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面容之上，那双眼角微微上挑地丹凤眼，分明就是楚安缔。
可是她又怎么会在天上？？？
楚远熙连忙抬头，朝着夜空看去，视线来回移动，却错愕地什么都没有发现。
天上月亮高悬，身前并未有任何遮挡，如流水般照耀着这片土地，将岸边的青草都染成月光的颜色。
她又低下头，确认自己没有眼花。
水面上的确映出了大朵的云，而楚安缔也仍旧位于云上。这次她的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正在传达什么信息，可声音却像是被屏蔽了一样，什么也无法被听见。
显然，楚安缔也明白了这样纯属无效交流，她索性站了起来，努力平衡自己的身体，用肢体语言来说明。
楚远熙看到她指了指天，又用双臂比了一个大大的“叉”。
她的意思是——水面上映出的其实不是天上？那是哪里？
那边，王泳儿在许天黄飞两人的帮助下，在水下顺畅地找到了一面镜子。
而那面镜子本身是一个空间联通装置，王泳儿的线索指引她找到了它，不用多说，所联通的地方自然也就是她的目的地。
他们三人在接触镜子的瞬间，便被传送去了里头的空间之中，身影顷刻消失在眼前，湖里只余下静谧呆在原地的欧律阿勒，以及楚远熙、艾海琦两人。
“怎么？”趁着欧律阿勒目前没有再度攻击的前兆，方才被击飞到远处的艾海琦连忙过来问她，“怎么来回上上下下看个不停，有什么不对吗？”
楚远熙道：“湖面。”
“湖面？”艾海琦闻言，疑惑地朝她说的地方看来，“什么也没有啊。”
“你看不见？”
“看得见什么？”
楚远熙皱眉，立即明白这是只有她一个人才能获知的线索。
水中，楚安缔仍在想方设法地做着手势。具体的细节看不清，不过她两只手握成圈，相叠在一起，分开又合上，就像开盖、合盖一样。
……这又是什么意思？楚远熙迷惑了。
还没等她看清，水面忽然一阵激荡，而后那团云连带着楚安缔直接当场消失了，一切都恍如从没出现过，楚远熙差点以为刚才看到的全都是自己的错觉。
但是这又怎么可能呢。这里是纸条上指引的地点，而楚安缔的出现印证了她的方向没错，大概只是时限到了。
她开始试图根据能量的波动来辨别楚安缔的所在之处到底是哪里。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能量是可以和味道相比较的，每个人的能量波动都如同个人的独特味道一样，一闻就知道。
可这里有欧律阿勒，尽管她已经不再出手伤人，可天然的能量波动太有侵略性，以至于几乎能覆盖其他所有的波动，楚远熙什么也感觉不到。
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之中。
她和艾海琦大致解释了一下，对方便明白了，只是并没有为她提供什么线索：“你看到姐姐在天上，但实际上她又不在天上？那会在哪儿呢？”
湖水仍然是深不见底的，即便是拥有水属性能力的艾海琦也不能窥见其底部的边界究竟在哪里。
两人甚至斗胆逼近了欧律阿勒，查看她的身体周遭，却仍是一无所获。
艾海琦还挺热心肠，自告奋勇地说继续替她在水下找，一个猛子便又钻入了水中，很快不见踪影，这里又只剩下楚远熙和欧律阿勒遥遥相望。
少女抿唇沉思，俏丽的面容挂上了一丝严肃，手中开始模仿起楚安缔方才做的那个动作来——
两只手握成个圈，交叠在一起，然后分开，合上，分开，合上……
这到底是在表达什么？
楚远熙抬头望着月，忽然想起之前把黄飞送上天时，他描述的内容。
黄飞除了汇报了地形，还提到了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这里的地形是有边界的，有一层看不见的玻璃罩，将四十九个格子尽数圈在里头。
就像游戏里的地图，也总会给玩家设置边界一样，边界以外就是游戏制作方没有涵盖的内容，因此要设置限制。
既然大陆有边界，那么……天空有没有边界呢？
冒出了这个想法之后，楚远熙心念一动，在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脚下腾空，飘了起来。
其实她从没告诉过别人的是，她有些恐高。因此先前让黄飞他们去看地形，视力什么的也只是个借口罢了。
可此刻心中的急切让楚远熙完全忘记了这件事，她咬紧牙关，很快便离湖面原来越远。
周遭的空气随着海拔的升高愈发稀薄，在急促的呼吸之下，逐渐难以满足供氧的需求。
楚远熙脸涨得通红，竭力平稳情绪，根本不敢睁开眼睛看自己究竟到了哪里。
而此刻涌入鼻中的空气变得越来越凝滞，她禁不住张开了嘴唇，想要大口吸气，却并不能完成这个动作。
