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季晚卿眼前黑了一下,她看不清周围的环境,只隐约听见耳边的声音。
“请问顾玲的死,跟您的妻子有关系吗?”
“您的妻子是受人指使吗?”
……
她艰难地理解着他们说的每一个字,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口腔四壁以及手心内部,已经被她用牙齿和指尖钻透了。
记者的声音还在继续,每一个字都直击五脏六腑,只是季晚卿脑子里,一遍又一遍重复的,全是岑夏被警.察带走的画面。
她脸色惨白,额间碎发如水洗一般贴在两鬓,豆大颗粒状的冷汗从脸颊轮廓两侧滑下,顺着纤细的脖颈,滴落在单薄肩膀上……
而就在此时,空气中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出现。
“让开,谁给你们的勇气,敢来我季氏撒泼,饭碗不想要了是不是?”
季妍卿一身黑色的缎面长裙,红唇烈焰,她朝这边走了过来,高跟鞋掷地有声,眼睛透着逼人的光,所有人竟下意识地往两侧挪了半步。
她一路向前,直穿人群,在季晚卿身侧立定。
唐少云看她,她没给他任何回应,这时,终于有人将话筒怼到了她面前。
“想必这位就是季氏如今的接班人,季家二小姐季妍卿了吧?”
季妍卿没有回话,她双臂环抱,竖着眼,傲慢地打量着这帮闹事群众,仿佛他们都只是她脚下的蝼蚁。
越来越多的声音涌了过来。
“作为季氏接班人,关于你们家老管事顾玲的意外死亡,你怎么看?”
“据家属所言,顾玲来你们家将近有40年了吧?我想请问一下,对于一个40年的老管事,你们开除她的理由是什么呢?”
“老管事意外出事,你们季氏就真的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
面对一连一声的质问,季妍卿冷笑,她一双凛冽桀骜的眸将问话的记者挨个瞧了一遍,鼻孔轻哼一声。
“区区一个管家而已,难道被辞退了,出了事,还要我整个季氏给她陪葬不成?”
记者本职是以采集、加工、传播信息为主导,季妍卿骨子里的傲慢,加上她此刻的言语,很容易引起他们的关注。
很快,大家的目标就转向了她,因为季晚卿毕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从她身上做文章,更容易挖掘到有利信息。
“所以,你们季氏是有意掩盖本次事故的真相咯?”
“什么叫‘区区一个管事’,你们季氏作为一个上市公司,难道就是这样视人命如草芥的吗?”
……
无数质问的声音还在继续,季妍卿间隙给唐少云使眼色,唐少云很机灵,在所有人放松警惕之时,推着季晚卿从货梯方向离开了。
季夫人那边收到二小姐过来闹事的消息,她摆了摆手,柔和的眼眸有了微不可见的冷淡,慢吞吞一句:“果然跟她的父亲一模一样!”
下属问:“夫人,现在该怎么处理?”
季夫人笑了下,说:“妍卿那边,让她再闹一会,别墅区封锁,任何媒体不得靠近,既然她想帮姐姐,那就彻底帮到底!”
下属意会,随后就去执行。
唐少云推着季晚卿到车上的时候,她身体已经没有半点力气了,只是用意念勉强撑着一口气。
唐少云说:“小姐,岑小姐或许只是配合警.察做一下调查,这会儿指不定已经在家里了,你不要担心,我先送你去医院!”
季晚卿虚虚抬了下手臂。
——回家!
唐少云将车子往回家的方向开,他不是一个会安慰人的人,一路专注开着车,时不时看眼后视镜。
季晚卿始终坚持着没有让自己晕过去,她想着他刚才说的话,岑夏或许真的只是配合做一下调查,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在家里等她了,她会抱着她们的猫,站在院子里等她,对她说。
“姐姐,小家伙它欺负我,你帮我管管它!”
“你看,我这里都被她抓红了,好疼啊,姐姐你说怎么办?”
