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无名奴隶被蒙脑袋,眼前漆黑一片,至于被带到什么地方,无从知晓。
好在路程很短,很快停止颠簸。
不待休息,他被捉住双手,手腕缠上东西。不消猜,定是绳子之类能桎梏他的东西。
很快,手腕微微作痛,那人用力系紧绳子,勒得血液阻滞,双手发胀。
此后再没动作,只能听到越来越喧闹的人声。
他们似乎在往他所处的地方聚集。
松口气。他大概还在闹市,众目睽睽之下,那人应该做不出什么来。
“王兄为什么不立刻动手,反而要等百姓聚集人多的时候?如果这孩子不是,那目睹一切的百姓岂不是会对我们有非议,那他们都成了这件事的证人。”
——声音从无名奴隶左侧传来。
“微桓放心好了。神探也会有断错案的时候。若这孩子不是,这些百姓最多议论不满两句,这个污点用不了多久就会被遗忘;若把他错放进宫,你想想我们大哥怎么死的?我不想重蹈覆辙。我也不会做蠢事,所以自是安排妥当了。”
——看来兄弟俩是当了把门神,在无名奴隶左右一边站了一位。刚刚这声音便从右侧传来。
“微桓愚钝。我们找个无人地牢验这孩子,他若不是,死了随便扔个地方就好,也不会有人知道。现在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他若不是,我们就是落下污点了呀。我实在不懂王兄这番用意为何。”
“的确。微桓,你可有想过这孩子要是是的话,那么我们在无人地牢私自验他这一行为该怎么向父王解释?”
“……”
“父王老了,又多疑,谁知道父王会怎么揣测我们?到时我们恐怕会像晏衡大哥一个下场。那么我们只需做场戏,以为百姓好的理由做一场戏,这些百姓自然而然就都是我们的证人了。我还嫌这点人不足够呢。”
“可是王兄,这孩子如果是的话,我们这么对他,他不会记恨我们吗?”
“记恨?哼哼,查验方式不就是这吗?”
听着,猛地掀起黑布,阳光袭来,已经适应黑暗的无名奴隶忙闭上眼。
适应一会儿,缓缓睁开眼睛。
他被绑高处,放眼向下望去,人头攒动,只听他们对他指指点点道:
“这就是那个假扮巫师骗钱的人?这明明还是个小孩嘛。”
“现在小孩不像以前了,现在的孩子可聪明呢。”
“嘶——看着还是不像啊——听说那人假扮巫师赚了不少,你们再看那小孩,蓬头垢面,邋里邋遢,又瘦又小,他从我们手里骗了这么多去,不至于混成这样吧。”
无名奴隶朝人群喊道:“我不是你们说的那个什么巫师!我就是刚从尚池城出来的一个人而已!”
人群中站出来一个人,他长的与周围人明显不同,白白净净,一副颇有姿色的皮囊。他指着无名奴隶说道:“胡说!那巫师就是说他从尚池城来,你这么说一定是你!”
无名奴隶立马改口:“那我不是从尚池城来的了,我是从昂琉湾来的,我家在昂琉湾。”
改口速度之快,很难让人不相信是他胡说的。
那人也是如此觉得;“谁还信你说的!一会儿尚池城,一会儿昂琉湾!”
“我……”无名奴隶百口莫辩,“我说得句句事实!……你们不信怪我咯……”
“好了。”幼枝跨出一步,从无名奴隶右侧出列,“既然那位假扮巫师的人已被擒,那么就……”
“将他骗取的财产全数还给被骗的人!”那白净的人抢过话,“然后杀了他,以儆效尤!”
幼枝连连颔首,而后止住动作,短暂地沉默一会儿,说:“你定是被他骗了财产,所以才会这么提议。”
听闻,那人隐入人群,不再作声。
一时间,喧闹的人群全部静下声,他们都在等幼枝怎么处理无名奴隶。
幼枝提步,绕过无名奴隶,站到高台最前方,说道,“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确。可这孩子罪不至死,施以小小惩戒便可……那该怎么罚他呢?我想想……”
转动眼珠,环视一圈人群,他的脑子里立马想好作答,“想必大家都知道,妖域之主以举国之力寻找能与神通之人。”
说着,他侧过身,抬手指向无名奴隶,“他既然谎称他就是那位能与神通之人,那么就成全他,验一验他的身份。他若是,这妖域大祭司一位便是他的,名正言顺;他若不是,那么就……”
人群瞬间炸开锅:
“据说那位能与神通之人是白发、重瞳,这么看,那孩子可能的确是……”
“拉倒吧!妖域这样的妖多得是!能与神通之人长那样能成为大祭司,其他人长那样就是残疾!”
“是不是总得验一验才知道。”
“大家都是一双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巴,可怎么验?”
“据说能与神通之人可以死而复生。”
“哈哈!说罪不至死,看来也就是说得好听罢了!妖王要寻这与神通之人本是因为一个梦境。我们都做过梦,都知道梦境里的话怎么能当真!”
“也是。前王后与晏衡王子就因为有人假冒能与神通之人,引得妖王对他们起了疑心,才被诛,幼枝王子不可能再让那样的事发生。”
“也就是说幼枝王子的本意就是要他当中杖毙!”
