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师父教你这样和长辈说话的？”路则眼中的厌恶终于不再遮掩。
会长让他来接这个有罪之人，已经够让他烦躁的了，在看到被抱着的狐妖时，烦躁更深了，四条尾巴的狐妖，看着就是个祸害，体内应该带着些许大妖的血脉，换做以前，他看见的第一时间就会一剑刺死，防止狐妖长成后危害人间，但是有协议在，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通过车内的后视镜，路则和狐狸对视了。
暗金色的狐眼微弯，似笑非笑，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盯着他。
天生笑脸？又或者故意做出这个样子？
显然，不管是哪个原因，路则都不喜欢。
非我族类必有异心，妖即使有着和宠物或人类一样的皮，终究是不可控的。
生既罪恶，这是路则对妖族的看法。
“师父教我人和妖平等，我们是盟友，不是敌人。”临晚镜淡淡的说着。
换做以前，她是不会这样和道协的长辈顶嘴的，那东西，终究对她造成了些影响。
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变化，性格、习惯、和一些暂时没被她发现的东西。
时姝清动了动，爪子被临晚镜牢牢的捏在手中，挣脱不出。
感受到时姝清的动作，临晚镜收拢了双臂，把狐狸圈在怀中，一手抓着爪子，一手把狐狸压向自己的怀里。
姿势的变化，打断了时姝清和路则的对视，她移开了视线，开始凝视着临晚镜的手。
现在这个状态对她来说，或者是最好的。从醒来后，恶意就在胸腔间骚动着，让她克制不住的暴躁。车内明晃晃的道袍让她厌恶，车外路上行人的嬉笑声让她厌恶，她想要变回原型，将这些让她暴躁的存在吞噬到腹中，再找个舒服温暖的地方，好好睡一觉。
人和妖本来就是对立的，她为什么要压抑自己的本性？
在妖协和道协达成共处协议之前，双方的争斗往往带着血腥，妖协的成员，手上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成就’，在协会中会被看不起的，它们位置的争抢，也是用的妖的方式，败者不是退位，而是被吞噬。
那时的妖，才更接近人类想象中的妖，残暴、贪婪、食人。
“野性难驯。”路则冷冷的吐出四个字，不再多言。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被吓到的事实。
狐妖移开视线前的注视，让他想到了曾经差点把自己咬成两截的狼妖，也是现任妖协二长老。
想到当时的情景，路则神色更加阴霾。当时他二十出头，接了协会中的阶段任务，任务过了，他就算是正式的出师了，结果在途中遇到了屠了一个村落的狼妖，如果不是附近有前辈赶到，他就命丧于此了。
重伤的狼妖开始了四处躲藏的生活，途中总会给他们制造出大大小小的麻烦，伤人性命，路则再一次见到狼妖的时候，是在代表道协成员之一和妖协签协议的时候，手上沾染了数条人命的狼妖，光明正大的站在了灯光下，嘲讽的对着他呲牙。
妖协里的那一群该死的孽畜，打扮的人模人样，仿佛手上的血被洗干净了一样。
卫秀尴尬的坐在一旁，插不进话，路则长老是协会中最嫉恶如仇和顽固不化的，对待临晚镜的问题，他一直主张斩立决，卫秀不知道为什么协会要派路则长老和自己一起来接人。
而且……
她偷偷撇了一眼临晚镜怀中抱着的狐狸，手缩了缩，刚刚狐狸出爪子的凶猛劲，她是真的被吓到了，谁能想到，在临晚镜怀中软糯糯的狐狸幼崽，会突然用那么快的速度伸爪子呢？
果然是妖吗，和存粹的狐狸毕竟还是有所不同……
卫秀想着。
会长前几年突然做出来的决定，协会中真的认同的人不多，她对妖倒是没有其他同门那么大的恶感，但是面对一个人和面对一只妖，她的情绪还是会有些许不同。
“抱歉。”临晚镜对着卫秀道歉。
“没事没事，之前小狐狸就一直不喜欢外人碰，是我硬要摸的。”卫秀摆了摆手。
自从她见到临晚镜开始，这只狐狸不是睡觉就是闹腾，那时的闹腾，和家中闹脾气的猫一样，她一伸手，小狐狸就张口咬或挥爪子，不是很快，也没什么攻击性，但是刚刚的那一刻，速度要快了很多，力道给人的感觉也大了很多，给她一种猛兽捕食的错觉。
