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山里的时候有过一次人口普查,四眼当时跑前跑后又找关系又交钱。
那时候网络信息还不发达,很多事都不用实名制,办事都是直接去办理窗口排队。
贺仪还记得那个时代的生存法则。
但晃眼间就过去了这么多年。
他并不觉得日子有多快,可很多东西就是悄无声息的变了。
就比如自从火车实名制之后,他再也没做过火车,很多需要身份认证的地方他也都没去过。
他从那个地方爬出来,又好像始终都没打破身上的壳子。
时代滚滚向前,现在他乍然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在岁月洪流的冲击下,到了某个边缘角落。
贺仪有种自由的感觉,好像这一刻他才从当年那个小土山坳里走出来。
可这份自由太庞大,庞大的他近乎窒息。
仿佛一个将死之人猛地被灌入一吨纯氧,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感受,就被时代的大风吹折了翅膀。
贺仪边笑边哭,嗓音沙哑撕裂,双眼通红,像个情绪失常的疯子。
他不能告诉杨福生他现在连户口也没有。而不去南方,也只是因为买不了车票。
……
陈宏的案子由杨福生老家那边负责。
协查通报一出,这边的警察调出出行记录,就把人带走了。
杨福生给贺仪说了来龙去脉,但情况并不乐观。
那三百万是他们联系组装机零部件厂家的,有一部分走的海运,严格来判算走*。
尽管前些年电子市场风生水起,行业寸土寸金,很多事都是不争的事实,是公知的秘密。
可胜久必衰,他们偏偏处在宴会的尾声。
这场不可避免的血雨腥风还是无差别的落在的他们这些人身上。
清晨的阳光从窗户照耀进来,屋里因为搬家的缘故掀起一些浮尘。
有些家具被挪了位置,抽屉和柜门敞开着,客厅零零乱乱摆了好几个没封口的大口袋,地上还有些塑料袋,纸壳子,产品说明书之类的。
这个“家”已经被翻得不成样子了。
杨福生坐在一堆凌乱的家具里搓着大腿,只觉得自己办错了事,心里没底的安慰道:“也不一定,我回去找找关系,打点打点。”
贺仪又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那……你快回去,我这里没事。你回去帮帮我哥,还有办法对不对?”
杨福生烟还没抽完,贺仪就撵着他往外走。
他只好掏出一张卡。
那是他和陈宏提前说好的,无论怎样,不能两个人全搭进去。
不管最后谁进去,对方一定要拿出一部分钱出来给对方家人作为补偿。
他有爹娘,有老婆孩子需要照顾。而陈宏则需要给贺仪留一部分钱做生活支出。
杨福生当候还纳闷为什么一定要把这笔钱给这么一个没血缘关系的远房弟弟。
兄弟俩从小就相依为命,可能也是有感情了。
杨福生那时候只觉得贺仪命好,没爹没娘好歹还有个哥疼他。
可现在他不知道这算好还是不好。
这俩兄弟之间的牵扯,哪怕很多同床共枕的身边人,也做不到这个份上。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如陈宏所说。什么样的,“见不得人”的关系?
杨福生站在门口,把剩下的烟都抽光了。
……
卷卷的尸*又放了一天,客厅隐隐有股腐烂的味道。
贺仪不得不把狗清理掉。
他用箱子装着狗,步行走了很远,找到一处僻静的荒地。
他做这件事的时候又显得很平静,仿佛大脑中的惯性记忆在渐渐哄骗他从方才的恐怖认知里逃出来。
明明知道,可是却不害怕。
就像有张温暖的手掌轻轻摩挲他的后背。
就像小孩子躲在被子里哭累了,终于蹑手蹑脚的爬起来,开始收拾乱糟糟的家。
那个人无论走多远都会回来,从来都是这样。
太阳明天还会再升起来。
贺仪相信陈宏,所以他暂时不想那件事。他有太多事需要做,家里太乱了,他得慢慢整理。
他在想卷卷。
出来的时候应该把剩下的狗粮带出来一起埋下去的。
不过没关系……
日头西斜,贺仪拍了拍小土堆。
初冬的空气已经些微凌冽,天黑的早,远处的树林里有一群“啊啊”叫着的鸟儿。
也许是蹲了太久,他起身的时候眼前猛地一黑,天旋地转。
心脏像被人凭空打了一枪,疼得不受控制一阵抽动,手里空落落。眼泪就流下来了。
贺仪在那段小路上站了好一会儿,忽然逃也似的往反方向走。
要去新的地方,要买新的东西。
这个时间很多店都关门了,他不得不顺着马路继续走。
周围的建筑有些千篇一律,商铺,小区……
贺仪不喜欢出门,他以前出门也是那几个固定的地方,对这个城市并不熟悉。
他感觉这个城市又变得陌生了。
现在是晚上,路灯昏暗,他什么都看不清,顺着光亮走到一处热闹的街道,在城市中央的人群里,贺仪又觉得熟悉,无头苍蝇似的在里面乱转。
此刻华灯初上,年轻的男孩女孩手牵着手在街边闲逛。
街边卖糖葫芦的,卖烤肠炸串的,桥上人来人往。
贺仪记起来了。
这是他们刚搬家的时候看烟花表演的地方。
他们第一次接吻是在这里。
贺仪开始回想到底过去了多久,一年还是两年。再次看到这些建筑并没有初见时那般恢弘,也许是因为现在不是节日,街道两侧房子上的灯带都没开。
他忽然迫不及待的想找到曾经游离辗转过的那个路口。
一条条街走过去,直到人流渐渐稀疏,街面上有的商铺都关门了。
还是没找到。
贺仪是真的累了。
他走在街道中央。
可即便找不到他也不想回家了,家里什么都没有,连狗也没了。
……
“哎,同学!”
