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箊随护院行至一处僻静的厢房外,在护院为她打开门后,便凌空弹出一指,将他以内力点晕,随即抱着怀中人放到了床榻上。

  楚月灵平日甚少饮酒,方才被她喂了几口酒,此刻已是意识恍惚,眼神朦胧,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烫意,当真有了些醉酒之意。

  秦楼毕竟是青楼,楼中姑娘们所着皆为轻薄柔软的纱衣,她为了扮作那名叫做桂魄的花娘,亦不得不穿了一袭素淡的白色纱裙。

  眼下她神态似醉似醒,双眸潋滟迷离,眼睫上蒙着一层细润的水光,细腻白皙的肌肤因微醺的酒意而泛了一层明丽的淡粉,浅淡绯色自白纱下若隐若现地显露,便于无知无觉间流露出了一分妩媚风情。

  粉融香雪透轻纱,酒红初上脸边霞……

  林箊从未见过心上人如此娇柔懒媚的模样,将往日端雅温静的面貌尽都颠覆,叫她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地放了轻,明亮的双眼中也添了一抹幽邃的暗色。

  昏沉之间瞧出了眼前人目中幽深浓厚的情意,楚月灵心口微微发烫,眼中湿意更重了几分,只扬起头安抚般地吻了吻她的唇,敛着羞赧之情低声道:“此处不可……”

  察觉到她有些紧张的心绪,林箊回过神来,便笑着低下头去,温柔地吻着她的额。

  “我自是知晓此处并非安稳之地,畹娘安心,我用内力为你将酒逼出来。”

  她将榻上人半揽着抱在了怀中,滚烫的温度透过单薄的纱衣清晰地传至身前肌肤,令她双眼微微暗了暗。

  好烫……

  勉力压下心中那些晦暗纷杂的思绪,林箊牵过怀中人的手,指间凝起一道内力点上她小臂,片刻后,一缕酒液便从楚月灵指尖渗出,滴落在了地面。

  随着酒从体内被逼出,楚月灵思绪渐渐清醒过来,只肌肤还有些不胜酒力的薄红。

  林箊吻了一下她透着粉的耳朵,温声道:“畹娘在此稍待片刻,我去为你取一套衣裳来。”

  楚月灵双睫轻轻颤了颤,并未言语,只安静地坐在榻上,垂了颈将眼中那些内敛的羞色尽都掩下。

  不多时,外出的人返回了房中,手里拿着两套侍女的衣装,为自己与榻上人换了一身穿着。

  将那身有些轻浮的纱衣换下后,楚月灵神色慢慢回复如常,言谈之间又是温静从容。

  “秦楼地广人杂,他们应当很快便会发现我们不见了,如一并查探的话恐怕有些耽搁时辰,我们不若分头行动,此君去正堂探察情况,我留在这后院看看有无异样之处,待两刻钟后我们在秦楼外碰面。”

  后院往来人较少,应当比较安全,林箊想了想,便点头应了,握着她的手嘱咐道:“此地习武之人众多,畹娘务必小心,若发觉不对便立即离开,不必顾及我,他们非我对手。”

  “我知晓了,你也当心。”

  商定之后,二人便出了厢房,各自往不同方向而去。

  林箊沿着来时的路穿过垂花门回到了秦楼正堂,正堂中仍旧笙歌阵阵,欢笑声不绝,一派宁和平静,想来流凰尚未发现她们如今已脱了身。

  所幸这秦楼中的侍女也都以面纱蒙了面,使得她混在一众杂役中看起来并不显眼。她不紧不慢地穿行在花娘宾客间,时不时为客人端茶添水,目光不露声色地扫过四周,未花多少时辰便将正堂中大致情况都探了个清楚。

  这秦楼正堂的护院武功并不算高强,只是人数多了些,尚不必太过在意,而令她真正留心的是二楼雅间外分散站着的十数名武者,他们虽与大堂中的护院着装相同,可举手投足间却敛着一股沉浑的气息,显然内力不浅,且站位分布错落有致,宛若一张张开的网,似是在等待什么人到来。

  林箊若有所思地垂眸忖了忖,在行过一名侍女身旁时随手将她放在一旁的酒壶端了走,而后神情自若地托着盘中酒水朝二楼走去。

  守在二楼的护院侧目看了她一眼,见她并无异样,便未曾多加留意,任凭她端着酒上了二楼。

  二楼共有十七间雅间,大半都已有了客,林箊趁他人并未注意时随意进了一间空房,将手中酒放下,手在桌上叩了叩,回忆着方才捕捉到的细节凝神思索起来。

  门外那些护院看似是在防护楼中秩序,可她在靠近他们时却察觉到了一丝极细微的杀气,他们并不是这楼里的护卫,而是蛰伏于此的杀手,只不过他们要等的人应当尚未出现,于是现下仍维持着短暂的平静。

  能够让十二兽如此慎重对待的究竟是什么人?

