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卿的尸体硬邦邦的,季晚卿抱着不放,一直在跟它说话,岑夏怎么劝她都不听,非说小家伙睡着了。
她拿了各种各样的口红,对着它脸颊临摹,然后傻笑,说:“姐姐才没有欺负山卿,夏夏说了,要给宝贝打扮得漂漂亮亮,抹完腮红,我们拍照片……”
岑夏弯下腰,一只手臂将她圈起来,额头相抵,柔声哄:“姐姐,山卿已经离开我们了,我们送它去它该去的地方好不好?”
季晚卿摇头:“不要!”
岑夏亲她嘴唇,用鼻尖碰她:“姐姐听话!”
季晚卿感受到她的唇温,愣了下,眼泪吧嗒掉了下来,打在山卿毛发上。
岑夏试图从她手中拿走小猫咪。
季晚卿咬着唇,看着它的身体一点点被带走,猛一下收紧手指,哭喊:“不要,夏夏不要送山卿走,它是我们的,它是我们的……”
岑夏只好先停下来,言语开解:“姐姐,我们不是说好山卿陪阿姨,夏夏陪姐姐的么?”
季晚卿更加难过了,一边哭一边说:“妈妈一个人,在水里,她特别冷,她是为了救我才掉下去的。”
“山卿也是,我亲眼看着它,被人踹死,她们都是为了我,她们都是为了我夏夏。”
岑夏再一次拥住她,安慰:“所以,她们不惜以自己的性命守护姐姐,就是希望姐姐能够好好活下去,姐姐这样,阿姨跟山卿都会伤心的。”
季晚卿猛抽了下鼻子,使劲将眼泪憋回去,身子还是止不住抖。
岑夏抱了一会,等她稍微平息了些,松开手,尝试从她手中接过小猫咪。
这一次,季晚卿没有很执拗,松开手,视线一直落到山卿身体上。
岑夏猛一下将小家伙抱过来,交严双手中,两人点头,示意了下。
严双带着猫往门口走,季晚卿咕噜着轮椅撵了出来,在他身后喊:“山卿,我的山卿……”
岑夏半跪在她面前,脑袋埋她大腿上,蹭了蹭:“姐姐,让严医生先带山卿回去,明天我们一起送它去阿姨那里好不好?”
季晚卿心口闷痛,她有点喘不过来气,低头,看岑夏趴她腿上,眼睛里的泪水又一次滑了出来。
她声音很小地喊了声“夏夏”。
岑夏抬眸,发现她脸色惨白,没多做思考,直接将人从轮椅上捞了过去。
季晚卿缩在她怀里,嗅着熟悉的栀子花香的味道,意识一点点淡下去。
这一觉,她睡得很不安稳,梦中好几次都在喊“山卿”的名字,抽着哭,岑夏陪在她身边,抱着她,亲吻安慰。
中途,张毅电话打过来说季妍卿诊断出来精神病,发病期间犯罪,不需要负刑事责任。
岑夏怒了,一连一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负刑事责任?我的晚卿到现在还处于昏迷状态,她一直在找她的小猫咪,她疼得连一口气都喘不上来,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一定要替她讨回公道!”
张毅说:“岑小姐,您冷静一点,季妍卿受伤也很严重,如果她们决定起诉……”
他欲言又止,岑夏知道什么意思,发狠地说:“那就让她们起诉,我宁愿一辈子待在监.狱里,也不会让那些人逍遥法外!”
张毅拔高音调,直接喊她全名:“岑夏,你冷静一点,如果你进去了,季晚卿还活不活了?”
岑夏听到季晚卿三个字,终于败阵下来,她垂眸,在她脸上扫了一圈,猛地下定了决心:“不行,季妍卿待在外面,永远都是个祸害,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告到她进去为止!”
万一哪一天,她不在了,她要保她平安。
张毅叹口气,说:“那好吧,你安排下身边事务。”
岑夏说好,二人挂了电话。
季晚卿从梦中抽醒,入目是岑夏熟悉的面孔,她艰难地张了张唇:“夏夏,不要离开我。”
眼角有泪滚出。
岑夏低头,亲她眉眼:“夏夏不离开姐姐,夏夏还要和姐姐一起送山卿到阿姨那里,姐姐乖,再睡会,不然明天没力气坐车。”
季晚卿闻言,眼皮眨了几下,似是想到了什么,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岑夏手臂用力将她抬高了些,问:“姐姐不睡了么?”
季晚卿被她这样托着,身上有了点支点,她看了看地上的轮椅。
岑夏会意:“姐姐想坐上去么?”