……
就这样期待了一路,回到家时,那个她假设了很多次的声音没有出现,她咕噜着轮椅,从院子走到客厅,从客厅走到楼上,开了门,进了房间,山卿在她身边绕来绕去,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喵叫声。
它前爪搭在她的大腿上,用嘴巴使劲咬她衣物,央求她陪自己玩耍。
季晚卿整个人都是木的,她的眼睛里没有光,只是一点一点驱着轮椅往里走。
茶几上,有岑夏留下来的小纸条,字迹娟秀,跟她的人一样很有活力。
“姐姐,我去给你买蛋糕庆祝一下,很快就回来,么么哒~”
她指尖擦在那已经风干的笔墨上,一遍又一遍……
唐少云说:“小姐,要帮你请严医生过来吗?”
季晚卿闻言,抬头看他,过来好久,才将对方所说的每一个字拼接到一起,她微微抬了下手臂。
——不用了!
唐少云思考了下,他说:“那我去接一下岑小姐,外面马上要下雨了,她自己回来不好打车!”
季晚卿这次反应很快,她迅速抬了下手臂,还着急忙慌地跑去储物柜取伞,身上的无力感让她够东西的时候很吃力,她抱着两把伞过来,交给唐少云。
唐少云接伞的时候心里酸了一下,作为季晚卿的贴身下属,她什么时候的样子他都见过,可是此时此刻,她慌张地握着两把伞,就像握着水中的两根浮木,挣扎着,期盼着,那种悲凉与恐惧,那种无助感,让人很难直视。
唐少云接过伞,用他脑袋里少得可怜的言语安慰:“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岑小姐淋雨,安全把她带到你身边!”
季晚卿抬手,眉眼间透着很深很深的倦容,手臂像一根摇摇欲坠的枯枝晃了几下。
——谢谢你!
唐少云退了出去。
窗外厚重的云层压着一整片天,隐隐有闪电划过,预示着倾盆大雨即将到来,季晚卿咕噜着轮椅走了过去,她双手搭在扶手两侧,身子一点点往后倚靠,眼睛望着窗外被风吹动的大树。
天越发阴沉起来,没一会儿,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像一道银帘挂在空中,紫色的闪电将天地劈成两半,又迅速合上,季晚卿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岑夏被雨淋透的样子,她几乎没做思考,猛一下掉转轮椅,往门口方向冲去。
她要去找她,她要将她罩在伞底下,护着她不要被雨淋湿,她要接她回家……
季晚卿一个人来到院子里,雨声连成一片轰鸣,天像裂开无数道口子,暴雨汇成瀑布,顷刻倒下,将她的衣服,头发全部浇湿,眼前早已模糊一片,她两手撑在轮椅上,就那么固执地等待着。
狂风卷着暴雨像无数条鞭子,狠命地往她身上抽,但她丝毫感觉不到有任何疼痛,脑海中,还是那无数个熟悉的声音。
——姐姐好,我叫岑夏,山字头一个今,夏天的夏。
——你刚才晕过去了,我有点担心……
——你们家全是眼线,我不机灵点,怎么保护你!
——谢谢你姐姐,刚才护着我!
——季晚卿,你别死啊,你死了我怎么办?
——姐姐,要尽快好起来,好起来,才不会让想伤害你的那些人阴谋得逞!
