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梃把拧成手臂粗的藤蔓加固在人字形屋顶上,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体会了一把海岛变幻莫测的空气。
没有任何缓冲,大雨似瀑布般铺天盖地卷了过来,大滴大滴的雨水如子弹一般袭来,打得树叶子哗哗地响。
宴梃本想去两侧树林转一圈找些食物,此刻也只能缩进树屋里。
指望树叶的挡雨功能显然是不可能,不少雨水渗透缝隙滴落下来,打湿了两人的衣物,巫以淙移开些位置让宴梃躺下,出神地望着眼前的暴雨。
“把湿衣服脱下来,不然更冷。”宴梃轻轻碰了碰他的腿,巫以淙摇摇头,“没关系。”
“怎么了,困了?”宴梃撑起手肘,话里的关心溢于言表。
巫以淙回过头与他对视,“想起些往事,不用管我,你先休息,一时半会雨停不了。”
宴梃本来还有些倦意,听他语气不对劲瞬间就清醒了,心里盘算着要不要说出小屋中的发现。
“说起来,我对你的过往一无所知,巫以淙是你的真名吗?”宴梃躺在他身边,状似轻松问道。
“嗯。”简短的回答,明显谈话的性质不高。
“以淙,到底怎么了?”
宴梃其实感觉到了巫以淙不大对,从遇到他时就感觉巫以淙状态不算好,所以说树林里的那番话也带着一丝隐秘的算计,趁虚而入并不坦荡但面对巫以淙他已经无计可施。
一路上巫以淙虽然看似正常,他总觉得哪里有问题,但因为得偿所愿太过高兴并未引起重视,自动合理化了这丝怪异。
可现在对方明明放松地躺在他身边,眼神却总是落在很远的地方,就像在怀念着什么……
这个念头让他心里微微有些不是滋味。
巫以淙却在这个时候幽幽来了一句:“我遇到老师那天,也下着这样一场雨……”
宴梃侧身躺下,把玩着他耳边的碎发,准备洗耳恭听,巫以淙反而不说了,出神地盯着漏水的树屋顶,摇摇欲坠的水滴顺着叶片脉络滑落到他的裤腿上,很快晕染出深色的痕迹。
巫以淙曲起腿踹了踹他,朝着已经被雨水冲出拇指宽缝隙的屋顶努努嘴,示意他想办法。
宴梃无奈地起身,屋顶不高,只能半跪着将剩余的叶片塞进去。
树屋十分狭窄,被他这么挤着巫以淙只能坐起来,宴梃动作利索,几下就解决漏雨的问题,巫以淙夸赞道:“看不出来,你弄这些也有经验。”
“别小看我,我小时候遇到过一次绑架,绑匪为了躲避追踪带着我在深山老林里窜了好几天。”宴梃边说边顺手把周围挡风的树枝重新固定一遍,“我算是看出来你没什么野外生存经验,搭得这个风一吹就得散架。”
巫以淙抱着膝盖,“这不也没散。”让他动手搞这些完全技能不对口,只是比起搭树屋他更不想进那间屋子。
巫以淙得承认人有所长,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他愣是没亮点野外生存技能。
“真吹散了,我们只能去小屋,里面的小可爱一定能逼疯你。”宴梃笑得不怀好意。
巫以淙踢了他一脚,他对宴梃的童年充满好奇,“谁这么不长眼敢绑架宴家的继承人。”外界应该不知道这事,连他都是他第一次听说。
“应该是宴家的对手,这事爷爷下令不准外传,除了我和爷爷、柳叔没人知道。”
“那你呢,事后没去调查。”以爷爷对宴梃的保护程度,就这么放过绑匪不太可能。
宴梃摇摇头,与巫以淙挨着一起赏雨,“绑匪已经死光了,而且……”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很微妙,“一旦调查会引出出一个我不想牵扯进来的人。”
巫以淙把大部分重量放在他身上,两人在树屋里伴着雨声一问一答。
“什么人。”
“一个我寻找许久的人。”
巫以淙侧头,满脸不可置信,“伦农?”老师救过宴梃?巫以淙下意识想否认,转念一想芜穗和伦农的关系,好像也说得过去。
随着他拔高的声音,仿佛以往的巫以淙又回来了,眉梢眼角都鲜活起来,“你遇到过伦农。”
“我哪有这个荣幸。”宴梃拨弄着树叶,犹豫着开口:“据我猜测,应该是灰塔。”
“灰塔?!!”
