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火光映天,荧荧火星不断被风吹起,飘向天际,消逝夜色中。

  谖竹望向那里,暮色森林,月色薄弱,他的表情隐在夜色中,看不真切,眼眸却在昏暗里闪烁着。

  “夏欢呢?”

  居狼寒冷的声音在谖竹身后响起,他立即转过头,焦急地催到居狼:“他还在里面,你快去……”

  语未闭,爆炸声响起,响彻天地,树叶沙沙作响。

  谖竹回转过脑袋,望向远处,火光映红他温柔的脸旁,清楚地看到他的表情多了丝悲情,“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啊?”

  ——是夏欢的声音!

  心情过山车式的大起大落。谖竹没及着回过脸,只见他闭上眼,胸膛和缓地一阵起伏,暗自整理情绪。

  稍远处,夏欢连拽带推地领着曹元放往他们面前走。

  “哎呦……您手脚轻着点儿……”曹元放喊痛。

  “那你走快点!不是老子带你出来,刚才那下爆炸后你就没了,还磨磨唧唧!”说着,他把,曹元放甩给居狼,道:“带着他去找白毛小鬼。”

  居狼愣住,脑袋不自觉地向一边歪去。

  按理来说,夏欢知道沈渊已经复活,他应该把曹元放带回组织审问,再捉拿沈渊,怎么会把曹元放交给自己呢?

  夏欢一脸嫌弃地说:“你还愣着干嘛?你这鸟样子以后也改改,不然你的心思,给别人一看一个准。”

  居狼问:“你不去?”

  夏欢道:“组长对全组织下过令,我作为典氏之人投奔何氏本就让人怀疑。酒店那次我已经装作没看见沈渊,若再次徇私于理不合,也容易落人把柄。”

  听闻,居狼那张冷峻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他“哦”了一声,再道声谢,转身便带曹元放要走。

  夏欢朝紧居狼喊道:“你们下次别碰见我!组织组长下令‘凡是提沈渊脑袋来见者,皆可成为半神’!”

  夏欢生来就是神族,不需要再用旁的法子挤进神族一列,更何况还只是个半神。他告诉居狼这些只是想提醒居狼,多提防着点身边人。

  声音惊起三,五只鸟,从头顶飞掠而过。

  夏欢转身朝谖竹走去,借着火光,看见一颗泪珠坠在谖竹下巴尖上,他伸出食指,指腹轻轻点上去,用拇指揉开,他诧异道:“你的眼泪!?”

  谖竹对夏欢露出一个温柔而舒展的笑容,承认得落落大方,“确实,是我失态了。只是我心里有个疑问萦绕着,不知可否相问?”

  “你问。”

  “在这极短时间内,你是怎么出来的?”

  “很简单。”夏欢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左手作势往空气中一抓,再缓缓摊开手掌,只见躺着半截白玉玉笛。

  谖竹疑惑,“凭半截玉笛?”

  “这是典氏先祖留下的东西,吕华笛,是九离的传国至宝。它以前是一根完整的玉笛。”

  夏欢用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诉说着,月光洒在脸上,并不白皙,是健康的小麦色,原始而健康。他的五官却是精致的,眸子干净而明亮,这种矛盾感在他身上融合,仿佛沙漠中的玫瑰。

  谖竹拿起半截残笛,对着月亮细细观赏。

  吕华笛由一整块白玉玉石雕刻而成,那玉石摸着很柔润,应该用料价值不菲,却有一道明显的瑕疵。

  他问:“这中间怎么有道裂?”

  “摔的……”夏欢眼底有明显的落寞。

  每每露出此番神情,大抵是这件事与那人有关。

  吕华笛以前是完整的一根,现在却残缺了半份,应该是他与那人分开之时摔的。

  谖竹把玉笛还给他,也不再多问。

  玄衣便于隐遁,夏欢一身黑,而谖竹白衣立世,暗夜中便无所遁形,只见他的背影越来越小,夏欢忍不住问:“你去哪?”

  “人生南北多歧路,君向潇湘我向秦。我去寻息壤了。”谖竹说话语调控制很好,是如三月春光般和煦的语气,多一分是树敌,少一分太疏离,不多不少。

  夏欢听闻顿生怅惘,他捂住胸口,颔首蹙眉喃喃道:“奇怪,我与他明明才没认识多久……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

  简松箱里根本没有曹文的父亲。

  打开木箱,一股浓稠的液体状东西涌出,贴着地面缓慢蠕动,发出黏腻的声音。

  “到底什么鬼东西?”安之将董权带回了卧室,哄他睡着了,才又回来查看。

  那摊东西仿佛一小片沼泽,而在浑浊沼泽之下封印着怪物,正在剧烈挣扎。

  看着面前那团东西,他浑身冰冷,嘴唇发白,且不停颤动,身体里不断翻涌着恶心感,“这个世界太疯狂,太疯狂……”

  “是些刚刚孵化而没成型的应声虫。”

  如同鬼魅般,那声音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安之身后。

  肩膀一抖,他僵硬地转过头,只见一位戴眼镜的中年男子。

  “你是谁?”安之问。

  皎洁月光漏下,男子的眼睛划过一道阴冷白光,“这是我家。”

  董天逸!

  安之既心虚又心慌,喉头滚动,吞口口水,颤声道:“还……还真是好巧不巧呢……呵呵……”他干笑两声。

  董天逸叹口气,道:“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为了这一个镇子的人安全着想,逼不得已。”

  这不是反派的经典台词嘛。

  安之不信,“桩桩件件的矛头都指向你,一句‘逼不得已’就能轻易地打消这些?”

