手,安抚道:“我才二十二岁,这遗诏,你也猜得到,就是为了这次出征写的,等我一回来就会撤掉了。没有那个必要让你知道,它就是很多保险手段里的一种而已,你知道,保险的意思就是根本用不上——”

  修忽然打断他道:“阿尔弗雷德,你知道吗?从小你就是这样,不愿意暴露脆弱的一面,真正痛苦的情绪宁可自己独自消化。换做是别人,我会夸赞他独立要强,可是你……”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哥哥心疼你。”

  阿尔弗雷德的脸色微微一变,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修犹豫了片刻,反手和他的手相握。

  “鉴于过往,我也许不值得你的信任……”

  “不是!”阿尔弗雷德立即反驳道,“我没有不信任你。”

  “阿尔弗雷德。”修温和地说,“信任不是简单的相信,也不是爱,它要复杂得多,难得多。我不是在指责你,只是……”

  他顿了顿,似乎在竭力克制住情绪,不想要失态。

  “只是我今天发现,你一个人,秘密地立了遗诏,除了无法避开的大元帅和他的继承人,没有告知任何人……我……”他的声音有点稳不住了,开始发抖,“我真的很心疼。我一想到你独自写那些诏书时是什么心情……”

  他说不下去了,扭过了头平复情绪。

  阿尔弗雷德垂着头,看上去对此无话可说。

  修心中一片颓然,失望、自责和心疼纠缠在一起,但他尽了最大的努力管理好了情绪,清了清嗓子,说道:“好了。上来睡觉吧,马上就要出征了……”

  “哥哥。”阿尔弗雷德抬起头,修这才发现他的眼圈已经红了,“要是我没回来,你会活下去,过完这一生吗?”

  修吃惊地看着他,不知是因为他看上去就要哭出来了,还是因为这个问题。

  “可你当然会回来!”

  阿尔弗雷德没有接这句话,修的心无限地往深渊沉去。

  “那艘飞船残骸的分析报告陆续出来了。我们的预估太乐观,有太多未知……唯一完全确定的是,他们很强。”阿尔弗雷德说,“帝国需要胜利。不是惨胜,也不是全身而退,而是一场足够震慑另一个文明的,压倒性的胜利。如若不然,在这个纪元中,我们再难翻身。”

  为此,阿尔弗雷德必然要采取最激进的战略,在这场战争中,他完全没有退缩和躲避的选项。

  他只能一往无前,义无反顾地进攻。

  修知道,这是最危险、最危险的打法。

  “可……”他立即想要说点什么,然而一开口,那些话却全堵在胸中,一句也说不出来。

  阿尔弗雷德摇了摇头,嘴角微微扬起,似乎想要微笑。

  “我在遗诏里写到,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皇储,一旦我离世,皇储自动登基。我要你摄政,大元帅辅政,直到少帝有能力独自执政。我要求你亲自教育少帝,让他或她成长为合格的皇帝。哥哥,这个理由足够支撑你活下去吗?”

  修在震惊和茫然中想,如果阿尔弗雷德走了,那他必然也会离开的。他本就已经坦然赴死,是阿尔弗雷德硬将他留住的。

  这本是不需要任何思考和犹豫的事情。

  可是,如果阿尔弗雷德留下了唯一的血脉,托付给他……那是他们两个的,他们的孩子。

  他脑中混乱起来,无意识地抬起手,抚了抚自己的腹部。

  这是确诊之后,他第一次放任自己的这个动作。

  恍惚之中,修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阿尔弗雷德对这个孩子的渴望在近期忽然变得那么强烈——他只是突然意识到,自己是有可能回不来的,并且他清楚,如果他不回来,修也活不下去了。

  他在竭力为修寻找一条生路。

  “要是我没有留下这个孩子呢?”修问,“那遗诏就成了一纸空文。”

  “那我也没有办法。”阿尔弗雷德说,他看着修,眼眶通红,“那我也没办法了。我能做到的,已经都做了……”

  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做好了决定。

  他说:“我想你陪着我做手术。”

  阿尔弗雷德呼吸一滞,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一切都没有改变。他回应道:“当然。好的。”

  “但不是最近。”修冷静地说,“等你回来以后。”

  “哥哥,”阿尔弗雷德忍不住说,“越晚对你的身体伤害越大,现在做正好,等我回来就真的来不及了。如果你已经做了决定,那我们马上……”

  “我还没说完。”修打断道,他移开了视线,不肯再和阿尔弗雷德对视,“如果你能平安地回来,没有受伤的话……那,这个手术我就不做了。”

  阿尔弗雷德愣了几秒,终于慢慢反应过来,急促地说:“等一下……哥哥你说慢一点,我,我好像没有听懂。”

  他忽然之间被巨大的惊喜砸中,生怕是自己理解错了。

  修垂下双目,长长的眼睫颤动不停,他看上去还算沉稳,却不知道自己的耳尖悄悄地红了。

  “只要你回来,”他说,“我就给你生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