下去吧。楚远熙的脑海中有一个声音这样对她说，现在下去，就能畅快地呼吸了。
听上去很有诱惑力。
她的指尖狠狠刺向自己的肉，把纤细的手指掐得泛白，而后抬起了右手。
——摸到了天空的边界。
不知什么材质，也难以描述软硬，流动却又固定，松软却又紧绷，即便触碰过，也记不住那现实中从来没遇到过的触感。
楚远熙终于睁开了眼睛。
头顶上几近透明的玻璃罩映出了她缓缓抬眸的神情，她仿佛透过自己的眼睛，又看到了楚安缔。
随即毫不犹豫，一拳挥向那天空的边界，用尽全力的一击——
“哗啦！”
犹如超大型地震，整个世界好像都在嗡嗡震动，楚远熙听到了夹杂在其中的一丝微弱频率，清亮而悠长。
天空的边界裂开了一道缝，正似玻璃上的一道裂纹，由此为出发点，开始四散，很快蜘蛛网一般的白色细纹开始朝四面八方蔓延，转瞬坍塌。
那频率也开始变得尖锐而刺耳，楚远熙连忙撤开了距离，以极快的速度护住了自己的耳朵。
那是极为震撼的一幕，看不见的碎片纷纷扬扬落于整片大陆，坠入湖中，平原，丘陵，甚至皑皑雪山之上。
而边界的更高处，天外有天，苍穹无顶。
楚远熙骤然松了脚下的力气，而后就体会了一把蹦极的感受，重力加速度开始起了作用，让她瞬间落下。
耳旁风声呼呼，刮得皮肤略微有点痛，可却刺激得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堪称一个“爽”字，她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很多人都很钟爱极限运动了。
因为无拘无束飞翔般的感觉，的确很美妙。
在到底之前，楚远熙都是这么想的，直到身体与再度与水面接触，一阵阵钝痛袭来，她才又仿佛落回了人间。
她听不到艾海琦的惊呼声，也看不见欧律阿勒是否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击，她只是任凭自己的身子下沉，下沉，再下沉。
之前众人地毯式搜寻的时候，这片湖是深不见底的，可如今楚远熙却分明摸到了湖底的泥。
不论是在王泳儿的线索，还是她的线索中，“镜子”都是个很重要的概念。她以湖面为镜，才终于有了一点楚安缔的消息。
可天上什么都没有，就证明湖面映出的地方并不是她眼前的天空。
——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镜中镜。
如果镜子里看到的，是另一面镜子反射出来的内容，那么湖面反射出了穹顶反射的内容，证明穹顶才是镜像。那么楚安缔就并非处于云端，而是湖底。
再加上那女人刚才一直比比划划的奇怪手势……按她的逻辑来理解，把双手打开，交叠，再打开，再交叠，可不就说的是两个字。
“套娃。”
镜子不是镜子，镜子中的内容才是镜子。
……这么刁钻的表达方式，也得亏楚远熙对她足够熟悉才能稍微有一点头绪。
楚远熙能感觉得到，能量近在咫尺。
她像条灵活的鱼儿一样，闭着眼睛一寸寸抚摸着底下的泥土，而后发现了一个突破口。
再深，再深一些……
明明方才还呼吸困难，此刻在水里一直憋着气，对楚远熙来说却一点负担都没有，她只是耐心地定位寻找着那个人的踪迹。
终于，她摸到了一只熟悉的手。
十指在瞬间紧紧交缠，楚远熙右手用力，穿过水的阻力，一寸寸将人往上提。
泥层瞬间分崩离析，至于泥层的下头还藏着些什么，全然不被纳入她的考虑范围之内，一切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人身上。
白皙的双手双臂，轻薄的衣料被水浸湿，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的腰肢，一切都一览无余。
被握住的手不知何时泄了力气，软绵绵地躺在楚远熙的手心里，等她察觉到不对的时候，楚安缔的眼皮已然阖上。
像只听话的小动物，乖顺地窝在她的怀中，毫无动静。
这是——
溺水了？！
不过也难怪，楚远熙能憋气到现在，纯属是因为风水元素的相通之处为她提供了便利，像楚安缔的话，在这方面和普通人没什么差别。
她骤然一惊，也来不及想别的，连忙以最快的速度抱着楚安缔向上游去。
可指尖触及腰间的时候，还是没忍住犹豫了一下。
……明明用力一点也可以吧，又不会有人知道，即便知道了也没什么。
可最终，二人上浮之时，手指还是隐忍又克制地放在了上面，就像小心翼翼地对待易碎的瓷器一样。
珍视而又轻缓。
【作话】
爱是想要触碰又收回的手O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