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和陈宏一起住?”
审讯室内灯光冷淡。
“我没和他一起住。”贺仪淡淡道,“只是偶尔过去。”
“你们怎么认识的?为什么结仇?”年轻警察继续追问。
贺仪眯着眼看向他,答非所问道:“您谈过恋爱吗?”
“我结婚了,你呢?”
贺仪还保持着那个姿势,略打量了他一会儿:“警官,有我爱人的消息了吗?”
“你爱人是谁?”
“张蝶生。”
“那张蝶生,参与杀害陈宏这件事了吗?”另一位年长些的警察缓缓道,“贺仪,不要为了逞一时英雄自毁前途。”
“没有。”贺仪眸子冷漠地看向他,“蝶生喜欢陈宏,我就把他杀了,这件事蝶生并不知情,也从未插手。”
他这个回答让负责审讯的警察些微意外。
毕竟在这个节骨眼上报案说张蝶生失踪,将人推进警方视线,相当于带着人往枪口上撞了。
老警察捋了捋思路问:“张蝶生喜欢陈宏?”
“是。”贺仪仍保持着那个慵懒姿势。
“那你和陈宏呢?”年长的警察拿笔在一叠A4纸上圈圈点点,问道:“你和陈宏有没有谈过恋爱?”
“没有。”
“有过性生活吗?”
“……”
贺仪目光沉沉盯着对面的警察,老警察抬起头,眼神同样像把锐利的尖锥直视着他。
旁边负责记录的小警察从电脑侧面轻轻瞥了一眼,但马上被贺仪察觉看了回来,冷冰冰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小警察赶紧往显示屏后挪了挪,键盘敲得劈里啪啦响。
隔了很长时间,贺仪缓缓道:“您问的太宽了。”
老警察沉吟片刻:“贺仪,你家卧室的钥匙呢?”
“那间屋子,你们最好别进去。”贺仪抬眼,压下怒意。
-
一小时前,李丘带人去贺仪家里。
贺仪平时不住在陈宏那,他有一套自己的房子。这是个中高端小区,距离市局不远。
李丘猜得没错,这人有很严重的强迫症。
贺仪家里所有东西都摆放的一丝不苟,没有一件多余物品。进门的时候他有种误入房地产商样品房的感觉。
没有一丝生活气息。
但贺仪确实住在这里,他们采集了到了对应的指纹信息。仔细分辨还是能找到一些生活痕迹的。
这人强迫症这么严重,居然还能忍受陈宏那种蜗居生活?
李丘想不明白。
也许他和陈宏住在一起只是为了找机会杀他,但那未免太复杂。又或许……贺仪这人有什么怪癖?
一队人搜查发现,贺仪家里的主卧居然上了锁。
那锁还挺高级,门上嵌着个液晶显示屏,连个门把手都没有!
正常人谁会在自家卧室上锁?
审讯室里,老警察催促道:“警察上门都是有搜查令的,麻烦配合一下,如果你不是凶手,也好早些洗脱嫌疑。”
“现在是你们要找我杀人的证据,而不是我要洗脱嫌疑。”
“卧室钥匙呢?”