……
要尽快好起来,好起来,才不会让想伤害你的人阴谋得逞,好起来,才能护着你想护着的人,季晚卿咬咬牙,她不能放弃的,她要好起来,她要站起来,她要去接她回家……
她屏着呼吸,两只手撑在扶手两侧,双腿使劲用力,努力往起来站,可无论如何那双纤细的腿都撑不起这沉重的身子,她挣扎了好几下,手腕没了力气,被雨水一滑,直接失重地跌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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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夏确实就只是被叫去做了一下笔录,是因为顾玲的女儿拿着那笔钱找到了警.局,怀疑它来路不明,而刚好,那上面有岑夏的指纹,所以才叫她过去录口供,但没有任何真凭实据能证明顾玲的死就是跟这笔钱有关系,车祸现场鉴定也很明确,就是意外。
岑夏从派.出.所门口出来的时候,外面下着很大的雨,她看了下这么大雨似乎不大好打车,又想起来出门前给季晚卿留的字条,搜了下,附近正好有家蛋糕店,便直接扫了辆共享电单车骑过去了。
唐少云开车过来的时候,俩人正好错开了,他进去问了下,张警.官说她刚走没多久,他就又出来找了。
岑夏骑了2.4公里才到那个地方,店铺有点小,里面只有一个五寸左右的稀奶油蛋糕,上面是可爱的小蜜蜂巧克力,她觉得这个很适合季晚卿,便买了下来。
外面雨很大,她问店员多要了两个袋子套在蛋糕上,拎着它准备骑车再走一段距离,等到雨小一点,找一个好打车的地方,这期间能骑一点是一点。
结果,她刚出门就发现刚刚骑回来的那辆电单车不见了,她清秀的眉目锁了下,正纳闷谁这么大雨会来这种地方买蛋糕来着,一抬头便看到对面几个黑衣人穿着雨衣走了过来,她心里一阵惊慌,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到了那天晚上与季晚卿被围堵的情形。
黑衣人缓慢的步伐向她身边靠近,岑夏拢了拢手中的塑料袋,快速算了下她最近一个礼拜从季晚卿那里挣来的幸福值,心里的紧张减少了些。
她开始用意念呼唤系统。
——内什么,穿书局的,劳烦帮忙开一下金手指进攻模式,十级,谢谢!
Chapter2
【抱歉,宿主,金手指功能只有在任务对象遇到危险的时候才能启用,系统检测不到季晚卿女士有任何危险气息,暂时无法开启,谢谢】
岑夏:……
眼看黑衣人步伐加快了下,她说。
——那怎么办?您就眼睁睁看着我被他们活活揍死吗?
系统被她问的蒙了一下,它缓冲片刻,机械音一板一眼道。
【这个您不用担心,通常情况下,您的生死,取决于任务对象季晚卿对婚后生活的满意度,系统检测到您目前的幸福指数达标,所以,您不会死,顶多就是挨一顿打,但是会很疼】
岑夏:……
她也缓冲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皮笑肉不笑地向系统反问:所以,您的意思是,咱就只能受了呗!
【没错,宿主,您很聪明,也很乐观】
岑夏听着乐观二字,在心里“呸”了一声,暗戳戳想:乐观?你才乐观呢,你全家都乐观呢!
系统:……
岑夏内心诽谤完,抬头看了眼对面的杀手们,随后,她深吸一口气,拎起手中的蛋糕撒丫子就跑,对面黑衣人愣了下,他们其中有几个之前跟她交过手,知道她特别能打,一个个都做好了十足准备,可此刻,谁也没料到这家伙跑得如此之快。
岑夏一边跑,一边在心里大声呐喊:冲啊,冲啊!
一群大汉在后面追着她跑,她脚底一滑踩在一颗石子上,猛一个趔趄,趴在了地上,塑料袋里的蛋糕一角被她妥妥压成一团稀泥。
黑衣人追了上来,她一手抱着头,一手护着剩下半块蛋糕,护头的那只手的手指还轻轻扒拉了几下。
——嗨,各位大哥,别敲脑袋,别打脸,其他地方随意啊,求求你们了!
系统:……
杀手们:???
其他人还在犹豫,那个先前被她踢了命门的兄弟,冲了上来。
“跟这娘们废什么话,老子今天踹死你!”
他裤腿一撩,狠狠一脚踹在岑夏背部,疼得她整个心脏都快吐出来了,还在那一个劲儿地喊。
“大哥好威力啊,你这一脚杠过来,我这腰子差点都被你踢出去了!”
