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远熙还醒着。
还拥有着自己的意识。
这无疑是个令人振奋的事实，因为这代表楚远熙体内的那股能量并没有对她造成太大的影响。即便是在如此糟糕的状况下，她依然能感知到外界，并试图沟通。
楚安缔不动声色地用能量扫荡了一圈，确认没有其他监控、监听设备。
随后她微不可查地“嗯”了一声，以示回应。
楚远熙的眼睛仍旧是紧闭着的，面容苍白且平静，唯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时隔许久，再次见到她的感觉自然是难以言说的。随着女孩眼皮似有若无的颤栗，楚安缔的心也微微悸动了一下，仿佛有某种复杂的情感蓦然浮上心头。
可她明白，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刻。
“能听见我说话么。”楚安缔低声问，“肯定是1，否定是2。”
一分一秒都很珍贵，必须有效率地传达信息，以免浪费时间，所以她尽量一次性提出了所有问题。
“你现在情况还好吗？能清醒过来吗？可以自主活动吗？有人在附近监视你吗？”
她在念出最后一个问题时犹豫了一下。虽然楚安缔目前没有感受到太多异样，可谨慎的本性还是令她对危险十分警觉。
这次楚远熙的回复十分迟缓，能看得出来，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十分轻松的事情。
过了许久，显示屏上的折线才再次开始变化，呈现了四个数字。
【1，2，2，1】
也就是说楚远熙现在没有大碍，只是仍旧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
而且，附近有不少眼睛盯着。
“他们能听到我们说话吗？”
【2】
距离楚安缔在TT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五年，她不太清楚现在的新晋复苏者实力如何，更不知道有哪些老人已经被“洗牌”了。
所以称得上是毫无头绪。
她沉默了一下：“所以我没办法把你偷出去。”
【1】
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他们敢把楚远熙转移来蓉城基地，就自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并不是轻易就能突破的。
片刻，屏幕上的折线汇聚成了另一个汉字。
【水】
做出这些似乎耗尽了楚远熙的全部力气，她的额头顷刻间便渗出了星星点点的汗珠，而那几条线也随即溃散开来，不再成形。
而这个字也让楚安缔愣了一下，她当即明白了所指之人到底是谁。
——当年被测出SSS天赋的，并不只有楚远熙一个人。
楚安缔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个和楚远熙一般年纪大、爱穿黄色裙子、能力属水的活泼女孩……
艾海琦。
“她也在这里？”她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对。
当年三人一同去过长安基地，再加上这两个孩子都曾参加过“揠苗”，因此对于艾海琦的资料，即便过去了许久，楚安缔也记得很清楚。
艾海琦是是帝都人，隶属帝都核心基地；而蓉城基地相对边缘化，除非犯了什么原则性错误，又或是像楚远熙一样的特殊情况，作为一个SSS，是绝对不会被下调到这里的。
不同基地之间亦有明争暗斗，帝都那边是绝对不会下放资源的。
那么也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
——她是得到了指令，来执行任务的。
考虑到眼前的情况，艾海琦的目的不言而喻。
离开之前，陈妃宜所说的话还历历在目，不由得让楚安缔的眼中浮现出一缕淡淡的惊惧。
她一向不愿露出这种称得上是“害怕”的神情，可此时她却不得不承认，帝都对楚远熙的杀心的确令她生出了恐惧的心理。
为什么……
一想到这条生命会轻易在自己面前逝去，她便微微攥紧了手指，任凭指甲边缘嵌入肉里，划出红色的痕迹。
楚安缔又问道：“只有艾海琦一个人？”
【1】
那就证明帝都那边不想把事情做得太明目张胆，如此一来，就还有转机。
目前来说，短期内，蓉城这边是不会想要楚远熙死掉的——他们的研究进度原本就落后于其他基地，自然不会轻易放走这个机会。如果能从楚远熙身上研究出什么，那可就成了他们用来邀功的一柄利器。
更何况，在得到成果之前，如果SSS在他们这里出了事情，从上到下都要被问责。
所以楚远熙是安全的，暂时。
这么说来，艾海琦即便想要下手，也阻碍重重，大概会等一阵子。
不过没人清楚艾海琦收到的指令具体是什么，也没人清楚她究竟会等多久。
她等得起，楚安缔却等不起，她不可能拿楚远熙的生命当赌注。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楚安缔原本沉下去的心又悬了起来。须臾，她缓缓起身，为楚远熙轻轻掖好了散开的被角，又稍稍调整了一下睡姿，让她整个人舒服地窝在床上。
以前在家里时，她也会为楚远熙做这种事情。
真的已经很久了。
“好好睡一觉吧。”楚安缔说，而后露出了一个微笑，现在她顶着的那副皮囊并不属于自己，因此被玻璃映出的笑容也有些陌生，“我出去一趟。”
病床上的女孩已经精疲力竭到了极限，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只是顺从地以那个姿势，沉静地睡着。
楚安缔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向外走去。
只是在即将推门而出时，却看到透明的玻璃上又映出了某些画面。
病床的仪器又重新亮了起来。
某个人明明已经一丝力气都不剩下，却仍旧固执地不顾身体，将心中的话写在了屏幕上。
【你又要】
……
大约过了七八秒钟，方才断断续续，继续显现了出来。
【丢下我吗】
玻璃的倒影是镜像的，楚安缔花了些时间才看出那是什么。那几个字就像细细的钉子，深深地扎入了她的眼中，顷刻间便鲜血直流。
只是坠下的液体是透明且空洞的。
她怔怔地伸出手，接住了那猝不及防的几滴泪水。
楚安缔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切解释都显得无比苍白，或许对方也不会相信。
……算了，相不相信，又有什么重要的。
楚安缔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只继续盯着那抹不算清晰倒影。并不是她不想，只是脖颈僵硬如坠冰窟，让她无法这样做。
她们之间，真的还可以回头吗。
把满腔的酸涩情绪咽了下去，楚安缔吸了口气，在声音溃散之前，勉强留下了几个字：
“我会回来的。”
……真的。
会回来的。
【作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