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无语噎住的白清胧和苏见雪两人,在座的全是平均年龄足以称得上叔叔辈的男人,现场肉眼可见瞬间鸦雀无声。

  窥听小娃娃的□□多不合适呀。

  “咳咳……”有人假模假样咳了几下,然而现场更尴尬了。

  青云灯的火焰晃了晃,时明时亮的烛光照耀着苏见雪明亮的眼睛。

  一个心虚,一个坦荡。

  青云灯端着装出的沉着:“你听清了吗?”

  事实上问完这个问题,青云灯自己乌黑色的灯座都隐隐发烫,害羞的情绪一下子爬到灯芯尖儿,它青云灯好歹一个活了几万年的古董神器,但在感情上仍旧原地踏步,万把年矜持地保持着零记录。

  无数孤独的夜只能和黑暗呆在一起相互嫌弃。

  青云灯嗓子发干发紧,嗔怪地朝掌柜那边弹了下火星,心骂都怪死老头搅乱了它清纯沉静的内心。

  可是事已至此,老脸都扔出去给人踩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见苏见雪迟迟没有搭理自己,青云灯只好再次主动问。

  “你喜欢的人在这里吗?”

  心口发虚的时候,问出的语句都轻飘飘没有份量。

  青云灯发黄的灯芯在桌上微微跳动,声音中沉浸着平时没有的紧张,它瞅了眼桌后的苏见雪,极力掩饰自己在□□上面的不自信,追着赶着逼问:“喂,不回答就当你在说谎。”

  愤怒声音清晰落进人们耳朵里,苏见雪在无由的愤怒中却淡然一笑。

  年龄不是储存沉着的容器,几万年的青云灯在十几岁的苏见雪面前先乱了,这无疑更加暴露自己的弱处。

  苏见雪在光下睫毛更显得根根浓密修长,莹黄略带苍白的光像是一把精巧的梳子,将令人嫉妒的睫毛梳在洁白的面纱上留下一排阴影,门外冗杂吵杂的风雨经过苏见雪时仿佛都变得安静。

  她垂眸手里握着那杯茶,葱白修长的手指与杯壁的颜色相比,如同白昼与黑夜那般分明。

  同时衬得在场男人……白清胧默默看了眼其他人。

  “……”她错了,白清胧有点抽筋地光速收回视线。

  即使面纱未脱看不清真容,不说话时的苏见雪也美得惊心动魄。

  “磨叽什么,小女娃快快讲来,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别耽误大伙儿的时间!不然……”不满的催促从那头响起。

  但激昂的语调又像过山车一样急速而下。

  在往日里不怕天不怕地的粗糙大汉做事简单,可再简单的脑子,过惯刀尖舔血的生活都明白一个道理:强者为尊。

  脾气来的快散的也快,男人嚷嚷到一半想起苏见雪令人胆寒的身手,后半截话没骨气地恹下去。

  “小姑娘。”

  掌柜这时开口,他稍微转动枯朽的脖子,眼角的皱纹发黑,纹路不舒服地像蛛网一般散开蔓延:“在青云灯面前,再难以启齿的话都无处可藏。”

  上了年纪的人肌肉松弛,短短几句话嘴边的肌肉闭合不及,老人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角。

  青云灯:“最后问一次,你喜欢的人在这里吗?”

  实力强大的青云灯不是凡人能够抵挡,众人再次皱眉看向苏见雪,世人熙熙攘攘所求的不过是金钱和时间,没有人愿意为别人浪费时间。

  此刻的苏见雪必须回答。

  尽管那是没有人在乎的答案。

  当然有一个例外。

  自从问题抛出,白清胧就伸直脖子暗自激动和期待,可不知为什么,那种最初纯粹的吃瓜心情随着苏见雪的噤声不语渐渐改变。

  白清胧:“……”这有啥尴尬的,为什么不说。

  按照正常逻辑,突然有个吓死人的答案蹦出来,一下子砸向白清胧脑瓜深处。

  怎么可能!!

  下一刻白清胧好笑地翻了个白眼,觉得抽风的逻辑正把自己往歪路上引导。

  可她的笑容渐渐风干在脸上,认真又负责地思考起这个荒谬的推论。

  心里跟明镜一样,明白全天下的男人都死绝了……万不得已苏见雪哪天要找女人,百分之一万也看不上她的。

  理论靠不住,白清胧开始用事实着手这道荒谬题。

  关于喜欢,她没有深刻喜欢过一个人但是听过大师谈论过这个问题。

  高三时曾经参加学校组织的公益讲座,心理学的老师指出人与人之间的吸引力很大程度上在于神秘感,相互独立的两人因为距离产生神秘感,只有在神秘感的牵引下,那个人在幻想中才能无限接近自己喜欢的模样。