  “我并不打算只用这些让你相信。”董天逸语调轻松,眼镜遮住眼底显见的狡黠之意。

  彼时,庄园的灌木丛发出沙沙声,两道黑影从中窜出。

  忽然,后颈处巨大冲击力,震得安之眼前发昏,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便涣散了目光。

  恢复知觉后,他的第一眼便看见帷幔被风吹得飘摇。

  “我这是又回到了开头的酒店?”

  【并没有。】

  他双臂撑住身体坐起来,“嘶……”后颈处痛感依然清晰,“那这是哪里?”

  “若木华庭。”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什么?什么庭?”

  “沈渊啊沈渊,你的身体被封印了,脑子也锈了不成。”

  “你谁啊!?管……”

  安之转过头,一道红色身影闯进眼帘。

  那人看着不过二十三,四的年纪,腰间别一酒葫芦。仪状伟然,不像普通人。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人来头看着挺大,安之把未说完的话吞进肚子里。

  “看来他们没说错,你连我都不认识了。”那人连连摇头道。

  随后,董天逸搀扶着一老妇人同行,老妇人发丝皆白,与安之雪玉般白的发丝相同。

  他们对那人很是恭敬,见了便齐声唤道他为“逸舒君”。

  【赤子厄,行风布雨的神明,赤水水君,人间雅称——逸舒君。】

  三人小声商量着,趁此机会,安之下床,穿上鞋起身就想溜走。

  “站住。”没走两步赤子厄便叫住他,并握拳向他缓步走来。

  安之愣在原地内心叫苦:任人摆布,什么时候我才能雄起啊……

  【伴随任务推进,您的战力也会提升,也可算着沈渊记忆的解封而获得提升,完成任务还可得到任务奖励物品,此次任务奖励物品为——留影珠。】

  “留影珠?”安之念出声。

  赤子厄道:“看来脑袋不算太锈,至少还记得留影珠。”

  安之疑惑,“你的意思是我以前用过留影珠?它是做什么用的?”他挠了下脸颊,迅速在白皙皮肤上留下红痕。

  赤子厄解释道:“留影珠可以做记录,也可将你不想要的记忆封存这里。在你身死之前,你把留影珠送给容家先祖,人家可当宝贝流传到现在呢。”

  “既然是容家宝贝,你怎么会这么清楚?”

  “我是逸舒君啊,唯一一位不居雷泽,反留人间的神明,人间出了什么难以解决的事,第一位想到的除了那个什么组织,便是我,容阿祖当然把事情来龙去脉和我说清楚明白了。”

  说着,赤子厄声音弱下来,屋内灯火拉长他的身影,莫名落寞,他道:“这么久了,你仍是少年郎呢……”

  安之最看不得别人犯惆怅,忙道:“留影珠里记录了什么?”

  赤子厄摇头,“当年你坠下西轩门,表面看着没事,可五脏六腑尽成了一摊泥,又失了心,绝无可能再醒来,可谁知四十三年后你又突然在辞叶被典山抓了。这四十三年间你经历了什么,无人知晓。”

  安之急切地想回到现实世界。本着沈渊不等同于安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他认真地对赤子厄说:“我想知道。”

  安之目光冷锐而明确,不容拒绝,赤子厄为难地皱了下眉头,道:“你先浅试一下再说,免得是些不好的回忆。”

  赤子厄打开握拳的那只手,留影珠得见天日反射出细碎光泽。

  安之纤细苍白的手覆上。

  瞬间,一些片段似闪电般劈进他脑海中……

  冰雪覆盖的世界,银丝飞舞。

  若木华庭外却是一片尸山血海,地面的积雪染得艳红,热气蒸腾。

  沈渊扼住一人脖颈,正将人举至凌空,那张雪玉般的脸不复清冷,而是野兽般的乖戾凶恶。

  他的双眼通红,迸射出杀戮之意,凶光凌冽,青衣血迹斑斑,白发风中凌乱而张狂,仿佛妖魅。

  突然画面一转,帷幔轻摇……

  安之耳垂猝然间熟透了,他猛地缩回手,双眼瞪得斗大,惊惶道:“那是什么?龙阳之好!我的天!OMG!”

  见安之双腿轻颤,身形不稳,赤子厄伸手帮扶,问:“看见什么了?什么OMG?这是什么鸟语?”

  “我……”回想起来,安之耳朵从耳根红到耳尖,“总之,这留影珠我不要了。”

  “哦!”

  “‘哦!’?”赤子厄这声“哦”透着明显的兴奋,安之问他,“赤子厄,我不要这留影珠,你是不是对此很高兴啊?”

  赤子厄悄然一笑,道:“实不相瞒,我的确有点私心,并不太想让你忆起那些事。这次你回来就此世外隐居吧,不记得也很好。”

  “隐居?这恐怕不是我能决定得了的。”安之沉吟道。

  他只能按照系统派给他的任务来走。

  “什么叫不由你决定?!”赤子厄大怒,“是不是有人诓骗于你?是谁这么恶毒威胁你?是汪盼吗?!”

  “我不过有一事没解决罢了。”

  听闻,赤子厄“噢”了一声,怒气消减下去,“这事情你找错了人,董天逸是在除应声虫,而非饲养它们。”

  安之道:“董天逸是不是在除应声虫我不得而知,可容融的死与他有关。”

  “既然这样……”赤子厄转身,退到旁边椅子里,翘起二郎腿,唤到董天逸和老妇人过来。他懒懒地捞起腰间酒壶,拔开盖子,喉头滚动吞咽几下,说:“让当事人跟你说清楚。我先喝两口,小眯一会儿。”

  只听那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说道:“老妪是容家第一百二十八代子孙,容殊。咳咳……”

  安之这才忆起老邢所说的话。那容家阿祖被容融气伤,如今出现他面前,定然是刚从医院出来。

  他忙扶着容殊坐下,随后才道:“你们先从头说起,把来龙去脉跟我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