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与异地相关的话题，顾宜乐昂首挺胸，认为自己有足够的发言权。
他和梁栋先是异国，然后异城，认识的时间里有大半处在见不到面的状态中，语音和视频通话时长是见面时长的好几倍，这哪是谈恋爱，简直是在手机里养了个AI男友。
而当顾宜乐把这个自认为很妙的比喻讲给梁栋听的时候，得到的回应是久久的沉默。
顾宜乐早已习惯Liang·老干部·Dong的“除非十分有必要不然绝对不开口”的作风，直到这天视频的末尾，顾宜乐躺在床上正要安然入睡，听见梁栋声音很低地说“我觉得我和AI不一样”，才意识到自己伤害了男孩敏感的心。
可惜顾宜乐安慰人的技巧和他的神经一样粗糙，他急于安抚梁栋，灵机一动道：“嗐我刚才说着玩呢，AI哪有你长得帅。”
梁栋：……
并无法高兴起来。
不过两人都为维持感情做了卓绝的努力，梁栋一有空就飞S市，顾宜乐则因恐高，选择乘坐高铁前往首都与男友相聚。
正因为相逢短暂，更要珍惜在一起的时光，热衷于那个的顾宜乐甚至为此做出让步，忍痛将那个的时间缩短，省下更多的时间花在和梁栋做一些情侣之间更有意义的事上。
比如一起去听音乐会。
在顾宜乐的不懈熏陶下，梁栋成功从一个每听音乐必睡着的sleepy boy转变成了听音乐会前会仔细做功课争取不睡着的cool boy。
酷在听音乐的时候还是面无表情，眼睛都不眨，一度令顾宜乐怀疑他练就了睁着眼睡觉的张飞同款神功。
当然，顾宜乐也礼尚往来地了解了梁栋的爱好，和他一起逛过航天展，去过攀岩馆。
前者还蛮有意思，毕竟走走路权当减肥，后者差点要了不常运动的顾宜乐半条命，爬最低难度的路线不到一半就气竭力衰，攥着绳索哭爹喊娘要下去。
正好那阵子刚看完国外的某个徒手攀岩的视频，顾宜乐觉得这项运动基本与作死无异，心有余悸地说：“这哪是减压啊，简直是活腻了想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梁栋不置可否，只蹲下帮顾宜乐整了整护膝，说：“下次试试别的路线。”
总之性格爱好天差地别的两个人走到一起，需要做的退让和付出总是要比平常情侣多一些。
何况两人还异地，彼此看不见摸不着，爱人不在身边的不确定感更令人心神不定。
这天，学姐卢箫笛在群里分享了一段网上热门的短视频，标题叫“当代帅哥图鉴”。
群内除了她均为男性，起初大家都觉得有被冒犯。
蒋首席的老公：学姐你发这个……
蒋榆：的意思是
姐夫：我们都不帅？
梁栋的小宝贝：[]
卢箫笛：不是，你们点开看嘛
好奇宝宝顾宜乐就点开了。
此类视频大多都是蓄意自炒，真正街边偶遇的素人帅哥少之又少。
顾宜乐边看边挑刺，这个妆太浓那个美颜开太高，这个嘛稍微正常点不过一看就是摆拍。
吐槽得正起劲，画面上突然出现一个身穿灰色风衣内搭白衬衫的高挑男人，侧对镜头低头摆弄什么。
紧接着画面骤然拉近，顾宜乐也不由自主地凑近屏幕。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个扭头面向镜头一脸懵逼的男人，不是梁栋还能是谁？
在梁栋解释说被偷拍不知情的情况下，顾宜乐还是捶胸顿足。
“拍得这么清晰，一看就是专业相机高倍镜头，这么个黑洞洞的东西对着，你一点感觉都没有？”
梁栋回忆了下：“我当时在看手里的模型，没注意。”
顾宜乐更气了：“模型好看还是我好看？”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拿自己跟飞机模型比较，梁栋还是机智回答：“你好看。”
得到满意回答的顾宜乐仍然不开心。
这条视频的播放量高达三百万，弹幕多达十万，其中大部分都聚集在梁栋的这十来秒了，满屏除了“啊啊啊啊啊”，最多的就是“帅哥不要玩模型了快玩我”之类的虎狼之词。
面对大型云戴绿帽现场，顾宜乐心梗不已，连发了N条“这是我男朋友你们别想了”，但是如同汇入大海的雨滴，很快淹没在狼嚎弹幕中，他一怒之下差点把这视频举报了。