巫以淙感觉自己面部表情有些扭曲,幸亏是晚上,不至于暴露。
他伸手抬起宴梃的下巴,凑近猛瞧,记忆里没见过这张脸,他年轻时有一阵子什么任务都接,名气就是从那时打响的。
宴梃挥开他的手,“我没开玩笑,这么多年我更加肯定是灰塔,可惜没机会合作验证一下。”宴梃对此很遗憾,对方成名早地位高,神出鬼没,想求证苦于没有机会,而且对方也不一定记得他。
“那时你才多大,会不会看错了。”他做过得任务不可能一点印象也没有。
“不可能看错,我和他呆了一天一夜,他说话的腔调和手腕上灰色的纹身,和早期传闻中的灰塔一摸一样。”宴梃很笃定自己的推测。
巫以淙的手移到手腕上摩挲着,早期的他的确没有掩饰手腕上的纹身,后来发现纹身成为他独特的印记后就去掉了,只是纹身下隐藏的东西始终没办法彻底毁掉,所以这次才会被齐宣认出来。
“你们怎么会遇到他。”他跑去伽亚的深山老林干什么?巫以淙搜遍记忆发现一点印象都没有,难道他的记忆有问题?
“他来伽亚找人,结果正好遇到我被绑架,各处通道都要盘查身份,他身份不干净还带着武器,只有往深山老林里躲。”他说得越多,巫以淙越怀疑自己记忆出现问题,总不可能是有人冒充他。
“灰色里一直传他沉默寡言,怎么会把这些说给你听。”
“那个时候我还挺烦人的。”宴梃小声说道,“那天我本该去见我的母亲的。”
所以他设计从绑匪手里跑了出来,没跑多远就被抓了回去,差点被绑匪废掉双腿时灰塔从天而降,干净利索地解决掉绑匪便想离开,是他迫切想要离开,说了许多利诱灰塔的条件。
那时他既害怕又不害怕,想见母亲的心情战胜了一切,也不管来的是好人还是坏人,胡乱说了一通。
不知道怎么就打动了灰塔,对方承诺带着他走出去,两人在偌大的林子里走了许久,中途休息灰塔还教他如何使用枪械,如果不是那时从天而降的灰塔带给年幼的他那股震撼,让他对灰塔的职业产生向往,他后来不一定会进入灰色。
巫以淙抿着唇,“你在他面前提起过芜穗女士吗?”
宴梃描述的特征和他本人重合度很高,他百分百确认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问题,可为什么会一直没察觉异常?
记忆中的那段时间他在干什么呢?
细想下去他才发觉芜穗女士去世前后的印象极其模糊,由于芜穗女士的身体问题,从他跟随老师学习开始她便独自生活在耶色,偶尔他才会和老师一起去看望她。
巫以淙对芜穗女士没来由得不喜欢,老师的两位挚友,他更喜欢陪着他们在小城市定居的干妈。他的许多搏斗技巧都是干妈亲自教导,只是干妈从来不透露她的代号和名字,让他后来想找人都找不到。
至于芜穗具体哪天离世他也不太清楚,是老师带回骨灰时他才知道。
他记得清楚也是因为老师那天难看的脸色,说是芜穗去世时他情绪激动与干妈产生争吵,有了嫌隙,干妈直接离开了小城。
一天之内失去两位挚友的打击让老师心灰意懒,身体更加差,对他的教导也更加苛刻和匆忙。
他一直觉得那段时间太忙碌太疲惫导致大脑下意识模糊了记忆,现在来看似乎并不是这样。
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宴梃有几分懊悔,“没有提过,那时我在生她的气,只是心里仍然很想见她。”结果最后一面成了遗憾,等他出去后到达约定的地点,对方已经离开并且再也没有和他联系过。
雨渐渐小了下来,巫以淙打了个哈欠,重新躺了回去,问道:“年轻时的灰塔长什么样子?”
“和现在变化很大,很耀眼很特别,让人很有安全感。”宴梃也躺了回去,话里带着怀念,“也更凛冽。”
“特别在哪里?”
宴梃说得是他吗?虽然没什么记忆,但他不介意听听宴梃对他的评价。
宴梃翻了个身搂着他,冰凉的皮肤让他皱了皱眉,“怎么这么冰?”说着一只手便搂得更紧,另一只手也开始点火。
巫以淙没理会他得寸进尺的手,牢牢坚守着某种底线。
“你衣服都湿完了,现在雨小了,先脱了待会不下雨放外面吹一吹。”黑暗中他的声音又些沙哑,说完脱掉了自己的长裤,见他没什么动静,主动上手解开扣子。
等他快要解开最后一颗扣子,巫以淙拽住了他的手腕,眉毛扬起,“你还有精力?”
“试试不就知道了。”
宴梃拉开他的手,解下最后的障碍,手也顺利探进那片轻薄的布料之下,手里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叹息一声。
巫以淙听到耳边低沉的声音,笑道:“欲求不满?”
“要数数我们分开了多久?”宴梃有些不满他的明知故问,动作更大了些。
要论调情点火,巫以淙向来是个中翘楚,两人互不相让,狭窄的树屋里温度迅速上升,伴随绵绵细雨,树屋里传出细微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