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刺骨的冷，几乎窒息的冷。
幻境根本没有破，只是撕开了一道小口子。两人穿过那道口子，身边凌厉的寒风像是冰刃般刮在身上。
若是没有穿上斗篷，林序怀疑自己可能要变成一个满身伤口的血人。
两人从幻境里出来，周围依旧是冰天雪地，和那幻境看上去没有任何的区别。
只是非常冷，甚至比在幻境里还要冷。
聂子枝拉住林序的手，用掌心揉了揉。
在施法时，冰就已经结满了林序的右手臂。聂子枝忧心地问道：“有知觉吗？”
林序如实道：“没什么知觉。”
聂子枝不断地用手在林序的手臂上捏搓，那外层的冰稍微融化了一些，但很快又在寒风中重新凝结。
林序安慰道：“不碍事的，等出了极北之地，没有寒气后，这冰自然而然也就化了。”
聂子枝蹲了下去，捧住林序的右手，脸慢慢靠近冰块。
一秒，两秒，林序看见手臂上的冰化开了，心下惊奇，定睛一看。聂子枝金黄色的眼睛流下了几滴眼泪。
那透明的泪水滴在冰块上，手臂上的结着的冰立马就化开成了水，像是蜡烛一样滴在冰层上。
林序嗓子一下子就干涩了起来，好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悉数堵在了嗓子眼里，如堤坝般拦住了奔涌的河水。
透明的眼泪在聂子枝俊朗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神圣感。
待得那些冰化开了，聂子枝掀起林序的袖子，手臂上爬满了灰白色的伤痕。要不了太久，就会变成暗灰色的伤痕，然后永远地刻在手臂上。
林序轻咳两声，把袖子放了下去，但手上的伤痕怎么也遮不住。
这时候他应该笑一笑，让气氛轻松一点，但看着聂子枝刚流完泪的眼睛，他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反倒是聂子枝拿出几颗丹药，道：“这些是回暖的药，也许有用。”
林序拿过药，一口气全部吃了下去。体内确实感觉升起了一股暖意，但这些暖意，却怎么也流不到右手上。
看来，还要很久才能好了。
聂子枝站在林序的右边，道：“水神留影的山洞大抵就在这附近，我们找找看。”
林序点点头，两人又走在了冰面上。这次在冰面上留下的脚印，没有再消失，而是逐渐被飞雪覆盖，留下了一个浅淡的小坑。
白雪飘在斗篷上，两人时不时就抖一抖斗篷上的雪花。
极北之地实在很大，越往前走，寒气越来越重。林序也越来越知道为何典籍上会写“深入极北之地者无人生还”了，他和聂子枝两个人，无论少了谁，恐怕在这极北之地都寸步难行。
这世间，除却那些早就隐世了的、不知生死而又名声在外的长老们，实力在他们之上的，寥寥无几。
旁人踏入这极北之地，那就是无人生还。
吴青昱实力已是不俗，也只是走到了幻境，而在幻境以外，还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前面。
两人在冰天雪地走了不知道了多少时间，寒风把两个人的衣袍吹得哗啦啦地响。
远处忽然传来鸣叫声，两人停住仔细听辨，是好几种鸣叫声混在一起，发出的警告意味很重的叫声。
在两人还没听出是什么鸟兽发出的鸣叫，它们忽的从五个方向飞近了。
林序瞳孔一震，从五个方向飞来的依次是用冰雕成的应龙、羽鸟、鲛人、还有一白一黑的人形影子。那白影子身上挂着丝丝缕缕的丝线，黑影子走在路上发出叮叮当当银器碰撞的声音。猜也猜得出对应着偃师族和九黎族。
聂子枝拉着林序连忙往后退，林序本就对五大家族了解不算多，只能认出这些是与五大家族有关的神兽。但聂子枝看见那应龙就知，这些是五大家族最原始的神兽模样。
也就是说，这里五个冰雕，极有可能是现在五大家族的祖先！是五大家族最纯粹的血脉。
在历史的长河中，再纯粹的血脉也会逐渐掺上杂质，五大家族分直系和旁系，就是根据血脉传承来分的。
虽然这些只是冰做成的，但气势非常强盛，况且摆在幻境的外面，至少是比幻境更难缠的家伙。
林序见聂子枝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凝重，看着那五个冰雕，心情也变得沉重了起来。他右手还使不上力，只能左手把镰刀抽出来。
应龙咆哮着飞来，吐出的气化作了一团团的寒雾，朝着两个人喷去。
两人迅速向后躲闪，聂子枝把弓拿下来，一边向后退，一边射出五支箭朝着那五个冰雕射去。
它们体型大，要躲开一支凌厉的箭不容易，而且它们也没有必要躲。那箭落到身上发出哐当一声就掉落在地上了，没对它们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聂子枝的脸色更加沉了，拿出黑伞向天上掷去，黑伞上的黑蛇双眸一红，嘶嘶几声，竟然从伞面上游出。只留下伞在空中依旧旋转，形成一个小结界抵挡着寒雾。
他紧紧攥住弓的一头，化弓为剑，越到那伞上，使着剑诀。
林序脚下形成一个巨大的法阵，极北之地封住了怨气，镰刀的威力大幅度下降。
他长啸一声，与此同此法阵中央亮起点点蓝白色的光，阵阵的鸣叫声与他共吟。
“来！”
片片羽毛形状的光在法阵中散开来，在羽毛中央，一把薄蓝色的剑赫然悬在那里。
正是化羽剑。
