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依语清浅一笑，用目光描摹萧灵蕴的眉眼，这时候她早已经不在乎能不能直视圣颜了，她刚才都说了想生龙子夺皇位了，现在还有什么做不得的。
早些时候不知道陛下是女子，也没觉得这样嫡仙般的容貌和气度放在男子身上有什么不对，这可是世家子弟追求的碎琼乱玉啊，嫡仙临世，高洁不可攀，也难怪一些世家子和世家女对当今陛下如此推崇。
可知道以后再看，就觉得这样的容貌生得过于美了，也就是平时萧灵蕴身上威势浓重，作风又漠然无情，别人不敢直视她，所以才看不出陛下虽然美得雌雄莫辨，但新月生晕，清雅脱俗。
要是陛下散着发，常笑笑，不再是一副想抄你全家的表情，估计就没人能认错了。
凤鸾宫的那位娘娘可真是好福气啊。
可不是谁都有那位娘娘那么好的命的，谢依语在谢家的日子再苦也苦不到哪去，毕竟是千年世家，光是仆从就无数了，怎么都不会短了她的吃穿，只是如她所言，天生反骨，不甘心困于已经烂到根子里的谢家，于是就轻易地背叛了自己的阶级。
其中未尝没有前面这位陛下的原因，就算知道陛下是女子，就算没了天子光环，谢依语问了自己，难道就不动心了吗？
只是她的动心和她的阶级一样，只要有价码，就可以弃之如敝履，她谢依语可是曾经被亲生父亲评价毒蝎心肠的女人，可不能被情情爱爱绊住了脚。
萧灵蕴清凌凌的目光看过来，谢依语不在意地笑了笑，一点都不对自己刚刚的走神感到愧疚，想到刚才萧灵蕴所说的风骨，她柔美的脸上出现了讥讽，“或许世家最初也曾出过名士狂生，也曾有过辞赋风骨，甚至现在一些世家子弟也有着自己的骄傲，但如今各个世家除了空有一张脸，剩下就是空空如也的脑子了，而且世家的存在本身就代表着和百姓、天子不同的权柄，这种尾大不掉的存在，陛下难道不想取缔吗？”
再长久的事物都会被时间雕刻出其他模样，更别说世家了，在前朝牢牢把控着一部分天子的权利，如今上了瘾，想如法炮制再控制大燕和萧氏皇帝，也不看看她面前的这位答不答应。
这位陛下可是连自己皇位都不在乎的狠人，你指望她在乎世家？她巴不得世家赶紧消亡啊！
萧灵蕴再次发觉淑妃的又一技能——口舌如簧，对自己和谢家的仇恨半点不提，含糊不清，反倒站在萧灵蕴的立场劝她赶紧搞死世家。
她眉眼沉了下来，耐心已经告罄，“朕对你和谢家的纠葛不感兴趣，你若再拿不出朕感兴趣的东西，你就真的可以穿着这身朝服出殡了！”
谢依语叹息：“好吧，既然陛下不想和臣妾多待，那臣妾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谢家虽然没有和西夷有染，但和前朝那些人不清不白。”
这句话又成功勾起萧灵蕴的兴趣，坐姿也不像刚才那么随意了，目光灼灼地看着谢依语，似是在催促她刚才往下讲。
了解这位天子的平生就知道，这位绝对在想着怎么给自己的贵妃报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更何况还是以小心眼、蛇精病出了名的萧家皇帝。
谢依语也没有吊萧灵蕴的胃口，如实告知谢家和前朝余孽的关系，以及前朝余孽和西夷的关系。
也没什么复杂的，前朝灭亡在于末主昏聩残暴，好大喜功，奢靡无度，其中也有世家的一些推手——这是想自己上位当皇帝的，只是没想到杀出萧灵蕴的先祖，也就是那位燕太宗，此人运道极好，好到一些世家到最后都放弃与他相争了。
除了燕太宗的妻族，剩下的世家和萧家也没多少关联，而且萧家人更是头铁，不需要世家对萧氏的大燕指手画脚，所以自然割裂了，更别提有时候萧氏皇帝们会下意识地坑世家一把，本就不怎么样的关系就更雪上加霜了。
前朝余孽也是，对萧氏满心仇恨，于是一来二去就勾搭上了。
世家还没蠢到去让前朝余孽造反，只是提供粮食和一些淘汰的武器，当前朝余孽勇猛到废了霍四将军一双眼睛的时候，他们也没想到这群只会躲躲藏藏的废物也有站起来的一天，可惜这件大事做成了以后，大燕也待不下去了，只能跑去西夷躲难。
这批前朝余孽就进入了丘林休屠的眼，他们想丘林休屠描绘大燕有多么繁荣富饶，又多么的地广物博，可惜都没引起丘林休屠的兴趣。
前朝余孽的头目想起了来到西夷听到的一个传闻，这位残暴的首领似乎更偏爱纤细俊美的美人，这样的少年他也颇具好感，连唯一的孩子什么时候搞出来的，外人都不知道。