倒也没这么丧心病狂，几番权衡之下，顾宜乐私信了视频作者，礼貌询问能否删掉梁栋的片段。
作者发问：为什么
顾宜乐：因为他是我的男朋友
作者：哈哈哈哈哈
顾宜乐：？
作者：他明明是我男朋友[doge]
顾宜乐吐血三升。
好东西应该藏起来自己欣赏的念头，顾宜乐是最近才有的。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他简单粗暴地给梁栋买了墨镜和帽子，命令他在公共场合必须全副武装。
穿衣打扮讲究极简的梁栋试图力挽狂澜：“我是你一个人的男朋友。”
顾宜乐听了很受用，并坚决不松口，让他无论如何不能暴露自己的美貌。
理由很充分：“虽然我知道你不会，可是我受不了别人对你有想法，多看一眼我都觉得亏了。”
梁栋：……
顾宜乐无辜地眨巴眼睛：“我是不是太小气了？”
梁栋郑重摇头：“不是。”
这话并非在安慰顾宜乐，更无关敷衍，因为梁栋本人也是这么想的，即便他从来不说出口。
分隔两地之于他最大的担忧点便是顾宜乐太招人，有谭迁的前车之鉴，梁栋才是草木皆兵的那个，唯恐顾宜乐身边有不怀好意的人。
好在距离虽远，愿意提供帮助的朋友也多。入冬后临近圣诞节的某个日子里，热心群友卢箫笛私聊梁栋，自前线发回情报：【有个钢琴系的男生在追乐乐，老梁你提防着点！】
原是顾宜乐先前参加一场独奏活动，老师替他在学校找了个钢伴。
两人年纪相仿，又都是学音乐的，共同话题张嘴就来。为了感谢对方的帮忙，顾宜乐还做东请吃了顿饭，一来二去两人就熟悉起来，最近那男生经常来乐箫舟榆的四重奏琴房，又是陪练又是请喝奶茶的，殷勤极了。
没有人比梁栋更清楚顾宜乐有多么好，一群人聚在一起，他永远是其中最吸引目光的存在。
可顾宜乐本人似乎完全没有这个自觉，据卢箫笛描述，那弹钢琴的男生就差把“我在追你”写脸上了，顾宜乐还跟人家嘻嘻哈哈称兄道弟，傻乎乎的。
也正是对方这种令人逐渐放下戒心的迂回作战方法，比当年梁栋使用的开门见山高歌猛进要聪明得多，才引起梁栋的高度重视。
晚上视频，梁栋问：“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不一样的事？”
“不一样的？”顾宜乐摸不着头脑，“每天吃饭睡觉上课，能有什么不一样？”
梁栋多给了一点提示：“比如认识不同的人。”
顾宜乐一拍腿：“差点忘了跟你说，我交了个新朋友，钢琴系的。”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长得挺帅，个子也高，人很幽默风趣。”
梁栋表面：“哦。”
梁栋内心：不妙，我有的他都有，他会的我不会。
顾宜乐二拍腿，又想到一条优点：“他钢琴也弹得特别好！”
想到自己听场音乐会都要喝咖啡提神，梁栋的心唰唰往下沉。
顾宜乐全无所觉，接着道：“这么优秀的人竟然没有对象，你说奇不奇怪？”
确实挺奇怪的，梁栋想。
不过只要想到这家伙在追顾宜乐，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一场无声的战争悄然拉开序幕。
梁栋平日里云淡风轻，深埋体内的小宇宙要么不爆发，一爆发就炸得人措手不及。
他的防御比顾宜乐的纯物理模式稍高一个级别，帽子墨镜什么的是不稀罕用的，他采用的方法是——增加电话、视频和消息的数量。
敌人无孔不入，他就让敌人无孔可钻。
起初这招效果不错，顾宜乐很享受被男友黏着，骄傲得恨不得去论坛发个名为“男朋友太爱我了怎么办”的帖子。
持续时间长了，就有点吃不消。
“最近不忙吗？”顾宜乐发出疑问，“实习期应该很多事要做吧，跟我连着语音真的不会影响你工作吗？”
戴着耳机的梁栋有条不紊，一面敲键盘写报告一面说：“不忙，有你陪着我的工作效率会变高。”
砰——顾宜乐的心脏因为这一句普普通通的话受到了爱的暴击，如果这会儿还不知道论坛的Dong就是梁栋，他肯定欢天喜地秀恩爱去了。
