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捕食尸鬼本就是九殿阎王的职责,既然之前大人说过一只不少,小仙也不好多管,不过眼下看来您的手下该罚了。”
崔言酌郑重其事地看向他,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直言不讳。
“吃饭还漏米呢,本王怎么知道那群鬼差办事不力,回去就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平等王脸色铁青,恼火道:“还有你一个判官,怎么说话的,到底是在说我的手下该罚,还是在说我?”
听到这话,崔言酌从容一笑。
平等王手里的折扇“啪嗒”一拢,气呼呼地站在谢九尘旁边,半信半疑地问:
“老兄,难道本王真的该罚吗?我一个阎王被罚面子上岂不是很没有光彩?”
“自行去赏罚司领罚吧。”
谢九尘熟练地避开对方想搭上来的手,心里不免想起了一个人,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被他压制了下去。
他走向跪在地上的罗夜,握住手里剧烈抖动的勾魂笔,冷然道:
“生死簿在哪?”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罗夜轻蔑地抬眼,声音里透着一股肆意妄为的无忌,忽地又谈了个条件:
“要不然你让小楼楼来跟我要,说不定我一高兴就给你了。”
“小楼楼?江所长?!”
平等王立刻看向谢九尘,嘴巴张成一个惊讶的O形,饶有兴趣地问道:
“话说你这次去人间,应该见到他了吧?心情怎么样?有没有虐死他?”
旁边心领神会的崔言酌咳了几声。
“虐死?你确定不是爱上了?他被我双罗刃伤到的时候,冥主大人那叫一个心疼啊,为了用勾魂笔给小楼楼疗伤,都不舍得抓我了呢~”
罗夜发出一阵狂笑,也不去顾及身上的缚魂网了,“不过堂堂地府冥主,居然会跟凡人有纠缠,说出去笑死人!”
话音刚落,一道烈焰燃烧的鞭子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鬼王劈了个五脏移位。
“噗……”
黑红色的血液浸染了地面,罗夜遭受了这么一击,再是怎样的皮糙肉厚也只能瘫倒在一旁,凌乱的狼尾很是狼狈。
“该,人间的影剧都说反派死于话多,你怎么去了趟人间一点长进都没有?”
平等王轻摇着扇子遮住半张脸,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问谢九尘:
“不过老兄,他说的什么意思?你真的爱上江所长了?我不同意这门亲事!”
谢九尘不理会他,半蹲着身体,手掌握紧了勾魂笔,双目在看见罗夜胸膛忽闪忽现的光芒时脑海里隐隐有了答案。
见对方神色忽然变得很奇怪,崔言酌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怎么样大人?勾魂笔给出生死簿的指示在哪?”
“在他体内。”
崔言酌恍然:“果然,生死簿与我链接感应失联是有原因的。”
坐在椅子上喝茶的平等王忽地反弹起来,“你们是说生死簿被罗刹鬼藏在身体里了?!那怎么办?”
前面蹲着的君臣二人低头讨论了一番,完完全全将急性子的平等王给忽略了。
少顷,谢九尘站起身,吩咐了句:
“言酌,用冥火焚开他的胸膛,我好放勾魂笔去寻生死簿。”
“好。”
一听到这些人要对自己下手,罗夜不由慌了神:“你们想干什么?不要过来!”
崔言酌直接无视了他的反抗,掌心催动着缚魂网,将他整个身体离地三尺。
“啊啊啊啊啊!!”
幽幽冥火燃烧在罗夜的胸口,灼热无比,一寸一寸地撕裂开那个空洞的胸膛。
殿外守门的鬼差听到这惨叫声也跟着绷直了后背,哆哆嗦嗦地不敢往里看。
右边的鬼差按耐不住好奇偷偷朝里面瞄了一眼,又迅速缩回脑袋,怯怯道:
“这叫声好像人间杀猪的啊。”
另一边的鬼差抱紧了怀里的钢叉,说话瑟瑟发抖:“嗯……猪都没叫成这样。”
用冥火焚开的那处胸口却根本看不见心脏,只有一点惨淡的冷光在隐约晃动。
在火焰快要熄灭的一瞬间,谢九尘放开悬空飘浮的勾魂笔,双指微微一旋,随后看准方向陡然定住。
挣脱束缚的勾魂笔犹如一匹脱缰的野马般,被一股不相上下的力量吸引过去。
笔头在穿过罗夜胸膛时化作了冰锥,刹那间冻结了他体内翻流涌动的黑暗物质。
罗夜紧咬着牙齿,浑身冰冷,周身痉挛,仿佛被看不见的野兽撕咬着,连同体内那股还未完全融合的力量也慢慢被抽离。
不过眨眼的功夫,勾魂笔已经刺穿而出,并且在现身时忽然多了一本生死簿。
崔言酌抬手接住缓缓落下来的笔跟书,有种阔别已久的喜悦漫上眉梢。
他将勾魂笔递给谢九尘,转头看向那重伤不起的鬼王,怒斥道:“魂灵呢?”