贺仪失魂地往前走,忽然听到背后传来女孩声音。他四周看了看,并没有其他人。
“同学”应该是在叫他。
他回头,发现两个长发女生。
其中一个女生略上前一步:“同学你好,请问我能加你个微信吗?”
另一个女生问:“我们是科大的,你是哪个学校?”
“……”贺仪恍惚听着刚才那声余音犹在的“同学”,嘴唇轻轻颤抖了一下,“没有。”
女生疑惑的笑了笑:“那……就留个手机号呗,你告诉我我给你打过去。”
“我不是‘同学’。”贺仪想了想,继续说,“手机……没有了,家也没有了。”
他说这话的表情实在太复杂,崩了一整天的情绪此刻像泄了闸的洪水一样往外涌,话说出口眼泪就跟着出来了。
他背着路灯灯光,长发披在肩上,发尾被光照耀的发出浅淡的金色。从远处看让人疑心他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像一只坠入人间的天外之物。
可从近处看,却能看到他眼眶红地吓人。加上身高的压迫,这只漂亮的天外之物一下子变成一只满心怨念的游魂冤鬼。似乎下一秒就要疯魔了。
“哎你……对不起对不起啊。”两个女生慌乱地道歉,互相拉扯着忙不迭跑开了。
“……”
贺仪不记得自己在路边待了多久,胃里因为长时间没吃东西,现在翻涌着难受。
他站起身,路口处有个卖煎饼的阿姨叫道:“同学!来个煎饼不?今天面糊没用完,还有鸡蛋。”
贺仪看过去,中年妇人热情的补充道:“阿姨送你一个吧,最后一个不要钱啦。”
她说完也没等贺仪应下,就把剩下的面糊舀到了铁板上,手法熟练的推面糊,磕鸡蛋,铁板上滋滋冒热气。
旁边卖烤串的人家正在收摊,搭话道:“我们都看你在这儿转了一个晚上了。”
“是不是跟女朋友分手啦?嗐,现在年轻人谈对象分分合合的,分了就换一个呗,这么好看的小伙子长得跟明星一样,想追什么样的姑娘追不到呀?”
“对呀,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们这么大年纪,正是好时候呢。你们大学生都有出息,学什么都有出息。不像我们家那个臭小子,高中没念完就不念了。”
“……”
“吃辣椒吗同学?”
