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与汪盼偷偷出岛的前几天,宇文风谣已寿数将近,却恰逢云石和尚带着赤子厄互蒙金鼎与浔武瘟疫的消息出现在昂琉。
“寻神医。”云石入湾那天,见一大群人站在公告处,他读着上面唯一一张巨大的告示。
“宇文小姐自来身体不好,是已经病入膏肓所以宇文老爷才寻神医吧。”
其后有几人也有要事要张贴告示,却被人拦住赶走,“走走走,赶紧走。”
云石自是看不惯这些事,便看也没看,径直走了。
可要去昂琉,他就不得不路过宇文明府。
“和尚,你是受了娘娘吩咐才到此处的吧。”云石耳边响起一道声音。
寻声望去,看见那块屹立在宇文明府前的龟驮石碑。
他一眼看出那块石碑的异样之处,便问道:“你们也是?”
龙伯道:“是我们,我和师琉璃。”
“师琉璃……”听闻,波澜不惊的云石眉头轻蹙,袒露出一丝对他的厌恶,干脆地拒绝道:“我不会救师琉璃的。”
说罢,抬步要走。
龙伯不急不缓地说:“你可以不救师琉璃,可你我同是为娘娘做事,如今你来了,你就必须要放出我来。”
云石停步,问道:“为何?”
龙伯道:“因为《河洛》。早在七年前,我就知道你定会来,这一切都是定好的计划不是吗,云石?”
云石转身,面对龟驮石碑,走上前,蹲下身,问道:“那贫僧要如何让你出来?”
石碑中的师琉璃忍不住夺过话头,“我与他互为压制,石龟、石碑,你只要随便打破一个就行!”明白即将获得自由,他十分激动。
云石默默咬紧下槽牙,猛地出拳,打在石碑上。
轰然一声巨响,气浪扫荡而出,四下里树叶沙沙作响,石碑四分五裂炸射开来。
龙伯、师琉璃同时现身。
“唔——”师琉璃捂住胸口,呕出一口鲜血,“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却动了要杀我的念头……”说罢,白眼一翻,仰头摔倒在地。
龙伯低头淡淡扫了他一眼,没有急着扶他起来,而是对云石恭敬地一揖,请求道:“你身上带着赤子厄互蒙鼎,我还请你救风谣一命,为她拖延些时日。”
云石问道:“这是娘娘的计划,还是你的私心?”
龙伯答道:“前者。”顿了顿,又道:“亦有后者。”
云石颔首,“既然如此我救就是。”他认真地无奈道:“可是,互蒙互利,以一换一,你拿什么去换宇文府上小姐多活些几日呢?”
似乎早就知道答案,龙伯丝毫没有犹豫,说道:“自由。将来有个叫望思台的地方,我会是里面的圣主。”
云石确认道:“拿往后的自由换宇文小姐只多活些几日,这值吗?”
龙伯道:“《河洛》书上如此显示,即是这样,我想这是必然要发生的。”
云石又问:“若没有《河洛》你会怎么做?你自己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龙伯沉默片刻,摇摇头,“不知。”
闻言,云石长吁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才答应下来:“娘娘所意,云石不容拒绝。”
云石用互蒙鼎换得宇文风谣的几日康健。
离开时,他对她说明道:“是一位叫龙伯的人叫我来此。”
宇文风谣激动起来,“真的!?”
云石道:“小姐不必将他挂记,他是一个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明白的人,他只是按章办事,心中可能并没有小姐的一席之地。”
柳眉轻蹙,宇文风谣一脸茫然,声音微颤,“大师……何意呀?”
云石双手合十在胸前,“贫僧并没有任何言外之意。”
……
叮铃——檐铃做响。
师琉璃醒来,见翻滚着浓厚的乌云,流星闪电,如一双双藏在乌云后喷火的眼睛,每一次眨眼都灼亮天空。
这地方万籁死寂,天色阴暗,鬼域好歹有三千魂魄喧闹,这地方没一个生命,比鬼域还显得冰冷。
“塔-魔-镇。”师琉璃平躺,念到那挂着檐铃的建筑。
念完,猛地坐起身,回头看看那方高塔,注视着刻着三个鎏金打字的牌匾,“镇魔塔!?”
话音刚落,塔门大开,龙伯一席黄金甲,手持烈云长戬,脚上一双金鞋,上面的玄武图案清晰可见。
镇魔塔中传出一声巨大的悲鸣。
虽只有一声,却由千千万万道声音构成。
突然,大开的塔门后涌出千万只魑魅魍魉。
他们叫嚣、哀嚎、尖声哭叫、歇斯底里地狂笑,从塔中推搡着涌出,无比渴望这一次奔向自由的机会。
师琉璃心下一惊,下意识退后一步。
龙伯却巍然不动,朝后挥舞烈云长戬,跟着地面震荡起来,巨大的气浪漾出,如一圈一圈涟漪展开,扫向身后那群恶灵。
空气中又响起一声哀鸣,那些可怖的东西如被塔吞噬,一瞬间消失在塔的深处。
师琉璃咽了咽口水,说道:“不愧是上古沿袭至今的巨龟一族,让你看守镇魔塔倒是大材小用了。”
烈云长戬往身旁的地面一插,龙伯朗声道:“请入塔!——”
师琉璃嗤笑一声,“此塔为牢,你想关我?”