  与此同时除去神秘感,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

  老师也提到,喜欢由浅到深走向热爱,还需要透过表面看到并接纳彼此真正的灵魂。

  白清胧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忐忑。

  回想与苏见雪相处的日常,苏见雪能看上自己什么……文不成武不就,前有丰神俊朗的大皇姐为虎,后有勇猛果敢的二皇兄做豹,就连马大哈四皇子都是那么淳朴可爱的小狗勾。

  白清胧觉得自己像一只不开窍的蠢驴。

  无论是射箭的丑态,舞剑的软绵绵,风吹就能破一个洞的孱弱身体,苏见雪可是不止一次皱眉。

  如此难看的灵魂摆在眼前,除了嫌弃,苏见雪从她身上好像啥都收获不了。

  白清胧的脸上连干涩的笑容都消失了。

  瘫软无力的事实一条条摆在眼前,防线垮掉一大半的白清胧仍旧抱着一丝侥幸,既然灵魂如此苍白无物,那神秘感还能细究一下……

  不到最后不放弃。

  然而残酷的事实总给人当头一棒。

  距离产生美,想到自己恬不知耻溜到岁悠宫偷手帕,就那么小的一张破单人床,两个人手臂挨着手臂贴得那么近,别说神秘感,就连毛孔和黑头都被对方看得清清楚楚。

  白清胧捂住脸:救命,让我死就现在。

  论她脸皮再厚,此刻除了一脚踢翻“苏见雪可能喜欢我”的假设,再别无他法。

  雨水骤然变大,客栈的木头梁柱老旧,下雨天滋生的潮湿水汽一点点浸入木柱中心,整个柱子时不时冒出水,房梁上悬着的水珠盛不住重量,无力地滴向桌面。

  桌上的青云灯被溅了一点儿水,乌黑的水珠附在灯身如油点不散。

  烦躁的情绪像蒲公英蔓延开来,苏见雪只缓缓喝了口茶,眼睛里一瞬间的无奈藏在眼角深处:“我喜欢的人——”

  尾调拉长,仿佛要将答案浸入无尽的黑暗,与湿润的雨水一起被遗忘在沉寂的海底。

  明显故意拖延时间,所有人都看出苏见雪对这个问题的抵触。

  苏见雪的勉□□露在青云灯的视线之下。

  “想他了吗?”女孩子都有点矜持嘛,白清胧故作轻松拍了拍苏见雪的肩膀,“臭小子不在这里,我不管,出去后让他请我喝酒,事先说好,必须天下排名第一的江南醉呀!”

  她盯着苏见雪面无表情的脸,没有察觉出语气中盖不住的酸涩。

  苏见雪侧眸,深深看向白清胧清澈的眼睛:“如此,我与殿下一言为定。”

  清晰的答案传入耳朵,白清胧心里一根极细的线骤然拉断。

  即使动作很轻但是她还是察觉到了悲伤失意,也知道原本那条线的两端,一端连着的叫妄想,一端叫做不自知。

  不难受,没有哪个人不喜欢苏见雪叭。

  白清胧低头的一瞬间,苏见雪从对方某个细微的表情抓到心底想要的答案,美人轻轻扬起嘴角,平视不断忽闪火光的青云灯。

  她细白的脖颈与漆黑的灯身相对,喉咙无比笃定地放出掩藏许久的秘密。

  “我喜欢的人,不,我爱的人就在这里。”苏见雪承认。

  自认没有出现幻听的白清胧愣住了。

  她还来不及抬头,耳骨一下子被苏见雪的话语击晕,原本迟缓的呼吸一下一下变快,血液流速像被一只巨手揪紧而疯狂加快。

  开什么玩笑?

  说谎是要被妖怪吃掉的。

  全场一瞬间陷入更加漫长的沉寂,与之前的沉寂不同,每个人怪异的表情毫不遮掩地顶在脸上,这个小姑娘口口声声承认所爱之人就在这里,纲常伦理都不要了么。

  成了家的男人们很快镇定下来。

  他们的笑里带着调侃。

  女人和女人……年轻人嘛,总爱说些不切实际的话,做些疯狂的事来证明自己的与众不同,十几岁的小姑娘哪里懂得爱,又怎么知道男人的好处。

  可是一声更加坚定的清悦笃定打断男人们的臆想。

  如寒山顶峰不可攀折的纯净白莲,苏见雪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胆怯,没有退却和害羞的慌张,只有映在月光下的坦荡真挚。

  她向所有人宣告:“我爱的人就在这里。”

  与第一次的温柔相比,第二次开口浓烈的欢喜情绪占满整张桌子,就连没有谈过恋爱的少年听到这话,都能嗅出甜蜜与热烈花香。

  白清胧的肩膀抵不住往里缩了缩。

  她全脑子只回荡一句话。

  ——苏见雪爱的人,就在这里。。

  隐隐约约的答案拂过心口,白清胧大脑翁地一声雷响,这等于说……苏见雪有那么一丁点喜欢的是自己????

  害,白日做梦!

  然而当满脸红光的白清胧羞涩抬起头,看见苏见雪仍旧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指了指胸口,无比顺畅地第三次说出答案。

  “对,我爱的人自然在这里,一直在心里。”

  白清胧:…………………………………………

  自多是她了。

  从此五皇女除了绿帽,“自作多情”的帽子及时到账。

  窗外突然吹来一股风,白清胧红扑扑的脸肉眼可见唰地变白,抱起细瘦无力的胳膊,她挎着脸叫小二关上窗户。

  “一百坛。”

  冷不丁的,苏见雪听到一句满含哀怨的嚷嚷,转头白清胧惨白皱巴的脸映入眼帘。

  举起一根手指,白清胧狮子大开口:“让他请我喝江南醉,一百坛。”

  一坛江南醉五两黄金。

  把臭小子和破产!!!

  谁叫你媳妇!!!

  “自多”的白清胧差点呼吸不畅,恨恨看向风轻云淡的苏见雪……谁叫你媳妇调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