……
唐少云开着车找过来的时候,她早已被揍得体无完肤了,而那块碎蛋糕,却被她像宝一样护在身子底下,没有让它沾染到地上的任何尘物。
闹事的人被警.察一网打尽,岑夏坐着唐大总监的车回了家,车子里,她可劲收拾了下自己的形象,还好挨打的时候脸护得比较及时,身上的伤还能遮一遮。
唐少云话不多,简单跟她说了两句季晚卿的情况,岑夏都快心疼死了,就想赶紧赶回去,抱抱她,告诉她,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她会陪着她,所有的困难她们都一起面对。
暴雨持续时间很长,岑夏跟唐少云回来的时候,雨势比之前还要大,唐少云把车子停好,将季晚卿之前准备的那把伞递了过去,他什么话都没说。
岑夏接过伞,很自然就想到了上次同季晚卿一起散步时的情景,她说:“这是我跟姐姐上次出去玩的时候撑的那把伞!唐大哥,你一定要帮我隐瞒今天的情况,别让她担心!”
唐少云黑着脸点了点头。
岑夏拎着塑料袋,迫不及待往院子里走,雨很大,眼前的路有些看不清,她撑着那把遮阳伞,拼命往里边儿跑,一边跑一边喊。
“姐姐,我回来啦!看我给你买了微笑蜜儿的蛋糕,巧克力味的,可好吃了!”
她说:“我骑了好大一段距离呢,可是这个鬼天气,它突然就下雨,我不小心摔了一跤,胳膊腿都摔破了,可把我疼坏了!”
“但是脸没事,摔倒的时候,我特意护着的!”
……
可当她再次抬起视线的时候,季晚卿就缩在地板上,她的长裙被雨淋得沾到了地上,人也小小一团贴在地上,岑夏身子愣了下,她不敢相信地擦了擦眼睛。
季晚卿闻声抬头,视线里隐约多出来那个女孩模糊的影子,可是她已经辨不清是幻想还是现实了。
岑夏反应过来的时候,几乎在一秒钟之内冲了上去,她一把把人从地上捡起来拥在怀里,抱了一路的蛋糕此刻也丢在雨中,唐少云从地上捡起来,拎着。
季晚卿身上冰凉冰凉的,她的眼睛里聚不上光,只是一次又一次想要看清她的样子。
岑夏说:“姐姐,没事了,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她抱着她,往屋里走,唐少云跟在身后,下人们迎了出来。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岑夏看她们。
有个女孩子说:“小姐她出去了,不要我们跟着!”
岑夏没说什么,抱着季晚卿去了楼上,唐少云也跟着上去了。
开锁的声音插进去,小布偶在里面刨门,岑夏抱着季晚卿走进去,小家伙在她脚下绕来绕去,开心地摇尾巴,一会儿又哒哒跑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她们一眼,见她们快到沙发,它跐溜一下跳了上去,蹲坐在沙发一侧的扶手上。
季晚卿浑身湿透了,岑夏身上也是湿的,唐少云将手里的蛋糕搁置在茶几上,季晚卿就一直盯着它看,她总算是能看清点东西了。
岑夏顺着看过去,对唐少云说:“唐大哥,上次那个严医生,能不能让他过来一下啊?”
唐少云点头,下意识看了季晚卿一眼。
岑夏说:“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季家的人这几天先不要来家里?”
唐少云想了一下,他说:“我抱着电脑到门口守着!”
岑夏疑惑,但是她没有多问,只是说:“那行,那就辛苦你了,等姐姐好了我让她给你加工资!”
唐少云准备退出去,岑夏把他叫住,跑储物柜拿了条干毛巾给他,她说:“谢谢你,唐大哥!”