季晚卿点头。
她将她放在轮椅上。
季晚卿咕噜着轮椅往衣帽间走,她跟在身后,也不问对方去哪,就一路跟着,直到她打开柜门,目光落在最高一层的格子上。
那一层,全是崭新的蚕丝被。
她指了指最上面一条浅蓝色的,说:“夏夏,那条最暖和。”
岑夏将被子取下来。
季晚卿伸手去抱,脸埋在被子里,嗅里面的味道。
母亲生前,很喜欢浅蓝色,这条蚕丝被,是她留下来的,她一直舍不得拿出来,明天要送山卿去她那里,她想把这条被子也带过去。
……
次日一早,二人带着山卿的骨灰出门,去了季瑾澜当年出事的那条桥上,亲手将它的骨灰连同烧成灰烬的蚕丝被,一起扬在河里。
季晚卿一直对着河水说话,拉着岑夏一遍又一遍地介绍。
岑夏沉默着,在心里兀自祈祷:“阿姨,您在天之灵保佑晚卿,余岁安好,不再受病痛折磨。”
秋风吹拂,带来缕缕清凉,季晚卿单薄的身子倔强地挺立在轮椅上,不厌其烦地诉说着她们两个人一路走来的各种艰辛与快乐。
“妈妈,夏夏说,你一个人很孤单,所以我们把山卿带过来了,它很乖,很懂事,你摸它下巴的时候,它会顺势躺下来,把白花花的肚皮露出来。”
“夏夏说,小猫咪跟人一样,信任谁,就会把自己的脆弱展露给对方。”
“妈妈,夏夏总欺负山卿,都是晚卿护着的,现在,晚卿把它交给妈妈了……”
晨光映射在河水里,波光粼粼,与桥梁周围景色一起,构成了独特的画卷,季晚卿隐约看见,河水中央飘上来季瑾澜的影子,她抱着猫,对她笑。
“晚卿,我的孩子,快回去吧,别着凉了!”
季晚卿眸子里瞬间有光闪过,她伸手抓岑夏胳膊,着急让季瑾澜认识:“妈妈,这是夏夏!”
季晚澜摸着小猫咪的脑袋,眼睛里满是温柔:“妈妈知道,晚卿都说了好几遍了!”
季晚卿似乎很固执,她再一次强调:“妈妈,夏夏是晚卿的妻子,是她一路护着晚卿的。”
季瑾澜笑,问:“晚卿很喜欢夏夏是不是?”
季晚卿重重地点头。
季瑾澜远远地伸手,描摹她的轮廓,帮她将被风吹乱的秀发捻到耳后,说:“那晚卿回去之后,要跟夏夏好好在一起,开开心心的,知道么?”
季晚卿点头,说:“知道了妈妈,晚卿跟夏夏在一起,开开心心的。”
季瑾澜满是欣慰,说:“我的晚卿又长大了,比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更加懂事了。”
季晚卿哭,哽咽着:“可是晚卿想妈妈……”
季瑾澜脸色微沉,假装生气道:“妈妈才刚表扬几句,晚卿就不乖了!”
季晚卿收住哭声,说:“晚卿没有不乖,妈妈的公司,晚卿也帮您拿回来了,晚卿每一天都在做复健,晚卿想早日站起来,晚卿没有不乖,晚卿很努力……”
季瑾澜含泪点头,说:“那等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妈妈希望晚卿可以带着夏夏,一起走过来,好不好?”
季晚卿应下。
季瑾澜再一次伸手,隔空抚摸她的脸:“快带夏夏回去了,妈妈会帮晚卿照顾好小猫咪的!”
季晚卿还想再看一眼,发现她的身影消失在河水中央了,平静的河面被风吹得褶皱,又像是季瑾澜刚刚沉下去时带出的波纹,她定定地望了好久。
直到岑夏伸手抱她:“姐姐,出来挺长时间了,我们先回去,下一次再来看阿姨,好不好?”
季晚卿终于恋恋不舍地往回走,中途,她们去了趟公司,询问唐少云处理进展。
唐少云不知道张毅给岑夏打了电话,但季妍卿已经醒了,目前在精神科医院接受治疗,意识逐渐恢复正常,清醒之下的她,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很是自责,唐少云提出私下和解的时候,她没有拒绝。
所以目前为止,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季晚卿终于放心了些,两人坐车回家,身体撑不住,晕了过去,岑夏伺机发起诉讼流程。
回到家,季晚卿因为过于疲惫,睡得很沉,岑夏找严双,说让帮忙看着季晚卿,自己有事出去一趟。
或许是这么久时间的相处,两个人一定程度上也算是混熟了吧,严双一下就猜到了她想要做什么,冷声道:“你都想好了吗?”
岑夏顿了一秒,随后说:“想好了,将来有一天我不在了,我不想让她的生活留下任何隐患。”
严双点头,没有说什么。
岑夏说了声“谢谢”,之后便离开了。
季晚卿醒来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看到岑夏,她环视一圈,发现严双抱着电脑,在沙发上坐着。
内心的恐惧感油然而生,她猛一下坐起来,牵扯着脖子的伤痕剧烈地疼。
严双放下电脑,走了过去,不慌不忙地问:“小姐,您醒了,身体感觉怎么样?”
季晚卿开口,沙哑的喉咙因为过于紧张,有一点颤抖和破音:“岑夏呢?她去哪了?”
严双平和调子回答:“夫人有事出去了,交代我好好照顾您!”
季晚卿问:“什么事?她去了哪里?为什么让你照顾我,她自己干什么去了?”
严双摇头,说:“不知道。”
季晚卿整颗心悬着,目光一寸不离地看着严双:“她离开了是不是?”
严双说:“没有。”
季晚卿不信,又问:“那她去哪里了?你告诉我她去哪里了?”
严双没有说话,这个时候,唐少云电话打过来了。
季晚卿扑过去,拿手机,因为身形不稳,差一点从床上翻过去。
严双眼疾手快,扶住。
季晚卿指尖颤抖着接通电话。
唐少云说:“小姐,不好了,夫人起诉了,她去自首了,我晚了一步,没能拦下来。”
严双听到电话里的声音,眉头微微皱了下,露出一副对唐少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嫌弃眼神。
他又看季晚卿,准备等人着急晕过去的时候再采取措施,结果发现,她似乎没有像之前那样绝望无助了,只是面色冷得可怕。
再开口,便是那许久未见的强势:“你开车过来接我,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