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的房间内，包括008在内的一众工作人员围在一张长桌旁，上面有一块液晶显示器；他们神色各异，惊疑不定，时不时窃窃私语。
“换了一台机器，跟上次的结果一样。”
其中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看着上面显示出来的图表，皱起眉头，若不是另一位复苏者艾海琦的结果太过正常，他几乎要怀疑是他们的仪器出了什么错误：
“难道是药剂的问题？她的身体产生了抗药性？”
对面的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不可能。”
楚远熙才刚觉醒，按理说这应该是第一次注射相关的药剂，怎么可能在短短的时间之内拥有要几十次、几百次才能产生的抗药性呢。
那人推了推眼镜，沉吟片刻，很快下了命令：“加大剂量，再注射一针。”
人类的意志本就是无比脆弱的，他不信楚远熙在精神世界中还能继续顽抗下去。
有人面露难色：“可是，这样可能会产生后遗症。”
“别忘了，‘那位’很关注楚远熙。”008坐着思考了一会儿，忽然开口，低声提醒，“在没有得到指令的情况下，最好不要做出什么会对她身体产生不良影响的决定。”
此话一出，鸦雀无声，就连那个发号施令的眼镜男，也不好再说什么。
“可这种没有任何实际结果的体检，恐怕也不是‘那位’想要的，你们说是不是？”
“半针。”008说，“再加半针，如果还是不行就暂时放弃测试，针对她的情况制定特殊计划。”
这个提议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
随着他们的讨论，第二次测试已近尾声，楚远熙猛然从机器里坐起来，惊魂未定。
她本以为幻想产物和上次是相同的，所以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谁能想到，幻想产物这玩意儿居然还会自动升级的！
楚远熙的耳边还残留着那仿佛能蛊惑人心的话语，纤纤柔荑一边抚摸着她的手臂，一边呵气如兰：
“把手伸出来，我自己动。”
救命，为什么剧情越来越往奇怪的方向走了！！！
她已经不记得最终是怎么逃脱出来的了，只记得楚安缔被自己推开时，委屈地扁起嘴，一双眸子水盈盈地盯着她，欲语还休。
想要对这样的她下手，无疑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一想到还要再来一次，楚远熙就筋疲力尽，一句话也不想说。
玻璃罩还没有打开，让这个不算宽敞的空间更显逼仄，耳机里传来008的指示：“能听得见吗？”
“嗯。”
“这次感觉怎么样？还是很排斥幻想产物吗？”
按理说，每个人的幻想产物都应该是自己喜欢的事物或人，而楚远熙之前给出的反馈却是抵触感，所以他们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嗯。”
这其实不是违心之言。
楚远熙平时和真实的楚安缔并没有什么过于亲密的身体接触，因此确实以为自己会很不喜欢那样的场景，可……可在过分诱人的引导之下，她的确无可避免地失控了那么一瞬间。
姑且将其归结为药剂的原因吧。嗯。
“好的，你先休息一下，先不急着继续测试，等一下有人会给你送餐过来。”
一次或许是巧合，两次三次就是亟待分析的问题了，他们需要商量一下接下来的方案。
“好，谢谢。”
楚远熙只觉得浑身乏力，于是静静地躺了回去，闭眼小憩，直到几分钟之后，有人轻轻叩响了玻璃罩子。
“恰饭了恰饭了～”
入眼又是那双熟悉的笑眼，楚安缔按下了开关，让楚远熙得以从机器中解放。她手里拎着一个大饭盒，还温热着，里面是专门给小孩儿准备的午饭。
楚远熙简直没眼看她，因为脑海里关于楚安缔的画面全是十八禁的：“……怎么你又来了。”
“我这不是给你送饭吗。”女人将饭盒放在桌上打开，第一层是炸酱面，第二层是切好的煎蛋卷，“我猜你没什么食欲，就没准备太多。”
“别告诉我是你做的。”
“怎么可能，我已经认清了自己不适合厨房这个事实。”楚安缔一边叹气，一边掏出了两双筷子，摘下口罩，自己也开始偷吃，“快吃吧，不然凉了。”
因着戴了好几个小时口罩，她脸上被勒出了几道略深的红痕，横亘在颊侧与下颌上。
楚远熙看得目光一紧。
刚才在幻想空间里，楚安缔自己绑了自己，身上就全都是一模一样的痕迹。
“怎么？”女人见她半天不动筷子，诧异抬眸，“不喜欢吃？”
楚远熙深吸了口气：“没。”
她夹了个蛋卷，慢慢地咀嚼着，试图把不该有的种种思绪抛之脑外，却在下一秒被吓得差点魂飞天外。
因为楚安缔沉默了片刻，忽然问：“是还没从幻想空间中缓过来吗。”