唐少云接过毛巾,走了出去,房间内就只剩下她们二人,季晚卿浑身湿透,躺在沙发上,小山卿蹲在她脑袋旁边,用舌尖舔她打湿的发。
岑夏说:“卿卿,你看着姐姐,我去浴室放点热水!”
小家伙喵了一嗓子,岑夏准备过去,季晚卿指尖轻轻扯着她的衣服角。
岑夏顿了下,再一次将她拥抱入怀,她抱着她,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一遍遍安慰,她说:“姐姐听话,你身上都是湿的,这样下去会感冒的!”
她哄了一会,把她重新放回沙发靠垫,季晚卿目光落在茶几上的塑料袋里。
岑夏说:“洗完澡,我们吃蛋糕好不好?”
季晚卿不给回应,就只是盯着那块蛋糕看。
岑夏将袋子拎过来,放在她怀里,她说:“那姐姐,你看好蛋糕,不要让山卿嚯嚯,我去收拾收拾,我们洗个热水澡?”
季晚卿抱着蛋糕,没再缠着她,岑夏快速去浴室放好水,准备好换洗衣物出来的时候,季晚卿徒手抓着碎蛋糕,一口一口地往自己嘴里塞。
她手上粘了泥,混在蛋糕里,一并被吞进嘴里。
岑夏脚步顿了下,她看着她的样子,眼泪哞的一下掉下来了。
她扑过来,猛一下抱住季晚卿,抽泣着说:“姐姐,别这样,我们洗完澡,洗完澡再吃好不好?”
岑夏知道,季晚卿平日里最爱干净的,她身子弱,但只要身上出汗多了,就一定要去洗澡的,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只抱着一块碎蛋糕在这狼吞虎咽,可是她那么强势的一个人,需要被逼到什么份上,才能表现出来这样的失态,岑夏不敢想,她不敢想……
季晚卿迟钝地理解完她所说的每一个字,她抬头,一双暗淡的眸望着她,里面全是破碎。
岑夏眼泪掉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她身上,季晚卿看了好久,才抬手,冰凉的指尖抚在她下巴上还没有掉下来的那颗眼泪上,她轻轻点了一下,把她捧在自己手心里,傻傻地看着。
岑夏哽噎,一遍又一遍重复,她说:“姐姐,你不要这样,我害怕……”
她第一次,在这个世界里感受到了害怕。
季晚卿艰难地解析着她说的每一个字,听到岑夏在哭,她说她害怕,但是她保护不了她,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连自己都顾不过来,她不知道怎么照顾她……
岑夏哭了一会,使劲压下心中那股难过劲儿,她说:“姐姐,我抱你去洗澡,我们洗香香,去床上抱山卿,等姐姐身体好点了,我们一起去厨房,做很多很多好吃的小蛋糕!”
她抱着她进了浴室,这是她第一次见季晚卿的身子,瘦得让人心里发寒。
浴缸里的水温刚刚好,岑夏把人盛进去,捞着里面的清水往她头发上浇,她打开洗发乳,挤在自己手心里,一点点抹在她头发上,指尖揉进发丝,一点点按摩着她的头皮。
淡淡的雪松味合着水温,从房间飘开,她帮她洗好头发,拘着沐浴露的泡沫往她脖颈儿上洒,因为两人还没有正式表明心意,所以她动作很小心,尽量不碰她敏感部位。
季晚卿在水中泡了一会,身上稍微暖和了点,思维也逐渐拢回来一点,她抬头,看着眼前的岑夏。
她也浑身湿透,落肩发贴在锁骨上,那双漂亮的荔枝眼,还带着刚刚哭过的红晕,但那甜美的笑容依旧未变。
察觉到她在看她,她故意曲起食指,将指尖的泡沫往她鼻尖上蹭,她说:“姐姐,看美女要收费,一次一百,先付款再使用!”
季晚卿没有回应,目光顺着她的手,落在她的胳膊上,她隐约想起来,在自己意识逐渐昏迷的时候,听到的那个声音。
——我骑了好大一段距离呢,可是这个鬼天气,它突然就下雨,我不小心摔了一跤,胳膊腿都摔破了,可把我疼坏了!