“杖毙——!”无名奴隶忽觉天地塌陷,大脑一片空白,“那个梦,那个梦告诉我、告诉我会离开尚池城……我会自由……只要按照他的指示、按照他的指示来到这里……那个梦告诉我这里的王会庇护我……会给我想要的一切……可是怎么会、会是这样?……”
仿佛一位深陷绝望的人看见一束光,那束光会指引着他找到希望,当他满怀希望追随光走出绝望后,却发现那束光是引诱他迈入另一个更绝望之地的一剂诱饵。
他不能接受。
突然,后背袭来一股巨大的冲击力。
无名奴隶从出生便没有痛觉。
他只觉得身体猛地往前一倾,脑袋震荡不停,脑子好似快震碎了,耳边突然响起刺耳的嗡鸣——
又是一棍落在后背。
震感更甚,嗡鸣声直刺颅腔,搅动五感一阵一阵波动,眼前阵阵发黑。
继而下一棍再袭上身体后,一股腥甜直冲口腔。
艳阳高照,日丽风清,人们不断擦拭鬓边流淌而下的汗水,击打声不绝于耳。
一位女妖见无名奴隶早没了反应,身体像摆钟似的,随着棍棒的下落而无力地荡着。心起怜悯,她道:“还是个孩子,未免太残忍了些吧……”
“残忍?他骗你财产的时候有想过没财产的你将寸步难行吗?要是骗得是人家的救命财产,他有想过等着那笔财产救命,而迟迟不见来的人的感受吗?”
“就是,少装老好人了!”
“阳光灿烂成旱,雨水积而成涝,好心泛滥了呐,也成灾!”
话音刚落,身后忽地窜出一道黑影,将众人撂倒在地。
“谁啊!看不见这么大群人吗?尽往里冲……”
埋怨几句,抬眼看去。
只见一位接一位的人摔倒在地又爬起,仿佛人群中隐藏着一位看不见的人,他横冲直撞,沿路放倒别人,不停歇,一直往高台上奔去。
直到那人到达高台,他们才看清,原来是个小屁孩。
接着,意想不到的事发生——小孩直扑向幼枝。
两人摔倒在地,地上翻滚扭打一阵,小孩极具实战经验,一来便占据上风,骑在幼枝身上。
他招数野蛮,扬起拳头就往幼枝脸上砸,拳拳到肉。
眨眼将人的脸打得血肉模糊。
小孩喉咙里闷吼一声,停下手,趴下身,一口咬上幼枝的脖颈,左右甩动脑袋,野兽撕扯猎物般地撕扯着。
幼枝起初大喊大叫地嘶痛,却很快便没了声。
微桓愣住。他虽是妖,但有人形,有规矩,断没见过这么野蛮的攻击方式。
等他反应过来,幼枝已经没了挣扎。
“王兄!——!”他惊呼道:“你们快拉那死东西啊!!”
小孩反应快速,不待人前来拦他,翻身直扑向无名奴隶,大喊一声:“醒醒!”
无名奴隶原本溃散的听觉因为这一声呵斥而聚拢一丝。
他用力睁开一条眼缝,能看清眼前物体,但一团模糊,很快他便意识到睁开眼睛也无济于事,他根本没有力气抬头去看。
放弃了,听天由命。
忽然,一团炽热环住他的腰,“无……无、无名……”
无名奴隶听见有人唤他,缓缓掀开一条眼缝,原来是那小孩唤着他。
他用尽气力安慰道:“原来你不是哑巴呀……你以后要多说说话……看一眼吧……看完你快走……”
小孩拼命摇头,不肯离开,嘴里咿呀咿呀地唤道:“无名。”
“王兄!”微桓抱起幼枝,只见他的伤口不停往外渗血。他捂着幼枝脖颈的伤口,厉声吩咐道:“给我打!狠狠地打死他们!”
说完,他声声唤到幼枝。
半晌,幼枝咳嗽一声,“微桓……不可伤害无关之人……事关大局……不可任性……”他已是力困筋乏,说完便偏过脑袋,昏死过去。
听闻,微桓狞视到小孩。纵有百般不情愿,也无可奈何,他咬了咬后槽牙,恶狠狠地从齿关挤出一句话:“你们把那小孩带走,关起来,记住别伤他一根寒毛,事后我再要教训他,非拔了他全部牙齿不可!”
小孩行事狠毒,却不懂保存体力,再厉害也只是位七、八岁的孩子,多周旋周旋,他便没了之前的凌厉作风,可众人也是让人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用铁链将他困住。
要带走他时,他剧烈地挣动逃脱,引得铁链叮铃作响。无奈,只能由三、四个大汉扛起他离开。
越走越远,可他的视线一直固定在无名奴隶身上。
“停下。”只听微桓叫停。
无名奴隶低垂脑袋,头上的帽子早已掉落,浸染在他身下的一滩鲜血里,那头耀目的白发随风轻扬,毫无生机可言。
微桓吩咐下去:“去探探鼻息。”
闻令,一人走至无名奴隶面前,伸手探进他鼻下,一会儿后,他转身向微桓报告:“禀三王子,他没有鼻息,已经死了。”
微桓喃喃低语,盘算道:“那怎么没有复活呢?……难道不是他?……”
说罢亲自上前去探到无名奴隶鼻息。确认没有。
他犯了难,思付一会儿,挑出一缕无名奴隶的白发仔细看了看,又捞起他的脑袋,拨开眼皮,瞧了瞧眼珠,“……白发、重瞳,是他,可……还是他需要时间复活?……”
又是考虑半晌,他下令:“把他留在这儿,留两人看住尸体,一有动静立马报告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