所以他说起了大燕天子的样貌，果不其然，勾起了丘林休屠的兴趣，以及攻陷大燕京都和掠夺大燕天子做宠物的欲望。
当说到丘林休屠为什么要对大燕起战事的时候，谢依语也如愿看到了一张铁青的脸，甚至浑身还嗖嗖往外放冷气。
还没等萧灵蕴生够气，谢依语又吐露出一件密事，当初那个登月碰瓷的宫女杏儿是她的人，准确来说是谢家安插到宫里的人，不仅搜集消息，也负责监视谢依语。
可谢依语是那种任人摆布的人吗？
她不是，所以她轻易挑起了杏儿的贪婪和不甘心，不想自己大好年华在宫里蹉跎，最重要的是不甘心只做一个小小的宫女，所以她把主意打到罗士和身上，暗中苟合。
还没等谢依语拿着这个把柄让杏儿做双面间谍呢，她怀孕的事就被同屋宫女揭露出来了，然后她眼一闭心一横，栽赃起了陛下，说孩子的父亲是萧灵蕴。
如今看来，陛下和姝贵妃当时的心情估计有够复杂的，也不知道谢家当家主母，也就是她的嫡母是怎么想的，送那么个蠢人进了宫，还没怎么样呢就送了人头。
就算是谢依语也体验了一把无语凝噎之感，也是她入宫以来第一次知道了不可匹敌是什么感觉，哪怕是专宠如此的姝贵妃都没有让她那么绝望。
同样想起那个脑子不好使的宫女，萧灵蕴嘴角抽搐，隔了那么久，她还能想起当时的想法，这是哪里来的鬼才，真特么别具一格，要不是她把阿姒气得太狠，说不定萧灵蕴还有心情接着看她演那么一出大戏呢。
按理来说，萧灵蕴是那种万事不入心的人，但时隔许久，她已经能想起那位叫杏儿的宫女，可见此人给她留下了那么深刻的印象。
萧灵蕴可算见识到了，人在恶向胆边生的时候能做出什么样的蠢事，说蠢都是抬举她了。
只是没想到是谢家的人，别说她当时没有猜到，就算现在知道了真相也有点不敢相信，毕竟世家再堕落，也不会像是能干出这样蠢事的，那只能说明是这个杏儿的问题了。
而且，据萧灵蕴推测，霍姒对杏儿也应该印象很深刻……嗯，是想起了就要拔剑的程度。
于是在所有人的默许之下，绥阳公主府很快就落得和威远伯府一样的待遇，而罗士和显然不是能抗压的性子，自然不像宋景钧那样又走出一条路来，杏儿虽然不得公主府人的喜欢，但她和罗士和的婚事在陛下面前过了明路，又不敢虐待她，所以只能捏着鼻子自认倒霉。
萧灵蕴盖住额头，露出一个啼笑皆非的笑容，想起来都是哭笑不得的程度，对着谢依语摆摆手，“莫要岔开话题，说回正事。”
真当她不知道谢依语是故意笑话她的？要不是现在有求于人，她早就翻脸不认人了，真当她是个好脾气的人？
谢依语收回自己看笑话的目光，继续讲述。
就如同她的嫡母把杏儿安插进宫，意图监视谢依语一样，她在谢家也有自己的人手，早在少年之时，谢依语就知道自己以后要做什么了，她甚至在谢家家主身边都放了钉子，安插自己的人虽然比较难，但再难还能难过让萧灵蕴喜欢上她吗？
所以知道了不少隐秘，谢家也没想做逆贼，毕竟萧家江山看着挺稳固的，每次看王朝覆灭都有了经验，而且他们也怕萧家人的运道，就是那么邪乎，不信不行。
但他们绝不介意推波助澜，这次诚恩郡王谋反分两拨人谋划，一个是前朝余孽和诚恩郡王，另一个是谢家和肃王。
谢家和肃王知道了前朝余孽的计划，一边火上浇油，一边加快诚恩郡王的谋反进程，总的来说，这两个家伙都不是好人。
肃王想让他儿子成为皇太子，硬件设施比不上，那就让萧德尧成为萧烨嘉人生的一个污点；谢家不满下任皇帝又和世家不亲，要是萧烨嘉真和萧灵蕴的态度一样，之后世家的日子绝对不好过，那不如放手一搏，反正被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谢家没想到自己送入宫中的淑妃娘娘完美地达成了背刺的成就，这些年谢依语就干了两件事，一是勾引萧灵蕴，二是搜集谢家罪证，这种大家族的肮脏龌龊可不少，两件事总让她完成了一件事。
萧灵蕴眼神奇特地看着她，好似不相信她会那么干脆利落地交出谢家罪证一样，可她确实毫不犹豫地拿出来了，信件、账本……都没问题。
谢依语柔柔一笑：“谢家藏人和铸造武器应该还没变，至于其他的证据臣妾没放在宫里，狡兔三窟嘛，臣妾在这寂寞深宫着实没有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