——但是脸没事,摔倒的时候,我特意护着的!
胳膊腿都摔破了,但是脸没事,她看着她手臂上乌青色的伤痕,这明明就是被人拿钝器敲的。
季晚卿神色顿了下,她抬了下虚弱的手臂,伸手去扯她的衣物。
岑夏说:“咦,姐姐,你别非礼我,我们还没正式行过妻妻之礼呢!”
季晚卿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但是她看清了她肩膀上渗出来的血迹。
洗差不多了,岑夏将她鼻尖上的泡泡冲干净,再将她洗好的头发挽起来,她看了眼季晚卿隐没在水中的身子。
刚才她意识混沌,这会儿逐渐清醒过来,岑夏到底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直接上手将她从水中捞出来,她笑了下,看季晚卿的眼色。
“姐姐,洗好了,要么我帮你……”
季晚卿闻言,顿了几秒。
岑夏很紧张,但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期待。
季晚卿思索片刻,轻轻抬了下手臂。
——你出去换身衣服!
岑夏听到话,眼睛里有一瞬间的失望,但很快就被她藏起来了,她说:“姐姐,那你自己小心点,有什么问题你随时喊我,我就在门口!”
季晚卿点头,怕她不放心,又抬手嘱咐。
——把衣服换了,我很快就好!
岑夏说:“好!”
她帮她把浴巾跟衣服放在浴台上,指着那根浴刷说:“姐姐,那你弄好用这个敲一下,我就进来了!”
她从浴室退了出去,在门被关上那一刹那,季晚卿将脸埋在手心里,直接难过地抽了起来。
Chapter3
岑夏以最快的速度换了身干衣服,哒哒跑了过来,她说:“姐姐,我好了,你好了随时叫我!”
季晚卿没应,她拧了一下浴缸的排水阀门,随着不断下降的水位,她的身子还在轻微地颤抖,岑夏听不到回应,时不时喊一声“姐姐”。
季晚卿不应。
她耳朵贴到门帮上,听着里面的流水声,又重复了一声。
“姐姐,你好了就跟我说啊!”
待水池里的水排干,季晚卿拿浴巾擦了下身子,她艰难地将衣物套在自己身上,缓了大概十几秒的样子,随即,用岑夏留下来的浴刷敲了敲浴缸边缘。
外面的人听到声音,几乎是第一时间冲了进去,她跑得贼快,季晚卿用略微严厉的眼神看她,示意她慢一些。
洗完澡,她脸上气色没有刚才那么惨白了,眼尾有刚刚哭过的痕迹,脸颊两侧是微微的红。
岑夏抱她出去的时候,严双已经过来了,唐少云敲门,说:“严医生到了!”
她把她放在床上,说:“姐姐,我去开门!”
严双拎着药箱走进来,唐少云背着一大包医药器材跟在身后。
严双见到岑夏,礼貌地点了下头:“抱歉,岑小姐,路上有点堵,来晚了,小姐她怎么样?”
岑夏说:“洗完澡刚躺下,辛苦你了!”
严双走过来,客气喊了声:“小姐!”
季晚卿抬手。
——辛苦你了!
两个人,一个热情,一个冷淡,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一个意思。
严双给季晚卿测完各项指标,眉头皱了下,心想,还好过来的时候把东西都背过来了。
岑夏看到了他的犹豫,她说:“怎么样,姐姐需要打吊瓶么?”
严双看了眼季晚卿,他说:“可能要打一下,小姐现在有点低烧,半个小时之后,也许会处于昏迷状态。”
岑夏顿了下,随后看着季晚卿笑:“姐姐,那要么就听医生的?吊瓶我其实上次都已经帮你试过了,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疼!”