  林箊眸中闪过一抹深色,将盘中酒水放在桌上后,又拿起空盘朝外走去。

  离与畹娘约定时辰还有一刻钟,左右来都来了,既恰好遇上如此良机,不若便留下来看看热闹。

  她低敛着眉目自雅间内走出,行步徐缓地回到楼梯口,正待自楼上走下时,却有一抹明艳的绯色迎面映入她眼帘,叫她一时凝固般地怔在了原地。

  身着红裳的年轻女子在几名苍衣侍从的簇拥下从秦楼外走入,神色漠然地往正堂中走来。

  她容颜妍艳,风姿傲人,可面上神态却如死水一般平静淡漠。那双往日明丽的桃花眼是冷的,似敛了冬日里的残雪,无波无澜地透着一片冷寂,脸颊瘦削得微微凹了下去,肌肤也白得没有什么血色,周身尽是慑人的冰冷威势,令旁人看都不敢多看她一眼。

  明月……

  她为何会在此处……

  汹涌杂乱的心绪叫林箊神魂恍惚,呼吸都似被凝滞住,眼见女子离自己越来越近,她忽然意识到什么,神色骤然一变。

  明月如今是关山家的家主,十二兽要杀的正是她!

  林箊勉强平复下纷乱的心神,目光四下扫了一眼,随即行若无事地继续朝下走去,直到两人将要擦肩而过时,她状似不经意地撞了一下从旁走过的侍女,侍女手中端着的酒水顿时洒了出来,尽都泼在了红衣女子身上。

  不待其他人反应过来,她当即神色慌乱地走上前去,颤着声音不断躬身赔罪:“全是我的错,是我未曾站稳,请小姐莫要责怪她。”

  “噌”的拔剑声响起,一旁侍从立即走近前来隔开了她二人,手中剑横在她颈间,询问般地回头看向身后女子,“家主?”

  关山明月垂眸看着自己湿透的红裳,面上晃过一丝沉冷怒意,却未多看那侍女一眼,只有些不耐烦道:“放她走。”

  “是。”

  侍从一声应下,将架在侍女颈间的剑收了回去,而那侍女几经犹豫后却并未离开,只是怯生生地低着首道:“后院有换洗的衣物,小姐如今身上沾了酒水,定不舒服,不如同我……奴婢去换一身衣裳吧。”

  楼梯间的异动已叫二楼的护院有所察觉,身后传来窸窣的响动,林箊不敢冒然抬起头来,只能遏抑着焦急的心绪等待身前人回应。

  少顷静默后,微漠的话语声终于响起。

  “我同她去换件衣裳,你们在此等候。”

  几名侍从犹疑了一瞬,却在女子冷眼睨来时身子一颤,连忙低首应下:“是。”

  林箊松了口气,喏喏地走在前头引路。

  “请小姐随我来。”

  身后护院似是见他们并未走上二楼,心下有所顾忌,于是按捺着未曾动手。

  出了众人视线,林箊当即加快了脚步,牵过身后人的手,一路行步如风地带着她来到后院一处隐蔽的角落,确认四下再无他人,才转身沉凝道:“此地危险,快带着你的人速速离去。”

  关山明月一把甩开她牵着自己的手,冷声道:“你是什么人?”

  林箊一怔,呆愣地抬眸看了过去。

  入目尽是透彻的冰冷,那双看着她的眼睛中满是陌生的警惕与被冒犯的愠色,其中找不到一丝一毫熟悉的痕迹。

  她竟没有认出自己……

  “我……”她嗓音顿了一顿,略微低下首去,再出口时便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滞涩,“我是这楼中的杂役,先前无意间听到楼里的大人说要在今日埋伏一人,我见小姐风姿不俗,想来应当就是他们在等的那人,因此才有意拦下了小姐。”

  听得眼前侍女所言,关山明月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我为何要信你?”

  未曾想到她会不信自己,林箊有些焦灼地抬起了头,却在触及到眼前人目光时话语一滞,眼睫轻颤着垂落下去,须臾后,低微的话语声似雾一般缓缓散溢出。

  “……我绝无伤害小姐之意,还请小姐信我一回。”

  关山明月仍是未作表态,只淡淡道了一句,“我知晓了,去替我拿衣服来。”

  林箊抿了抿唇,未再多言,前往近旁的某位花娘住处取了一套较为寻常的衣裙来给她。

  关山明月似对手中衣物有些嫌恶,面上神色沉冷,却未出言挑剔,自去厢房中换了衣裳后便朝正堂折返。

  林箊隐在暗处,见她回到正堂后便带着侍从离开了秦楼,总算放下心来,而后院也在此时传来了嘈杂的响动,流凰似是发觉了她失踪与侍女被打晕之事,派了护院来楼中四下搜寻她踪迹。

  离与楚月灵相约时辰已近,此地事情已了,她未再多做停留,将身上的侍女装扮脱了后,便随着离去的人潮不声不响地出了秦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