“坏狐狸。”临晚镜惩罚的敲了敲怀中狐狸的脑袋。
“呜呜。”狐狸反驳的小声叫了一声，将头埋进尾巴里。
小狐狸的身体本来就要胖一些，蜷起来把头埋在尾巴里后，就更像一个毛绒绒的球了。
路则通过后视镜向后看了一眼，收回了视线。
妖，向来会伪装自己，会长也是被那群妖的无害姿态给欺骗了。
卫秀看着毛绒绒的狐狸尾巴，又开始心痒了，四条尾巴的狐狸，说不定是传说中的九尾狐的后代，也不知道手感是什么样的，她又看了眼自己刚刚差点被挠了的手，心中的火苗熄灭了，算了，她还是老老实实的吧。
“不舒服吗？”一段时间后，临晚镜担忧的问着怀中病怏怏的狐狸，从小狐狸醒来后，精神就不怎么好，整只狐安静的趴在她怀里，像是生病了一样。
“呜。”时姝清摇了摇头，她不是不舒服，是太烦躁了，心中的恶意一直驱使着她大肆破坏，唯有躺在小骗子怀中的时候，这股恶意才能被压制。
她开始感谢现在的这具身体。
时姝清明白，拦住她发泄不满的，除了抱着自己的小骗子，还有这具弱小的身体，真打起来的话，她连小骗子身边的那个年轻道士或许都打不过，更别谈前面的路则了，还有司机，时姝清可不觉得来接她们的司机是普通的人类。
“想吐吗，是不是晕车了？”临晚镜继续问着。
“呜。”时姝清摇头，还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哈欠，表明自己困了。
临晚镜如她想的一样，放下了担忧，还笑着点了点她的头，说了句“小懒狐”。
……
在屋外等候的叶合看到路则后，轻微的摇了摇头，路则见状神色又冷了几分。
“师父呢？”临晚镜看着四周。
她熟悉这个地方，某种意义上可以算作关押室。
“临师叔暂时有事，可能会晚上几天。”叶合解释着。
撒谎。
狐狸半眯着眼想着。
进入工作楼后，临晚镜就把狐狸的尾巴放了出来，四条蓬松的尾巴自然垂下，偶尔晃悠一下，增加自己的存在感，叶合一开始看的是临晚镜，狐狸尾巴开始摇晃后，他注意力不自觉的被狐狸吸引住。
他很早就接到了消失，临晚镜抱了一只疑有九尾狐血统的妖族幼崽回来。
叶合的视线在四条尾巴上停滞了一会儿，随后收回视线，面色入场的把临晚镜带了进去。
休息室的环境很好，沙发旁的小桌子上摆放了很多味道不错的水果或奶制品，临晚镜以前任务的时候，和师父来过这边几次，只不过她当时坐的叶合的位置。
“不用紧张，只是个记录而已，听说你之前也做过这个？”叶合浅笑着安慰道，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我知道。”临晚镜表现的很配合。
在见到路则和卫秀的时候，她就解释过这段时间的经历，叶合应该也知道了，现在只是要做书面的工作。
“你是怎么进入森林的？”叶合把带着的电脑拿了出来。
时姝清撇了眼电脑，上面狐狸的标志她很熟悉。
叶家因为赶尸而闻名，听闻祖上凭借着一枚黄铃，蛊惑了当时的狐王，失去神智的狐王听从赶尸人的吩咐，签下了主仆契约，叶家自此将狐狸纹在衣服上，当成了叶家人的标志。
时姝清遇上叶家人的时候，那傻小子想效仿先祖，对着她摇祖传铃铛，最后被时姝清痛扁一顿后，扔到道协门口跳脱衣舞了。
“当时我……”临晚镜将见面时说过一次的话又说了一次。
时姝清不耐的摇晃着尾巴，或许是和尸体打交道太多了，叶家人身上沾染的阴气比起其他道士要多很多，丢到尸体中都发现不了区别，面前这个不然，笑容就没从脸上离开过，还时不时自以为隐蔽的偷看她。
倒是比她认识的那个傻小子更像狐狸，也更让她厌恶了。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让她厌恶和烦躁。
“不开心吗？”临晚镜摸着狐狸问道。
小狐狸的尾巴一下比一下用力的甩到沙发上，听着就疼。
“呜。”狐狸在人类怀中拱了一下，乖巧的叫着。
“这只狐狸也是你在……森林中遇到的吗？”说起森林的时候，叶合不自然的停顿了一下。
他们没有找到临晚镜口中的森林。
事实上，临晚镜出现的那个地方只有几座荒山，周围零星的住着一些老人家，因为过于偏僻，周围住户甚至没有手机等通讯设备，临晚镜在老人家的指路下到了县城，才和他们成功取得联系的，在此之前，他们几乎快把国内翻遍了，也没有找到临晚镜的身影。