乌云渐渐退去,清冷地月光洒了下来,龙伯脚下的影子也缓缓显现。
他用力拔出烈云长戬,一个飞掠,纵身落到师琉璃跟前,“掂量一下,是要我请你进去,还是你自己进去?”
师琉璃明白了,龙伯对塔中魍魉的那一下不单是阻止他们出逃,也是在震慑自己。
那镇魔塔中关的是什么?
是上古时穷凶极恶的妖兽!
上古时期,弱肉强食,这些妖兽比如今世间的魑魅魍魉狠厉不止百倍,体型巍然硕大,个个嗜血狂躁,怎是师琉璃能敌得过的!?他一旦进去岂不被妖兽当球玩儿!
师琉璃讨价还价,“我若不想入塔呢?”
龙伯挑眉轻笑,说道:“跟着娘娘的计划走。”
阴风席卷而来,那玉山本就是寒冷异常的,那风也夹杂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气。
镇魔塔中又传出古怪凄厉的低啸声。
那些妖兽失去自由万万年,此刻定飞扬暴躁得无可比拟。
师琉璃颔首,答应下来,“好。”
……
凡人怎么能从身为乌鸦精的手掌夺过互蒙鼎?还让其落魄非常,成为乞丐?
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
但如果那些凡人不是凡人,而是师琉璃和龙伯呢?
这就变成完全有可能的事了。
师琉璃和龙伯拿到互蒙鼎,便在昂琉大街等待沈渊的到来,足足演了两处好戏:将云石抛入东海、被云石的魂魄吓到将互蒙鼎扔下逃跑。
待到互蒙鼎、雷火扇落入沈渊手中,这赤子厄与他的梁子就结下了。
赤水河上两方大战,师琉璃和龙伯看了个痛快,可沈渊赤子厄非但没有互相仇视,反而成了朋友。
师琉璃道:“我们做的这一切都白费了。”
龙伯淡道:“我早知道了。”
师琉璃问:“你早就知道?!既然如此,我不明白为什么还要做这些事?”
龙伯道:“有些事有没有用,是好是坏,当下是不能立马看出来的,你的目光要放长久一些。”
“切——”师琉璃暗暗翻个白眼。
……
后来,沈渊被压回蓬莱岛。
师琉璃也知道,原来东海五岛不沉的秘密居然是因为龙伯的族人承托着它们!
“你的族人……”师琉璃正要询问龙伯原因。龙伯却抢过话头,答道:
“我们做错了事,所以被罚永困五岛之下。”
“一、二、三……加上你,你们一族只剩十六位。”师琉璃惊道:“这怎么可能!?”
龙伯却淡道:“我们做错了事,所受的惩罚又何止永困五岛之下呢。”
师琉璃看着龙伯凹凸有致的侧颜,说道:“你说得这么淡定,你们是心甘情愿接受惩罚的。”
龙伯颔首,“对。”
师琉璃奇道:“那你们一族到底犯了什么事啊?”
默声片刻,龙伯不想回顾这个问题,移开话题说:“事出突然,漏洞百出,这对沈渊来说还不够坐实罪名。我要引汪盼带沈渊偷偷出岛,告诉他们一些线索,但不会让他们如愿。”
“畏罪潜逃。”师琉璃道:“沈渊虽然咬死不是他干的,但一点不妨碍你们要把他流放极北之地去吧。赤子厄说要把他接到云台阁,可你们会提前动手吧。你们干嘛把事做得这么麻烦呢?”
“这叫把事做得天衣无缝。”龙伯问道:“我问你,沈渊身旁的朋友,汪盼、何梦访、向延,他们会信沉岛一事是他做的吗?只要还有一个人怀疑此事的真实性,我们就没有成功,隐患十分之大。”
师琉璃想了想,“嗯,你说得还挺有道理的呢。”
婖妙早早就在安排了,比如安排折丹在宇文家,为的就是等这一天的到来。
沈渊在昂琉海滩看见的幻境、何梦访与向延在宇文明船上看见白发沈渊突然冲出来要杀他们的画面,皆是师琉璃的幻术。
后来的后来,沈渊死了,可婖妙依然压着他魂魄。
看着镇魔塔里的沈渊,师琉璃心头闪过一丝不忍。他问到龙伯:“我看这沈渊不像是比婖妙还可恶的存在啊,全部的人为什么都在提防他?”
龙伯答:“因为他是魔神。”
师琉璃笑道:“婖妙才是魔神吧,他只是一个替死鬼而已。”
龙伯摇头,坚定地说:“不,他就是。”他反问道:“师琉璃,你对娘娘之前的经历又知道多少?”
师琉璃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