贺仪摇头。
几家尚未收摊的摊贩忽然给这半死不活的夜市平添了几分烟火气,可贺仪并没有觉得慰籍。
他感觉自己站在这里仿佛披上了一层羊皮。
他不是大学生,他一天学都没上过。
阿姨把煎饼装好塞在他手里:“趁热乎,凉了就不好吃了。”
“不用不好意思,这阿姨在这儿念叨半天了,你要是不吃口饭她今天收摊都不踏实。”
“谁家没个孩子啊……”
几个附近的商铺你一句我一句。贺仪拿着煎饼呆了一会儿,然后一口一口几乎是狼吞虎咽。
阿姨乐呵道:“慢点儿吃啊同学。没什么天塌下来的事,健健康康,平平安安,过普通人的日子呗。苦一天乐一天。吃完了就回去,遇到什么事儿就去解决,这么个大小伙子哭成这样,都把姑娘吓跑了……”
贺仪边吃边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不知道谁给他搬出来了个小凳子,贺仪哭着上下翻口袋,兜里有几枚硬币。
“不用给钱,说了不收钱。”
贺仪拗不过她,站立片刻,朝人鞠了一躬:“谢谢您。”
“不客气。”阿姨说,“有什么事儿都过去了啊,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得上课呢。”
贺仪点头,朝人挥手往反方向走。
走出去不远不近的一段路,再回头,只能看到那几家摊位前面红黄蓝绿的小彩灯一闪一闪的。在漆黑的夜里,像是一副安静的动态画。
巨大的天幕再次笼罩下来。
在这躺纵向街道之间,旁边两栋高耸的商场让街道显得狭窄。
贺仪稍平静了一会儿就觉得胃里在不停翻搅,他踉踉跄跄找了个垃圾桶又哇哇吐了。
他感觉自己正躺在一个狭长棺材里。
这片自由是他的囚笼。
……
……
后面的事贺仪记不太清了。
那段时间仿佛处于一种游离状态,一种怎么都无所谓的状态。
他在街上飘了两个晚上,就又回家了。
家里被搬得一团糟,他把东西重新归置好。杨福生来过几次电话,但他听到杨福生的声音就忍不住发抖,后**脆把电话线拔了。
他新买了一部手机,去营业厅办手机卡,人家说需要身份证。
他就去办了。
办理身份证需要上户口。贺仪以前觉得这事难如登天,但真正去录的时候却没有想象中难,又或许是成年人没有那么多条款限制。
对外的那套说辞都是编过的,他在心里编了很多年了,瞎说都用不着打草稿。
等拿到身份证,就快到农历新年了。
贺仪准备去一趟南方。
他不想听到杨福生的声音,只给人发短信。
杨福生编辑短信的语气显得很小心:冉冉可想你了,你过来跟我们一块过年。以后你有什么打算,要不就待在这边。我给你找工作,什么都不用操心。
……
……
法院判决就下来了。
陈宏被判了七年。
贺仪有好几个晚上都在做梦,梦到以前的日子,梦到了记忆里的第一场雪。
那时候他们住在环境很差的地方,他们睡在厂子里的员工宿舍,睡筒子楼。
那么遥远的日子,距离今天也才八九年。
所以七年到底是多久?从什么时候开始算,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那一年他跟陈宏出来,仿佛是他生命里的一个“新生”。
而现在他要把这一切推翻,在没有陈宏的日子里再重新活一遍。
他想不出那到底是多久。
贺仪第一次清晰的感知到这个世界,像很多年前张蝶生说的,人人都应该遵守法律。
他第一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从法律的角度看,王力不是因为坏所以才不遵守法律,而是因为他不遵守法律,被判定为坏人。
因此这个世界的善恶又上升到了另一个层面。不是于个人而已的利弊关系,而是一种客观的存在。
无论是他还是陈宏,都被包裹在那种污泥里的时间太久。
对于很多是非判别,都太迟钝了。
贺仪觉得心脏疼,他一想到和陈宏有关的事就控制不住的难受。
这个名字在之后的很多个昼夜,在他想起来的时候,都会像一把尘封的钝刀,一点点磨耗他的心脏。
在农历新年的前几天,他终于见到了杨福生。随后去见了陈宏。
陈宏精神看起来有些疲惫。他头发被剃得很短,发茬下是青色的头皮。
拿起电话的前几分钟贺仪一句话都没说,一直在哭。
他情绪根本没办法稳定下来,最后只能边哭边说。
里面怎么样?我有身份证了。坐飞机来的……我想你。卷卷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贺仪自顾自说了很久,陈宏一句话都没说。
说到最后贺仪趴在玻璃上哭的泪眼迷蒙:“哥,你为什么不说话?我想你了……”
“……”
“你不想我吗?求求你说句话好不好,我很久没听过你的声音了。哥?”
过了很久陈宏才开口:“让杨福生给你安排个活。”
“你都不说一声就走!”贺仪说,“我打你电话没人接,怎么都找不到你。你说住几天就回家,结果呢?”
