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被骗了,向延!”
何梦访的一记暴跳如雷的声音传入耳朵。
沈渊缓缓睁开眼皮,所见却是九离地牢那脏污的墙壁。
他记得赤子厄不让他们前往玉山殿飞升成神,并告诉他们那幕后布局的人就是玉山殿婖妙娘娘,他要送他们回阳世,后来汪徊鹤却赶了来,打伤了他,强行地压着他们去往玉山殿飞升。
——他和向延已经成神了。
沈渊刚刚苏醒,身体稍感乏累,耳边二人的谈话却听得很清晰:
向延道:“我们很清楚沉岛一事的真相,是一个顶着阿渊脸的人做的。既然确实有人与他长得相像,你怎么能肯定那天在船上要杀我们的人就是他?”
何梦访道:“我、我不知道……”
向延道:“既不确定,就不要妄加揣测。你这样怀疑阿渊,与那些不明事实的岛民有什么区别?他们尚且对阿渊了解少,你呢?你与他是从小到大的叔侄!连你都怀疑他,还有谁会信他?”
“我亲眼所见,阿渊从房间内突然冲出来……他真的要杀我们!……”何梦访似乎很痛苦,说完便传出低低的呜咽声,“你……你不是去到鬼域了嘛……就是、那就是阿渊害得你……”
向延等何梦访的呜咽声小下一点才道:“就算你亲眼所见,我也依然相信那个人不是阿渊。”
何梦访问:“那房间里除了汪盼和阿渊还有谁吗?如果真的有谁,汪盼怎么会察觉不到?”
向延道:“梦访,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跟阿渊在鬼域碰到了逸舒君。他说:那与阿渊长得相像的人,其实是二十年前羽渊那条青龙所化,而汪盼与那条青龙有点关联,所以我对汪盼这个人能不能信,已经打上疑问号了。”
何梦访又问:“可是逸舒君从哪里得知这些呢?”
“这……”一时语塞。良久,向延不管不顾地坚持道:“我就是相信阿渊!跟他玩了这么长时间,我管他是谁呢!纵然他是魔神,在知道他的身份前,我先认识的沈渊,而不是那个身份!”
“看吧,你也说不出原因来,就只会说相信阿渊,大喊大叫……”何梦访道:“向延,大家都会变,你敢说你现在与小时候没一点变化吗,除了相貌之外?”
“别跟我扯这些!”向延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既然一开始就怀疑阿渊,怀疑我说的那些,你就不要在这里叭叭叭的!信任就像碎掉的碗,一旦裂开条缝,就已经离散碎不远了,修补也只是修补了个表象罢了,只能丢弃,免得下次盛饭菜时彻底裂开,浪费了好饭好菜……”
“向延你不要这么说。”沈渊出声劝道:“你们一位九离大将军之子,一位是恒耀未来的继承人。你俩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下去……”
他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到二人面前,但由于牢笼的阻隔,他与二人的距离相差甚远。
何梦访一瞧见他,鼻子里“哼”了一声,拂袖,背过身去不看他。
只有向延走上前,隔着牢笼出声关切道:“阿渊,你别担心,等水落石出,我们马上把你放出来,再一起喝遗子春,不醉不归!”
沈渊微微一笑,道:“以我的身份出来又如何。”
看他面上毫无生气,向延急道:“沉岛一事真凶不是你,还能因为一个身份就强行按在你身上吗?!根本两码子事!”
沈渊苦笑,再不言语。
见状,向延急得跺了跺脚,“任她是玉山殿上的古神如何,还能只手遮天不成?!”
何梦访冷冷开口:“普天之下,有谁会信是婖妙娘娘做的?”
“你知道什么!”向延非常愤怒而急躁,“只因她是古神就不可能是她做的?!就因阿渊的身份就认定是他做的?!那叫偏见!”
“没有人阻止你,你大可以去昭告天下说婖妙娘娘才是真凶,然后看看能有几人信。别说你们空口无凭,就算有证据也不会有几个人相信。”
何梦访泰然自若地说着,反倒把向延衬得像在无理取闹。
“一视同仁……这完全违背我们在蓬莱所学的道理……所以学了有什么意义?……你们总是口口声声地说这些大话,实则明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慢刀子割肉,慢慢折磨死人家……因为成见,我已经失去了娘亲,我不想……”向延喃喃地说道。
一会儿,他招出佩剑常阳,发疯似地砍劈牢门。
他的佩剑是向家至宝——常阳。
传说,铸造常阳金属是一块来自太阳的天外之石,虽不能斩神,但它的至纯阳气也可斩断世间一切阴煞鬼气。常阳不能杀死的鬼,恐怕也就只能请古神出马了。
常阳剑削铁如泥,与铸造九离死牢的鬼域玄阴铁是相克关系。只因百年前向家征战有功,九离先祖才将常阳剑赐予向家,示意永免向家死罪。
只眨眼功夫,向延便把牢房砍出一个缺漏。
“阿渊,你快走!”他停下动作,钻进牢房,拉上沈渊就往外走。
沈渊甩开他的手。
向延怔在原地,不知所谓,“怎么你?……”
话音未落,沈渊扬起手,往向延颈侧劈去。
继而,向延眼前一黑。
沈渊接下向延倒下的身体,对何梦访说:“跟我站在一起只会惹祸上身。梦访带他出去,此事未定,别再让他出来。”
听闻,何梦访不知所措。他心里是向着沈渊的,但碍于那晚眼见的事实。
他原以为沈渊会逃,所以并没有横加阻止向延,却断是没料到沈渊会打昏向延。
他问道:“牢房已破,你会趁此机会逃走吗?”
沈渊摇摇头。
何梦访有些生气,追问道:“为什么不逃?知道你继续留下来会发生什么吗!”
沈渊依然摇头,“我不会预知未来。”随之,他解释道:“被困东海的龙族、失去家园亲人的岛民、昂琉那些被献祭了的少男少女,还有一些我不知道的……他们的灾难都是因我而起,如果这次能做了结,何乐不为?况且,我已经被汪盼欺骗,随他出岛,畏罪潜逃,此次再逃走,那就真的是不打自招了。”
“你呢?你有为自己想过吗?!”何梦访更加气愤。
“我?”沈渊低下头,笑了笑,复而转头看去身后,只有一面霉迹斑斑的墙壁,他说道:“回头看看,我好像一无所有,我需要为自己想什么呢?我只有守住我的最后一点清白在世就好了。”
心好像被人抓了一下,何梦访继续道:“你自己就是你自己。从出生到死亡,谁都是一无所有的。”
沈渊低低地“哦”了一声,喃喃道:“是这样吗?”半晌,他笑道:“我的身份已定,倘若真免不了一死,那在保住了清誉的同时用我一个人止住腥风血雨,也是很划算的。”
“你!……”何梦访欲言又止。他钻进牢中,带走向延,临走之际他愤愤地呢喃道:“你能在意什么,你连你自己的命都不在乎,说拱手相让就相让!……你只在意糖炒栗子、遗子春和清白这些虚无缥缈抓不住的东西……魔就是魔。三岁看老,那坏人也是生来就是坏的。这世间就是非黑即白,在知道你是魔神的那一刻起,你就不存在什么清誉不清誉,你又何必坚持,倒不如疯狂一些,好歹留一条命,此后隐姓埋名,任凭他们茶余饭后笑谈,你只听听就好……你若自清,无惧无畏,问心无愧!”
【作者有话说】:今日双更,晚八点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