之后他们也派了专人寻着临晚镜说的路线去找过，什么都没有，根本没有描述中的森林。
“嗯。”临晚镜捏了捏狐狸的爪子，软软的，捏着很舒服。
“可以再描述一遍森林里面的景色吗？”叶合问道。
“外围是深红色的树木，食肉、攻击性强，走到……”临晚镜说的时候，看了眼怀中的狐狸，见狐狸依旧懒洋洋的，对她向外说森林里的见闻没有抵触，便继续说了。
叶合在电脑前敲敲打打，时不时开口问几句详细的内容，或是提出自己的疑惑。
“这只狐狸和森林中的妖关系很好？”叶合看了眼狐狸。
按照临晚镜的说法，周围窥探的视线来自于森林中的大妖，她见过其中的乌龟和老虎，而且这两个大妖都和她怀中的狐狸关系良好。
“嗯。”
时姝清张大嘴打着哈欠，歪过头，轻轻的摇着临晚镜的手。
狐狸会用轻咬的方式表示亲昵，叶合想着。
一只有着四条尾巴的狐狸幼崽，妖协那边的妖，知道了肯定会来找他们要人的。
叶合接着又问了临晚镜从森林走出来的细节，没有告诉临晚镜，那个地方根本没有什么森林。
“好了，谢谢配合，这几天要委屈你在这住上几天，放心，这里的生活物品很齐全，想要什么和我们说就好了。”叶合神情中带着歉意。
“我知道。”来到这里后，她就想到了会是这样的安排。
这栋大楼充当着关押室的作用，不知如何处置的妖会被暂时关在里面，身上可能沾染邪秽的道士，也会暂时在这里被隔离。
贪婪。
在叶合离开前的一眼中，时姝清看到了贪婪。
是对她的。
曾经叶唔想要降伏她重现叶家先祖的辉煌，现在这个叶合，似乎也有同样的打算。
狐狸想着想着，脑袋上的耳朵转了个半圈。
“清清记住刚刚那个人没有，要是他过来靠近你，不要搭上去。”临晚镜顺毛的时候说着。
叶家的人对狐妖有着她们这些外人无法理解的执念，死在狐妖手上的人数不胜数，当然，击杀的狐妖数量也不遑多让，叶合平常对狐狸也会多有关注，但和他父亲相比，程度弱了很多。
“嗷呜。”狐狸乖巧的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
晚上，临晚镜抱着狐狸进了浴室。
时姝清爪子扒拉着门，努力向外爬着，还是被临晚镜拖了进去，温热的水从花洒中喷出来，浇到她身上，狐狸瞬间瘦了一半。
湿漉漉的毛挂在身上，又沉又闷。
“嗷呜！”狐狸不舒服的叫着。
“乖，都多久没洗澡了。”之前小狐狸一直闹腾，而且似乎听不懂她的话了，临晚镜尝试了几次无果后，放弃了洗澡的打算。
委屈的狐狸一动不动的坐在盆里，爪子不抬尾巴不摇，也不听人类说的话。
“生气了？”临晚镜给狐狸打泡泡的时候问。
狐狸没有回应。
“真的生气了？”临晚镜捏了捏毛绒绒的狐狸耳朵。
狐狸依旧一动不动，像雕塑一样。
“娇气。”临晚镜开始洗泡泡。
时姝清眯着眼睛凝视着临晚镜，突然站了起来，开始甩毛，等把毛上的水珠甩掉后，她感觉自己轻松了一半。
生气的变成临晚镜了，她看着自己打湿了一大半的衣服，又看了看面前明显很愉悦的狐狸，抿着嘴。
“嗷呜！”狐狸被突然洒下的水惊的跳了起来。
原来是临晚镜打开了花洒，一人一狐都成了落汤鸡。
“一起洗。”临晚镜把浴室的门关注，防止狐狸跑出去，然后开始脱衣服。
她本来是想着给狐狸洗完自己再洗的。
“呜呜。”时姝清不自觉的加快了尾巴摇晃的速度，以前她或许会躲起来，现在她则是选择光明正大的看。
临晚镜听到狐狸的叫声，停顿了一会儿，蹲下抱着狐狸换了个方向，开始脱衣服，没一会儿，腿上传来一阵毛绒绒的触感，狐狸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身，又靠在她旁边了，原本懒洋洋的半眯着的眼睛，现在睁的滚圆。
“呜呜？”狐狸歪着头，看着沉默了的人类。
临晚镜开始动了，忍受着湿漉漉的衣服黏在身上，蹲下来抓着狐狸，毫不留情的搓洗着，等用干燥的毛巾把狐狸身上的水珠吸干后，打开门，把狐狸丢了出去。
再次关上门，临晚镜开始清洗自己了。
作者有话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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