隔着玻璃,陈宏显得很平静。
他静静和贺仪对视了一会儿,慢慢开口:“好好照顾自己……别找我了。”
贺仪只觉得他这一刻看不懂陈宏。
以前他总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到某种羁绊,就好像连在他们之间的一根隐形的线一样。
和这世界上其他的人相比,他们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关联。
这种感觉充斥着贺仪的生活,也渗透着陈宏的生活。他们说话,呼吸,只要是存在,彼此之间就一定能产生千万缕联系。
可是现在,贺仪忽然感觉不到了。
就在那一个瞬间,陈宏用眼神告诉他:断了。
不像平时那样一五一十的讲道理,也没有吵架生气不回家。
贺仪流着泪错愕地看着对方从椅子里站起身,轻轻放下电话,转过身走了。
陈宏走了。
那边的一位警察把屋里的门关上,眼神示意他:回去吧。
贺仪并不记得自己大吵大闹。玻璃是隔音的,里面根本听不见。
他感觉自己的人生又一次降下暴雨,比幼时被四眼吊起来打的恐怖长夜都要猛烈。
如果内心的挣扎能具象化,贺仪觉得自己一定在经历凌迟。
有无数个细小尖利的刀片从皮肉里嵌进去,一层一层把他割开。
心脏里浑浊的血液仿佛倒灌进了肺部,血雾沿着肺管涌到鼻腔,他的五官被浸泡在这里,人也要烂在这里了。
……那就烂在这里好了。
可过了很久,贺仪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经历凌迟。
他坐在温暖的接待室里,窗外的天气晴朗,阳光明媚。
他仍然无恙。
有警察进来,他就被带了出去。
等回到杨福生家里,那种凌迟的感觉仍然若隐若现。
贺仪有时候感觉有另一个灵魂在无时无刻替他遭受精神凌迟,好保护他这副皮囊完好无损。
渐渐他觉得自己的大脑都变麻木了。
冉冉现在在上小学,小姑娘扎着两条小辫子,脸蛋嘟嘟的。
显然,之前杨福生说得都是客套话,冉冉不记得贺仪了。
她只知道小时候有个一起陪她玩的大哥哥,但并不记得有那么高,大哥哥忽然变成了大人。
在家的时候冉冉很少和贺仪说话,当然,贺仪也拒绝和任何人沟通。
这里是杨福生的一家三口,贺仪以前拼命向往过的一家三口的生活。
可现在他并不觉得融洽,而是有种外来客的不自在。
这种不自在充满着他的生活,在吃饭的时候,在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在杨福生爸妈过来,两家人说说笑笑埋怨家长里短……
贺仪不知道南方也会那么冷,明明印象里小时候山上的树一直是绿的。
过了一段时间他就从杨福生家里搬了出去。
他不熟悉这里,口音也好,环境也好,对周围的风俗民情也都很陌生。但他要留下,因为陈宏在这里。
年后好不容易又挨到了探望的日子,可陈宏却不再见他。
一次不见,两次不见,次次不见。
不见他就天天去,几个值班警察都认识他了,但陈宏还是不见他。
到后面贺仪开始怀疑是不是消息没传过去,又或者陈宏换了地方,他甚至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死了。
杨福生有朋友开了家轰趴馆,里面缺个常驻收银。
他把贺仪介绍过去。
工作没什么难度,订单都在电脑上,只需要核对房间价格和旅客信息就行。休息室有床,还有个燃气灶,可以自己做饭。一个月工资两千六。
工资不高,工作不多,就是占时间。
贺仪就没时间去叨扰警察了,但一有空还是会去。
将就过了几个月,也还凑合。就继续将就下去了。
去轰趴馆的多是年轻人,大学生居多。
贺仪上班没事情做,前来搭讪的男男女女给他造成不少麻烦,他就又把书捡起来了。
一说要准备高考,那些人就不打扰他了。
说多了贺仪自己也觉得是真的,他以前听李晓姗说过一些高考信息,又在网上查,居然查到了成人高考。
贺仪就在轰趴馆断断续续复习,期间还认识了些大学生朋友,有不会的题他就直接问他们。
因为一直在看书,他高考基本也没费什么力气。
那年他19岁,搬到了北方的某所985大学校园。和同龄人差不多的年纪,他学的法律。
大学期间还接触了一些金融知识,就想办法把卡里的钱翻了几番。
他和其他的大学生一样,参加社团活动,在某个社团组织里当了部长,大三又升到了主席的位置。
贺仪感觉自己忘了很多事,很久以前的事情好像怎么都想不起来了,他也很少想起自己以前的经历。只记得自己似乎有过一个很喜欢的人,但他想不起那人是谁——
其实也不是想不起,最开始的时候他是不想思考那些。到后面,大脑就很自然的忽略了。至于是从什么时候忘记的,贺仪说不清,毕竟忘了这件事本身就是放弃。
忘了的人,应该也没多么重要。
可他在以后的日子里,确实再没碰到过任何一个人,能像那个被忘记的人一样,即便在记忆里变成空荡荡的一片空白,也能让他泛起涟漪,甚至有时候,是生理上的惊涛骇浪。
贺仪不清楚为什么明明想不起来,却还有那种感觉,心脏像被狠狠碾压。
他去医院检查,心脏没问题,反而查出了胃病。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大三,当时他刚和几个同学吃完饭,回自己租的房子。
那个男人站在那个桥洞下面,眼睛湿漉漉的看着他。
贺仪就把人带回家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草率把一个男人带回家,可他觉得自己不收留他他马上就死了。
男人说自己叫“张蝶生”。
贺仪腾出了一间屋子,开始照顾“张蝶生”的起居。
他感觉自己喜欢上了这个人。
这人一出现,心脏就不疼了。
“张蝶生”是药,很奇怪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