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过完,我在老宅待了几天,跟三叔商量喜来眠的事务,再三商讨下,还是准备按照既定方案,核心技术交由解家,剩下的虽然不能直接生产长生丹,但对提高身体素质,免除病痛忧患,也是很有帮助的,这一部分技术我们打算公开专利。我却没想到,那天下午小花来电说放弃回报。

  我问他原因,他笑了笑,“你都没有搞垄断,我更没有理由了。并且,最核心这点东西,怎么都该全人类共享。”

  2007年4月5号,喜来眠(长沙)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再次发表声明,将长生技术公开,具体数据资料将以刊登CELL的方式,面向所有地区和国家。十几天后,这份附带网页链接的文章,掀开了人类历史上一个重大的谜题,部分内容摘录如下:

  在我们已知的知识体系中,生命由碳组成,地球上没有任何一种生物能逃离这个规则。直到十几年前,我们从中国青海取回距今万年的一位名为西王母的王所炼制的丹药,进行分析后,所见令人震惊。丹药里有一种具有生命特征的“虫”,请原谅我们只能用虫来形容它,因为它跟我们已知的任何碳基生命都有所不同。这种虫,没有自己的形态,肉眼无法观测,这一点可说明它存在世界任何角落,唯一的能力是复制,像寄生动物一样,必须依靠复制的天性寄生在其他物种体内。如果要找一个可以理解的比喻对象,黏菌最合适不过。

  可能有读者会疑惑,为什么这种虫没有统治全世界?这里有一个很核心的规则,虫本身所具有的能量,只允许它侵犯死物,即生命失去体征后,虫才会侵入体内,掌管尸体,成为某种非人的怪物,这种东西相信读者不会陌生,比如中国民间故事中的僵尸,比如西方的恶灵。不过因为死物本身的死亡特性,虫不能控制很久,万物总有腐朽的一天。西王母的丹药使这种虫能感染活物,很可惜因为科技限制,只是失败的半成品,我司一名研究员在采集时误食,身体开始散发异香,但在本次人体试验中,该研究员的结果状态良好,保持着二十岁时的容貌不变,且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她不是她,骨龄检测等各方面数据在网站可下载附件中。

  我们相信这个结论会令诸位震惊,但事实就在眼前,长生的选择在你们面前。同时,本公司已研究出改良版,虫的复制能力大大减弱,在一定程度上能改善身体状况,延长寿命,但不会达到长生。考虑再三,我们决定将选择权交给诸位,这一天已经来了。

  小花问过我一个问题,“复制品还算人吗?”

  我想起301医院精神科那个主任,“这不是我可以解决的哲学问题。不过有个医生给我讲过,只要现在的你拥有感受,那么就意味着,此刻的你是过去所有的你的集合。你始终还是你。”

  这是第一次公开技术。之前总是考虑太多,担忧会激起人类宗教等方面的矛盾,所以决定将长生技术交由各个政府决定用途。但这一回,我总觉得,得相信点什么,比如人类本身对美的向往。死亡是丑陋的,生命是美好的,人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尽力追求达到个体至臻。

  也可能因为这是最后一次,我破拐子破摔了。

  三叔回长沙前,我将齐羽的事告诉他,他却提了一个问题。

  “你还记得大学填志愿吗?”

  确实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只记得自己填的建筑设计,本以为选择这个冷门,爸妈会吵吵,按照当时的社会潮流,听从专家推荐填个生物工程。但他们没表态,只说一切由着我去,搞喜欢的工作是好事。毕业后我确实接过一些建筑设计的活,不过都是公司分包的家居装修,后来事情多起来,身不由己半路出家当了土夫子。

  三叔摇摇头,“你没注意到,你从小到大,我们都在刻意引导你的兴趣爱好,这当然也是爹的主意。”

  我有些不解,但爷爷这样做总有他的理由。

  三叔看向爷爷的书房,“没知识的土夫子,靠的全是拿命碰出来的经验,你系统学过,肚子里有一套原理,下墓碰到再陌生的结构,都能分析出生路。这是有文化和没文化的区别。”

  我看向那扇半开的书房窗户,奶奶每天都会打开通风,那间屋子的东西几年来都没变过,“我理解的。”

  生在这样一个家族,下墓是必然。就像小花,就像秀秀。无论他们保护得再好,我总会踏进局中,爷爷只是希望我日后遇上难关,能有一线生机。

  五月中旬,霍老太因突发心脏病离世。

  吴家前去吊唁,我站在人群中,看到秀秀跪在堂下,头戴白孝,脸上哀伤夹杂坚定,慢慢见得霍家当家人的风范。出殡那天,霍宅门口红色的火炮纸堆了厚厚一条街,红旗停满两道,围观群众不少。我坐上去墓园的车,看了眼一片晴朗的初夏天。

  九门老一辈的历史彻底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