闻言,正在挖耳洞的平等王双眼一亮,“等等,你们还有什么事情是本王不知道的?五魂灵也找到了?!”
“嗯,但目前出现的魂灵只有三个。”
谢九尘一手推开他,转而跟崔言酌讲话:“我感应不到罗夜身上有任何魂灵,他或许并没有带在左右。”
崔言酌摇了摇地上昏死的人,又将他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有些愤怒:
“没想到这个罗刹鬼还留一手,可恶,所以大人觉得他会放在哪里?”
“也许在食尸鬼腹中。”
谢九尘微蹙眉心,解释道:“它的腹部长年累月吸食腐肉,是世间最污秽的地方,能完全掩盖住圣洁的魂灵。”
“好,属下这就派鬼差前去无间地狱检查食尸鬼。”
说罢,崔言酌单手提起罗夜扔给旁边跟随的鬼差,疾步走向阎王殿外。
原本奄奄一息的罗夜忽地半睁开眼睛,眼皮下射出难以察觉的凶光,使得那张显露出原形的鬼脸更加阴鸷可怖。
直到判官的背影消失,谢九尘方才收回视线,随后毫不留情地赶走了平等王。
批案台上,他执笔一挥,将用来通讯重要事物的小人偶给召唤了出来。
海蓝色的小人偶坐在书册上,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主人,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谢九尘轻敲了下它的脑袋让它清醒了些,郑重其事地嘱咐:
“去告诉特务所的那几个人,让他们不要在江楼弃跟前提起我,这是命令。”
小人偶不明所以地挠着脸,而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一溜烟没了身影。
最后一点蔚蓝的萤光被黑暗吞噬,谢九尘久久凝望着某个角落,薄如蝉翼的双睫在昏暗中显得尤为浓密。
他的眼神空洞,像是没有灵魂。
炽烈的心脏,也有些难过。
他放下笔,将冰冷刺骨的手掌放在胸口,好像在贪婪地感受那里跳动的温度。
就在他的手指发紧准备挖出心脏时,只见崔言酌急匆匆地从外面走来。
谢九尘慌忙垂下手臂,眼神在几秒间又恢复了严峻,问道:“如何?”
“回大人,无间地狱抓回来的食尸鬼我已经用奈何水灌给他们洗涤过了,并没有发现魂灵的踪迹。”
高座上的人沉思几许,蓦然开口:“查无间地狱的食尸鬼数量。”
崔言酌立刻翻起了随身携带的册本子,不多时便在记录恶鬼那页找到了端倪:
“大人,数量不对,还差一只,而且逃出去的那一只是食尸鬼之首,会化作人形,武力值仅次于罗夜。”
他合上书册,决然道:“恐怕楚江王的魂灵就被藏在尸鬼王的腹中。”
谢九尘稍微点了点头,扔给他一张可自由出入鬼门关的通行牌,下令:
“子时一过,从冥界分散出大量鬼差去人间搜寻,天亮之前务必回地府。”
“明白。”
对方转身正要离开,谢九尘忽地叫住了他,语气难得温和了些许:
“言酌,阎王殿的事务可能会比较繁琐,要辛苦你了,如果你想念小纪同学的话,你可以随时去人间看他。”
这番话听得崔言酌云里雾里,某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在心里作祟,“大人,您这是……准备回人间去找江所长嘛?”
那人面对这个问题时愣了好久,低低地说道:“我已经跟他断绝关系了。”
“嗯?!为什么?”
崔言酌脸上溢满了焦急和难以置信,结果却迟迟没等来对方的答复。
他只好自顾自说着:
“大人,恕属下说些心里话,其实抛开千年前那件荒唐事不谈,其实江所长人挺好的,我看得出来,您在他身边其实很快乐,有他在的时候,大人的笑才算真实的,那是我这些年从未见过的。”
“如果大人跟江所长是因为发生了什么矛盾或者误会,我认为可以好好谈谈。”
谢九尘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出声制止他没完没了的劝说:“停,你是不是忘了鬼契上的禁令了?”
正要继续苦口婆心劝导上司的崔言酌立马就闭上嘴,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谢九尘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很快就猜到了他接下来想说的话,抢先一步开口:“去忙吧,别问。”
“是,属下告退……”
等到大殿终于空空荡荡,谢九尘将鬼契平铺在桌案上,手里忽然多出一把匕首。
他缓缓举起锐利的刀尖对准胸口,接着毫不迟疑地深深扎进心头。
鲜血随着刀子浸在衣衫,却没有刺眼的红,只有剧烈的痛和冰凉的触感。
整个剜心的过程他连睫毛都不曾眨一下,几乎是硬生生地用手把心脏掏出来。
他苍白的嘴角渗出丝丝血迹,衬着那张痛苦的面容,一扫平日里的斯文和稳重,竟有种撕心裂肺的美。
一团赤红的金黄色火焰悬浮在他的掌心上空,燃烧着浓重的生命气息。
那是心火,世间仅一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