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行人的指路,任筠来到了在酒楼时听到,被其余人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炽火真人的药庐。

  这是个看起来十分华丽的宅院,偏偏却挂了个陋室的牌匾,看上去多少有些不伦不类的。

  不过,也许对炽火真人真人来说,这样普普通通的建筑,也许确实称得上是陋室。

  一位穿着月白软绸衣的人正坐在摇椅上晒着太阳,并不是任筠想象中的怪老头,而是一个长得还挺好看的中年人,也许还没到中年。

  修士的外表通常跟他们的修为是挂钩的,如果是到大限才突破的,那外表基本就是老年模样,如果每一个境界都是年轻时突破的,那他的容颜就会永远定格在年轻时候,当然,修士是可以通过各种手段改变这一切的,但突破时被定格的长相才是他们真正的容颜。

  任筠摸不清这是不是炽火真人,所以她谨慎地问了一句:“前辈可是炽火真人?”

  炽火真人拿下脸上挡光的绣着草药的手帕,睁开半边眼睛看向任筠,见是小姑娘,长得还算顺眼,这才懒洋洋地道:“说吧,你有什么病,不麻烦我就救一救。”

  任筠:“…………”不是专治疑难杂症吗?怎么还管麻不麻烦?

  “晚辈见过炽火真人,”任筠想着走火入魔应该算是魔修里的常见病症了,所以她接着道,“不是晚辈有问题,是我有一个朋友,她有走火入魔的迹象,还请前辈出手相助。”

  其实任筠在看到池清悦脸上的魔纹时,第一反应是觉得还挺酷的,瞬间让她原本看上去有些厌世的脸都多了几分妖异,以任筠对修仙界的常识储备来说,她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联系上池清悦的师父问了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

  修士间往往将走火入魔与渡劫的难度并列,由此可见在他们心中走火入魔的危害性,然而庾丘得知后却是不以为意,用他的说法就是,池清悦道心之坚韧,世所罕见,必能安然无恙,不必多加干涉。

  可,如果一个平常一点事都没有的人突然出现问题,那不才是更可怕、更需要重视吗?

  现代人不怎么关注心理问题,古代更是如此,修士间也不觉得很多在任筠看来有问题的执念、情绪有什么不对之处,任筠也知道,那现代的眼光来看待这一切没有意义,毕竟世界观都不一样,所以她便来找了这个世界的医生——丹师,来解决问题。

  按照庾丘的说法,像池清悦这种心志坚韧之辈,入魔只会出现在各种状况迭出之际,而她身边是怎么出现各种状况的,没有人比任筠更清楚了。

  她是个拖累。

  毫无自知之明的任筠在这一刻,突然意识到了这么一件事,而她甚至没有办法解决这一切。

  “入魔啊……”原本还算有兴致的炽火真人看了任筠一眼,立即翻了个身把脸扭了回去,“不救。”

  魔修中,哄骗他人替自己受罪的情况屡见不鲜,炽火有时不在意这些,有时又会断然拒绝,但良言难劝该死的鬼,通常来说,后者仅仅只是会延缓他人被坑死的时间而已。

  “前辈,”任筠走到炽火真人正面,“还请前辈出手相救。”

  炽火真人翻了个白眼,继续翻身,任筠继续跟着走,几遍之后,任筠不耐烦了,眼睛里就开始涌现出晶莹了,炽火真人翻身坐起:“你烦不烦?小小年纪,脸皮怎么如此之厚?”

  任筠心说,脸皮薄的,那不都是经常被欺负的人吗?所以脸皮厚有什么不好的?

  坊间传闻炽火真人亦正亦邪,但端看他的行事风格就知道并不是那种看人不顺心就喊打喊杀的人,甚至脾气还挺好,或者说,会对特定的长相/性别/年龄的人脾气好。

  但不管怎么说,总归是对自己有利了,而任筠,深谙打蛇上棍的道理。

  “身无所长,脸皮再不厚一点,那还怎么活呀?”任筠笑眯眯的回答了这个问题,眼巴巴的望着他,拿出自己对长辈撒娇的本领,“前辈,你就帮帮我嘛,我不想看到她出事。”

  单看长相就很讨喜的姑娘,眼巴巴的望着人时,就犹如刚出生没多久毛绒绒的幼崽,无论男女,都会忍不住为此而稍微心软上那么一瞬,毕竟,哪个上了年纪的人,会不喜欢年纪小、乖巧又讨喜的小孩呢?

  炽火真人瞥了眼任筠,终于松口:“要本尊答应你也可以,但是你得答应本尊一个条件。”

  天下本就没有白吃的午餐,更别提任筠来之前还专门买了情报,所以她早就有所心理准备:“前辈请讲,只要我能够办到,就一定为您办到。”

  “很简单,你若是留下来当我十年药仆,我就答应你,我药庐药仆皆沉默寡言,比本尊脸色看着都臭,正缺一个你这样的。”炽火真人说着,如愿看着任筠变了脸色,又忍不住恶趣味的补了句,“只要我答应,天下间就没有什么病是我治不好的。”

  面对自己找死的人,炽火真人向来都不多劝,他的同情和耐心往往只能存在那么一会儿,过时不候。

  说实话,任筠确实没有想到炽火真人会提出这么一个要求来,现代人节奏快,感情自然也偏向快餐化,恋爱分手可能在同一天内同时出现,若问任筠喜欢池清悦吗,那是肯定的,这其中或许还夹杂着些许雏鸟效应,和对强者本能的依恋,但不管怎样,对任筠来说,就是谈了一场恋爱而已,分手了或许会难过,但大概并不会要死要活,生死与共,她更是没怎么考虑过这些。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她大概是会一辈子跟池清悦在一起的,任筠笃定这一点,因为她是她在异世界认识的第一个人,她足够好,会照顾人也会迁就人,跟她呆在一起会很轻松。

  ——任筠从来都喜欢从利己方面考虑问题。

  但要说她能为池清悦做什么,或许是路边看到花觉得很衬她就送过去,或许在某些她自己都忽略了的节日突然庆祝……总之,都是一些不需要付出什么,仅仅只是费些心,就能让人感到的事。

  而别的,任筠就真的没考虑了。

  她能做什么呢?她是个弱鸡,没有魔修的心狠,悟性不佳,对功法没有多超绝的领悟能力,大概一辈子都超越不了池清悦的修为,所以,她能做到的事,池清悦都能做到,而对方觉得困难的事,她却未必能办到。

  再有,自私的人,其实是很难对别人有什么实质性的付出的。

  任筠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自己愿不愿意,她长这么大,自私惯了,凭着撒娇卖萌家长宠溺,要什么有什么,从来都没遇上过什么需要自己做决定的大事,习惯了索取,便会遗忘了该怎么付出。

  药仆?什么才叫药仆?仅仅是帮忙整理药材晒药碾药,还是需要当试药的小白鼠?

  任筠觉得自己应当有无数个理由为自己开脱,拒绝这一切的,但说出口的话却偏偏是:“我答应你,只是晚辈尚且年幼,又不学无术,怕是对先学习一番才能上手,若是做了前辈的药仆话,我还可以有几天休息时间去看望一下有人吗?我怕会有人担心我过得好不好。”

  她又本能的开始讨价还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