她一边说,一边在自己胳膊上比划:“就拿根皮筋绑在这里,然后在手背上轻轻拍打拍打,蘸点碘伏擦一下,针头戳进去就可以了,就一眨眼一闭眼的功夫,一点都不疼的!”
季晚卿长睫颤了下,没有同意也没有不同意,岑夏看了眼严双,她说:“严医生,姐姐不说话就是同意了,你抓紧的,别让她反悔!”
严双:……
唐少云:……
她又看向季晚卿,秀眉扬了下,哒哒跑过去,蹲在她身侧,握着她的手给她加油打气。
“姐姐你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就像你上次陪着我一样!”
季晚卿安心了些,她骨子里其实特别抵触打吊瓶,一年前,那事过去之后,她每次病倒,都是活生生往过捱,从未主动接受过任何治疗,喉咙也是,腿也是,身上其他部位也是。
但是此时此刻,她看着她充满期待与担心的眼神,还是默认了,哪怕像上一次一样躺在床上没人管,哪怕内心挥之不去的煎熬还要再重演一遍,但只要是她提出来的,她就一定会想办法满足。
十分钟之后,在一位医生和两位帮手的共同努力下,季晚卿的房间,已经妥妥变成了一个病房,里面摆满了各种医药器材。
严双给她输了液,安排妥当之后就先下楼了,他没有着急离开,说诊所最近没什么事,可以留在家里,岑夏当然是非常愿意的,季晚卿都只是顺着她的意。
输上液没几分钟,她身上的病症就全部爆发出来了,意识也逐渐处于半昏迷状态,岑夏陪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时不时问一句:“姐姐,你想上厕所就跟我说!”
季晚卿有意识的时候摇摇头,没意识便不作答。
眼角的泪,在意识处于半昏迷状态的时候,会控制不住往外溢,岑夏会哄她,跟她说:“姐姐不要哭,我和山卿都会陪着你!”
她会用山卿的粉色肉.垫帮她擦眼泪,季晚卿就不哭了,她很疲惫,她想睁眼看看她,但是她醒不来。
快天黑的时候,季妍卿过来了,她急匆匆奔向三楼,想要进季晚卿房间看一看她,被唐少云的办公桌拦在了外面。
他敲代码的手顿了片刻,缓缓抬头,看了眼季妍卿。
“二小姐,您有事?”
季妍卿闻言,瞳孔惊了下,她双臂环抱,睥着眼看他。
唐少云没等到回答,低下头,继续盯着编辑器里面的代码看。
季妍卿:!!!
她握着拳头的指尖紧了紧,一双冷艳的狐狸眼瞪她。
“让开!信不信我把你这破电脑砸了!”
唐少云不紧不慢地停下手中的键盘,他抬头,又看了季妍卿一眼,面无表情地道:“我这里面连着公司的数据库,二小姐掂量着砸!”
季妍卿眼尾扬了下,冷哼一声,她说:“你这一招,威胁威胁我妈还行,搁我这没用,快滚开,别逼我揍你!”
唐少云:……
他堂堂IT天才的噱头,要不是万不得已,可不会拿来在这威胁一个女人。
唐大总监犹豫了下,手中键盘噼里啪啦又响了起来。
季妍卿气炸了,冲过来,一下将电脑桌上的水杯掀在了地上,玻璃杯发出清脆的响声,岑夏看了眼昏迷不醒的季晚卿,帮她捻了捻被角,抱着山卿走了出来。
唐少云察觉到门从里面打开,猛一下松了口气,他将办公桌往旁边挪了点,心想,两个女人的战争,还是让她们自己解决吧,他这台工作机,就不跟着瞎参合了。
岑夏从里面走了出来,她将小山卿塞在旁边的唐总监怀里,自己往那一站,与季妍卿相对而视。
季妍卿十分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根本没把她当个屁。
岑夏也不在意,她看着季妍卿的眼睛,语气难得没有往日里那般柔和含蓄,她说:“你姐姐她在休息,这会儿不方便见面,要么你先回去吧,等她醒了我告诉你!”