要问现在还吃得消不？顾宜乐点头如捣蒜，甚至还能再跟梁栋大战……哦不，连线三天三夜。
当然，一天二十四小时连麦也不现实。
今年圣诞恰逢工作日，梁栋请不到假，顾宜乐也有演出，天各一方的小情侣腻腻歪歪通了一上午电话，下午便各自忙去了。
待学校的平安夜演奏会结束，已是晚上十点多。
这是已经报考首都音乐学院研究生的顾宜乐待在S市音乐学院的最后一个冬天，推开后台的门，凉风扑面而来时，他突如其来地产生了一丝惆怅与不舍。
于是收心多日的顾·良家妇男·宜乐难得应了邀请，给家里发了条消息报备，和朋友们勾肩搭背K歌去了。
一唱起来就没完没了，都是音乐生，谁还没两首拿手歌，你一首我一首不知不觉唱到了深夜。
钢琴系的新朋友也在，点了几首英文歌，其中有一首对唱，全场就顾宜乐会，他当仁不让地接过话筒担任陪唱。
中途兜里手机振动，顾宜乐看也没看就掏出来扔给卢箫笛让她帮忙接，后来放下话筒回到卡座，才知道是梁栋打来的。
“赶紧回个电话吧！”卢箫笛对着他的耳朵喊，“老梁都急死啦！”
顾宜乐不以为意，只回了条消息说和朋友在外面玩，就继续唱歌去了。
最后一个在母校的圣诞，顾宜乐放飞自我，成功用两瓶啤酒把自己灌得烂醉。
回到家倒头就睡，第二天被晃眼的太阳光照醒时还有点蒙。
顶着闷痛的脑袋推开房门时，买早餐回来的管梦青上来就是一顿数落：“多大个人了还没个数，明知自己不能喝还非要喝，我要是小梁都嫌。”
说到梁栋，顾宜乐一拍脑门，想起昨天玩嗨了，到家也没告诉他。
拿起手机一看，好家伙，一长串未接电话。
消息只有两条，一条“到家了吗？”，一条“晚安”，平平常常冷冷淡淡，却看得顾宜乐心惊胆战，一种在外面花天酒地不管家里守门的老婆的羞愧感油然而生。
他立马给梁栋回了过去：【早安[/亲亲]】
刷完牙，那头没回复。
吃过早饭，那头也没动静。
一直到学校，手机都没响一下。
顾宜乐慌了，又给梁栋发了几条。
【醒了吗？记得好好吃早餐哟[/心]】
【今天圣诞节，首都下雪了吗】
【你们公司今天会提前下班吗？人家想跟你视频了啦[]】
【[]】
一条比一条卑微，顾宜乐就差跪下喊我错了我再也不出去鬼混了，可发出去的消息犹如石沉大海，整个上午都没得到回应。
中午在学校附近吃饭，顾宜乐问卢箫笛昨晚梁栋在电话里讲了什么，卢箫笛说：“没讲什么，就问你在哪儿，在干什么……不过凑巧的是那会儿你正和钢琴小王子情歌对唱互喊baby，他应该都听到了。”
“那是歌词……他没说别的吗？”
“没啊，不过听他那语气，”卢箫笛搓搓胳膊，“嘶”地倒吸凉气，“冰冷中暗藏愤怒的火苗，仿佛下一秒就要提刀赶来了。”
顾宜乐也跟着倒吸一口气，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完蛋，我的baby生气了。”
下午没课，顾宜乐随便找了间琴房，窝在里头剪视频。
思及上回剪视频也是为了哄梁栋开心，顾宜乐摇头叹息，一边骂自己怂货没出息，一边往轨道里多加一只搔首弄姿的小黄鸡。
优质的视频往往需要与之匹配的高级文案，顾宜乐冥思苦想，先打上“愿得一人心，免得老相亲”，品了品有点土，改成“你可以教我煮汤圆吗”，也不成，字幕长度限制，没打完就塞不下了。
急躁星人顾宜乐逐渐失去耐心，最后破罐破摔放了句“男人，不要让你的心硬过你的xx”，配合小黄鸡扭屁股抛媚眼，匹配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蒋榆练琴间隙上前围观，啧啧感叹：“太卑微了吧。”
彭舟插嘴：“还有更卑微的呢，如果这招不起效，乐哥找我帮忙啊。”
乌鸦嘴只会迟到不会缺席，怀着忐忑的心情将视频发出去，苦等半个小时没等到回复的顾宜乐面如死灰，要不是学姐拦着，他可能就从琴房楼二楼跳下去了。
之后便是破罐破摔，顾宜乐咬牙切齿地抱着手机给梁栋发消息：
【不就是跟别人一起唱唱歌嘛，又没干别的】