少女拿筷子的手，微微颤抖，生怕被女人看穿了什么似的，僵硬地挤出几个字：“还……还好。”
“还好什么还好，你都出汗了。”
楚安缔从口袋里找了包纸巾，想给她擦擦脸，却被下意识地躲开，有些奇怪，但也没说什么，只把纸巾递过去：“行吧，你自己擦。”
都还没碰到她脸呢，就反应这么大，忽然有种对她避如蛇蝎的感觉，这是为什么？
就这么气氛诡异地吃完了这顿饭，楚安缔将饭盒收起来，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在幻想产物那儿受什么刺激了？”
一语中的，楚远熙当场气势就矮了半截：“没。”
“是吗。”女人扫了她一眼，重新戴上口罩，“看你紧张那样，就像小孩偷看十八禁电影一样，做贼心虚。”
楚远熙顿了顿，然后果断推着女人的后背，把她送了出去。
幻想空间里发生的事情，可不就是十八禁电影吗！？
这女人这么敏锐，再待下去保不齐会看出什么，绝对不能让她知道！
第三次测试很快来临，楚远熙又重新躺回了那台机器中，不过有些不一样的是，这次又有工作人员来给她注射了一针药剂，凭颜色看来，好像跟第一次的不大一样，虽然基本色调一致，但看着更加浓稠。
总之，昏昏沉沉中，她再次进入了精神的世界中。
又是一样的剧情，又是一样的遭遇，又是一样的人。
那个顶着楚安缔脸的幻想产物，活像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女妖，用指节不紧不慢地扣着门，刺激躲在里面不敢出来的人：
“都进来多少次了，你不腻，我都腻了。”
“如果你不能让外面的人如愿，那我们还会接着见面。你说，不如你就顺了我的意，一了百了，怎么样？”
“没人会在意你在里面做了什么，包括楚安缔，你最怕的，不就是她会知道这件事吗，对吧？可是她怎么会知道呢，只要你不告诉她。”
楚远熙把卫生间的门反锁了，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她紧紧靠着门，一时汗如雨下。
幻想产物本就来自于她心里秘而不宣的那些想法，不得不说，她的话是奏效的。
楚远熙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在海上航行却迷途的人，而幻想产物就是有着曼妙歌喉的塞壬，让听到歌声的人不知不觉便放下防备，更改航线，最终触礁而亡。
“别那么胆小。你知道的，不论在这里做什么，都和现实无关。你不是也很讨厌被楚安缔当成小孩子吗？”
是的，她说得一点都没错。
楚远熙不喜欢被当成小孩子，不喜欢不论说什么，都总是被楚安缔不在意地敲脑袋，然后留下一句“美女的事，小屁孩儿少管”。
她不是小孩，她明明马上就要成年了。
幻想产物本身就源于她的精神，又怎会感知不到此刻楚远熙的心境变化，当即趁热打铁：
“被我说中了，对吗？你早就想向楚安缔证明，你不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你会的明明很多，比如，取悦她。”
隔着薄薄的一扇门，楚远熙感觉到她的身体靠在了上面，不断轻蹭。
“滚。”她嗓音哑得不像话，“别逼我。”
幻想产物肆无忌惮，就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在门外笑得腰都直不起来：“逼你？就算你把我杀了，也不能改变任何事实，你只是在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罢了。”
……好烦。
已经是第三次面对她的挑衅了，楚远熙不再废话，干净利落地一招制敌，结束了第三次的测试，只是再在黑暗中往下坠回现实的时候，她忽然有些恍惚。
自己真的在掩耳盗铃吗？难道真的……想和楚安缔那样做吗？
不，绝对不可能。
绝对！
“这边的流程结束了，你可以先回去了，感谢配合。”
楚远熙摘下耳机，把它扔到一旁，吸了口气，拿起自己放在桌上的手机，大步出了这里，坐电梯下楼。
身上的卫衣明明是干爽的，可她还是有种狠狠出了场汗的感觉，浑身不适应。
“叮咚～”手机响了。
楚远熙低头看了一眼，是某个ntxl交友软件的推送通知。
她对这些原本一无所知，这还是之前褚素素告诉她，才随手下载了一个，不过注册了之后还没用过。
“心动不如行动，距您100m之内就有用户在线哦！”
楚远熙扫了一眼，没太在意。
因为基地本身就是个巨大的幻想空间，手机的定位系统按理说在这里没用的，估计不准。
可电梯门开，入眼是长长的走廊，走廊尽头是某个熟悉的背影。
楚安缔站在原地没动，不知道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