季妍卿懒得跟她废话,上前一步,准备从她身侧擦过。
岑夏身子挪了下,挡在她前面。
季妍卿说:“让开!”
岑夏丝毫不动。
季妍卿顿了下,第一次正眼瞧她,她说:“我再跟你说一遍,让开!”
岑夏没动,季妍卿抬手,一巴掌扬在她左半边的脸上,力道很大。
季晚卿迷迷糊糊听到外面清脆的响声,她尝试睁眼,可是眼皮太过沉重,根本抬不起来。
季妍卿说:“你让不让!”
岑夏还是没动。
她扬起另一只巴掌,准备煽下去,岑夏没躲,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她迟疑几秒,又一次抽在她右半边的脸上。
岑夏脑袋嗡了一声,抬头看她。
季妍卿问:“让不让?”
岑夏没答,一双黑白分明的眸,直勾勾盯着她。
季妍卿还想抬手,她猛一下抓起她的手腕,往旁处用力一扯,季妍卿一个趔趄,差一点跌倒。
岑夏侧眸,看着她的眼睛。
季妍卿缓缓抬头,二人视线对上。
她说:“第一个巴掌,是你当年念及姐妹情分,护下了晚卿,我谢谢你!”
“第二个巴掌,是刚才,晚卿身处绝境,因为你的出现,她才得以安全离开,我也谢谢你!”
“但是……”
岑夏话锋突转,眼眸神色厉了几分,接着说:“我岑夏不欠你季妍卿任何,从小到大,我不欠别人丝毫,更没有让旁人随便扇巴掌的道理,季妍卿你想教训我,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季妍卿愣住,瞳孔震裂地看着她。
岑夏说:“还有,季晚卿她现在是我的妻子,我们是领过证,拜过堂,见过父母的合法夫妻,旁人要想欺负她,必须经过我的允许,即便她很强,我也无所畏惧,所以此刻,你要想进这个房间,就得先从我身上踏过去,如果踏不过去,那就给我滚!”
来到这个世界上,她对谁都是笑脸相迎,唯独这一次,放了这样的狠话。
唐少云看着眼前这个发尾的小老虎,脑袋里竟然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随后他反应过来,迅速迎过去,往岑夏身侧一站,抱着小布偶对季妍卿行了个礼。
“二小姐,请回吧!”
小山卿冲她龇牙,唐少云脸拉的跟看门敬德似的,加上岑夏倔强的小眼神,季妍卿整个人都快气炸了。
她冲过去,猛一下拾起唐少云办公桌上的鼠标键盘,一并砸了出去,唐少云闻声,浑身僵了下,阎罗般的眸望着他380万一台的笔记本。
季妍卿忍了忍,终究还是没有出手。
倒不是舍不的钱,就是怕唐少云会抓她去地府报道,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要试图去触碰一个IT疯子的底线,她虽然蛮横骄纵,但还是分得清谁能惹,谁不能惹。
二小姐碰了满鼻子灰,迈着大步怒气冲冲地下了楼,而岑夏最宝贵的那张脸,也逐渐爬上了两道巴掌印子,她看着唐少云,冲他竖了下大拇指:“唐大哥,你可真勇!”
唐少云难得开口:“岑小姐,彼此彼此!”
岑夏说:“我那是吓唬她的,她要真从我身上踩过去,我还不一定挡得住。”
唐少云:……
岑夏进门的时候,季晚卿有了一点微弱的意识,刚才发生的一切,她都隐隐有所了解。
她抬了下沉重的眼皮,看着她左右两边的那两道指痕,什么动作都没做,只流下两行清泪,随后,她将眼睛闭上了,整个人又陷入半昏半醒状态……
岑夏站在她身侧,俯身,一个不轻不重的吻落在她的眼睛上。
季晚卿长睫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