林序放好镰刀，把化羽剑拿在手里。他一跃而起，脚尖过处留下点点羽毛状的光，那光托住林序，让他在空中依旧像在平地上一般行动自如。
林序朝着应龙反方向的偃师冲去，偃师最擅长的偃术依赖于丝线，但冰雕本身手指不够灵活，一些复杂的偃术实施起来颇为困难。
比起其他的四只，偃师的破绽最大。
林序握住化羽剑，念了道法诀，随即他周围竖起了许许多多与化羽剑相似的剑。他运着剑诀朝偃师冲去，一部分的剑光打在偃师身上，而一部分的剑光拦住朝聂子枝飞去的九黎和鲛人。
九黎和鲛人被他的剑光一引，立马朝着林序飞去。
羽鸟和应龙都极擅长空战，特别是羽鸟，只论空战，应龙不一定是羽鸟的对手。
林序只能把其他三只朝着自己这边引，聂子枝打空战，他自己陆战。
鲛人善水，即使没有水，也能造出水来。它尾巴一甩，空中立马涌出水泉，那水在寒气中化成冰，落到地上像雪崩一般朝林序滑来。
林序把化羽剑横举在胸前，那冰泉打在悉数落在了剑身上，逼得林序连连后退。
偃师见此，手上涌出冰丝就朝林序脚下缠去。林序只得把剑定在地上，翻身踩在剑柄上，唤出民火来化冰。
九黎脚踏在冰面上，银器叮铃铃地响，像是催命铃一样。随着银器的响声，地上的冰破裂开，冰碴子形成一个个虫子模样的小块，密密麻麻又窸窸窣窣地朝林序爬去。
林序拔出剑，把剑竖在胸前，双脚向后退去。
那冰泉、冰丝、冰虫立马转向朝林序奔去，率先追上林序的是冰虫，一只冰虫追上后，其他的冰虫一下子就激动起来，朝林序身上爬出。在林序小腿上咬出大大小小的口子。
林序用剑身拍在小腿上，随着小腿传来的阵痛，那冰虫碎裂成冰碴子落在地上与冰面融为一体。这一停顿，冰泉和冰丝都追了上来。
冰丝缠住林序的脚，把他定在冰面上，那冰泉狠狠撞上林序。
扑面而来的寒气让林序闷哼一声，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吐了出来。
聂子枝那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应龙尖锐地朝着他飞去，一旦被它碰到，就有可能在一瞬间被撕成碎片。聂子枝只能一直控制黑伞的方位，以便他在空中躲闪跳跃。
羽鸟扑闪着翅膀就朝聂子枝飞去，甫一扇翅，便有片片利刃般的羽毛朝聂子枝飞去。
聂子枝把雕羽剑立在面前，那剑飞速地旋转着，抵挡着每片飞过来的冰羽。
黑蛇根本不是应龙的对手，没几个回合就败下阵来，灰溜溜地回到了黑伞上。于是应龙就直接朝着聂子枝飞去。
聂子枝只能拿上雕羽剑抵住应龙，但那些冰羽躲闪不及砸在了他身上，立马就有血顺着他的脚底流在黑伞上，在黑伞边缘形成一个个的冰血滴。
林序艰难地抵挡着三只冰雕的攻击，也深刻意识到一件事。
他和聂子枝根本没有任何的胜算！
即使他和聂子枝的灵力在这之前没有任何的损耗，他们也没有胜算。更何况他们灵力耗损都很严重，他右手还受了伤。
更要命的是，即使跑，他们也跑不了。
五只冰雕的速度都极快，它们盯住了天上也盯住了地下，根本让人无所遁形。
与此同时，路过长宁的长怀，眼皮直跳。他停了下来，望向鸿都门学的方向。
土地神踹了他一脚，道：“怎么了？撞鬼了？”
它现在已经和长怀差不多高了，在他不厌其烦的吼叫和碎碎念下，长怀终于让它变回了原来的大小。这泥人一变大，整个人都变得扬眉吐气了起来。
长怀喃喃道：“恐怕比撞鬼严重多了。”
如果只是撞鬼，玄览不会这么着急地唤回化羽剑，世间没有玄览对付不了的鬼。而且这样召唤化羽剑的方式，对玄览身体伤害极大。迫不得已，他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
长怀立马往鸿都门学飞去，化羽剑果然已经没在原来的地方了！
他连忙去找了在鸿都门学里的羽族长老，让他给自己一张缩地符。
羽族长老问道：“发生了很紧急的事情吗？”
这么多年玄览都没有回鸿都门学，恐怕现在也不想让鸿都门学的人知道他的踪迹。于是长怀只是说自己忘记族里给他安排的事情了，现在得赶快过去。
羽族长老还算大方，直接给了长怀好几张。
虽然有了缩地符，但长怀根本不知道玄览在哪里，他只是在化羽剑上施了法，如果化羽剑有异动他第一时间可以知晓。只是化羽剑究竟去了哪里，他也一头雾水。
背阳城的事情已经解决完了，去那里的五大家族之人，全部回来了。没道理玄览还在那里。
又急又无可奈何，长怀踢了土地神好几脚。
土地神叫起来，忿忿道：“你干嘛？”
长怀道：“刚才你踹我一脚，我还没找你算账！”
土地神捂住自己的脚，道：“你总不能因为自己找不到人，就把气撒在我身上吧？”
长怀道：“就撒你身上。”一边说，一边又朝它踢去。
土地神跳了起来，连忙叫长怀住手。长怀此时心里正着急，找不到发泄的办法，就干脆欺负土地神。
但踢了几脚，心里的慌乱一点也没压下去，长怀也不再管土地神了，没方向的在鸿都门学里转来转去。
见长怀急得不得了，土地神善心大发似的道：“诶，你是不是要找上次在崇安那里的两个人。”
长怀懒得搭理它，这么长时间，他也看出来，这土地神几乎啥本事也没有，也不知道当初怎么被选中镇压崇安那片海的。
却不料，土地神道：“我有办法找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