【我也唱给你听嘛，baby 'cause I miss I miss you so～】
【那什么，顾子有云，争风吃醋非真男人也】
【你不会真的吃醋了吧……有点小兴奋怎么办】
【顾子还有云，小呷几口是情趣，大口喝醋伤感情】
【别不理我嘛[/可怜]】
【再不理我，我现在就去找他唱通宵咯】
发到这里，手机久违地振动了一下，那头发来一串省略号。
Today宜圣诞快乐：【！！！】
Liang：【在琴房楼？】
Today宜圣诞快乐：【在哭呢嘤嘤嘤“TAT”】
Liang：【……】
Liang：【下楼。】
待意识到“下楼”两个字意味着什么，顾宜乐噌地跳起来，风一般地冲向楼梯。
跑出楼道，远远地，看见梁栋戴着他给买的墨镜和帽子，迈着不比他慢的步伐向这边大步走来。
挺括大衣兜着冬天萧瑟寒冷的风，十分上海滩许文强，顾宜乐心动指数爆表，晕头转向地想，这么帅一男的是为老子我来的，这辈子值了！
多日不见的情侣见面的第一件事除了拥抱，就是拍着对方的背，由衷地肯定：“他们真的很识货。”
梁栋没懂：“谁们？”
顾宜乐回答：“弹幕里那些人。”
“……”无言片刻，梁栋说，“他也很识货。”
顾宜乐歪头：“谁？”
“钢琴小王子。”
“啊，原来你是来捉奸的。”顾宜乐恍然大悟，“难怪偷偷过来，都不告诉我一声。”
“不。”梁栋却摇头，“我是来见你的。”
圣诞夜宜夜不归宿，已经成为S市某酒店尊贵会员的梁栋和顾宜乐开了间带浴缸的套房，实地验证了真男人的心绝对硬不过xx。
事后二人窝在床上聊天，顾宜乐现场唱歌喊baby，并讨好地把下午找的那些土味情话逐条念给梁栋听。
梁栋笑点高，被掐腰挠痒痒才干巴巴笑了几声。顾宜乐倍感无趣地抓着他的手摆弄，突然想到促使梁栋打乱计划来这里的原因，咕哝道：“奇怪，我怎么这么招弹钢琴的？”
梁栋说：“还招拼模型的。”
顾宜乐被他一本正经的话逗笑，追问：“那请问模型大师，你喜欢我什么啊？”
梁栋仔细想了想：“乐观，可爱。”
顾宜乐听了十分不满，指自己的脸：“难道我优越的颜值就不值一提吗？”
梁栋便补充：“帅气。”
顾宜乐高兴了，脑袋枕在梁栋腹肌上感叹：“要是去年的圣诞也和你在一起就好了。”
稍做犹豫，梁栋还是没把去年圣诞自己回国的事说出来。
顾宜乐的优点何止那么少，他喜欢在安静的地方看着他追逐梦想，看着他发光。
“嗯。”梁栋只点点头，承诺道，“以后都会在一起。”
这是顾宜乐记事以来过的最简单的圣诞节。
谈恋爱之后他才知道，不需要做过多的安排，两个人静静待着就很好。
他把“当代帅哥图鉴”拿出来重温，摆出绝不共沉沦的清高姿态：“他们太肤浅了，只关注你的皮囊，而我，关注的是你的内在……和皮囊。”
将顾宜乐精心制作的小视频仔细品味几遍，梁栋也承认自己过分紧张了：“我不懂音乐，和你没有共同话题，而他……”
“他不会攀岩啊。”顾宜乐说，“你是不知道自己攀岩的时候有多帅，那坚如磐石的二头肌，那扑面而来的荷尔蒙，我多看一眼都腿软，难怪爬不上去。”
梁栋耳朵尖被夸红了。
晚一点，因为爱人在身边足够安心的两人闲来无事，还是把那几条土味情话对了。
“你可以教我煮汤圆吗？”
“可以。”
“我很笨，怎么煮都会露馅。”
“皮裹厚实些就不会了。”
“回答错误，下一句应该是‘喜欢你也是’。”
“向日葵怎么熬过没有太阳的夜晚？”
“想你。”
“嗯……虽然不是标准答案，但是我喜欢。”
再晚一点，腿软到合不拢的顾宜乐一鼓作气要了个够，折腾到半夜实在没力气了，软绵绵地趴在梁栋身上：“过完年我就去首都了，没机会和朋友们一起过节了。”
“以后我可以陪你回来。”梁栋说。
“这是你说的。”顾宜乐打了个哈欠，咕哝道，“我不想再一个人了。”
夜里，顾宜乐梦到自己来到了新家，里面有浴缸，有大床，谱架旁的书柜上摆着成排的飞机模型，还有一只海陆结合的手工八音盒。
扭头望去，答应过会陪着他的人站在触手可及的不远处，向他张开双臂，等他稳稳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