贺仪淡淡道:“我真不知道。那间屋子是蝶生的,他从来不让我进。”
李丘找了个开锁师傅,但开锁师傅也没什么头绪。这是套智能门锁,连个锁芯也看不见,不知道门上有几道保险。
“暴力拆吧。”
李丘挑了个顺手的撬棍,用小锤子顺着门锁缝一点点砸进去。开锁师傅从另一端砸,几个人轮着撬了半小时左右才把锁拆下来。
李丘预想过最坏的情况。
贺仪说他和张蝶生住在一起,但他们从其他房间并没有找到另一个人的生活痕迹。
如果贺仪没说谎,那张蝶生要么对刺杀陈宏这件事早有预谋,提前将家里清理的干干净净了,要么……
这个人可能从来没出过这间卧室。
开锁前李丘反复敲门确认里面是否有人,都没有回应。
门锁松动之后,他那套智能门锁扣下来,透过门上的洞朝里看,微微皱眉——
确实有另一个人住在这里,但房间没人。
他推开门。
这间屋子的风格和外面冷冰冰的样板房截然不同,这像间属于少年的屋子。
屋里零零散散扔着几件当季衣服,窗帘被风吹起来,书桌上摆着一摞厚厚的复习资料,有的折着角,也有的夹了书签。
这满屋子的生活气息绝不是强迫症能接受的生活环境。
书桌上的书很杂很乱,有初高中课本,还有很多大学的书,都又破又旧。
李丘粗略地翻了几页,发现里面几乎所有书签上都工工整整写着一个“宏”字,后面跟着日期。
这些书签让他眼皮跳了一下。那不是最近日期,最近日期是在八年前,甚至还有十年前的——时间基本上和书本的老化程度相互对应。后面的“宏”字笔迹,也从歪歪扭扭,变得干净清瘦。
他一本本的检查,最早的日期出现在十五年前,那是个封皮都掉了的小学课本。课本印刷用的纸张很糙,书页甚至都有些发黄发脆。
“李队,有东西!”
小田从床箱里找到个箱子,是个笨重的棕漆木箱,箱子沉甸甸的,上面挂了把铜锁。
“这锁就简单多了。”开锁匠正要接过箱子,李丘伸手拦住他。
那箱子不小,横在床下面,宽约半米,长得有一米多。
李丘上前弯下腰,把耳朵贴在箱子上,缓缓地敲了敲箱壁。
他这动作把开锁师傅吓得不轻,忙躲到一边:“李警官,这……这里面是啥呀?”
“打开。”李丘说。
“哎呦这……”开锁匠背着工具包,磨蹭了半天才凑过去。三五下把锁捅开,连盖都没敢掀,麻利地退到一边了。
李丘又敲了敲箱子,猛地翻开盖——
那是满满一箱子书本。
李丘掀开的力度太大,箱盖带着上面的几个笔记本的封面都掀了起来,又哗啦啦的落了回去。
“什么宝贝书本还拿箱子锁起来?”
“张蝶生27岁的人了,怎么走到哪都背着这么多旧书?”
“不只是书。”李丘抽出几本,下面一摞一摞也码得整整齐齐,他翻了几下,“是日记本。”
有课本,也有日记,大多都是日记。
他随手翻开一本——
【今天把四年级下册的数学看完了,但是还没找到四年级上册。惬意惬惬惬qie、驼背驼骆luo驼tuo、烬烬烬……】
【……】
【想要MP3,不会念英语,光拼拼音算什么英语?但是哥挣钱太辛苦了,我要是也出去挣钱就好了……】
【不想出去,不想出去,不想出去。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这几天一只在下雨,哥都不回来吃午饭……】
【我爱你。love……】
【……】
“这是张蝶生的日记?”
“张蝶生他哥是谁?不会是贺仪吧?”几名警察看着那满满一箱子日记,“贺仪是畜生啊,张蝶生才上小学就‘我爱你’了?”
“不是,张蝶生比贺仪大一岁。”
“……”
几名队员不知道审讯室的谈话,还在推测,李丘忽略他们的说话。
他下意识地感觉,这里像个“家”。
很温馨的家。
是一个男孩从小长到大的房间,房间里有海报挂画,有春夏的T恤,有冬天的棉衣,还有很多很多课本。
这是一个在外漂泊的人几乎不会带在身上的东西。
难道说张蝶生一直和贺仪生活在一起,但他并不喜欢贺仪?
也许贺仪交代的是真的。
张蝶生喜欢陈宏,所以贺仪才想杀掉陈宏。
李丘想着,又看了看另一摞日记。上面很多都是英文,写得密密麻麻的。他毕业十几年没用过英语,乍一看看不太懂。
“他这个哥很有可能是陈宏。”
李丘合上笔记本,猛地滞住了。
笔记本后封面上画着两个小火柴人儿,手拉着手,中间用红色圆珠笔涂了个小小的爱心。
小人儿头上写了两个字,一个是“宏”,一个是“贺”。
下面有一排清瘦的字迹——
I love you fore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