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意上头, 法师不仅脸颊热烫，脑袋也有些昏沉难受。
好在贴于她颊侧的手心柔软又冰凉，让她稍微舒服了一些。
恋人突然的赞美就像是一剂魔法□□剂, 卡琳娜脑子也被她哄得晕乎了一下才清醒过来。
她唇角忍不住上扬微笑，让卓尔将头侧枕到自己肩上, 嗔怪道：“你先前还让我戒酒呢，我现在宴会上都有分寸不多喝, 结果你倒是把自己灌醉了。”
法师略有些难受地皱了皱眉, 公爵忙伸手从她怀里接过伯恩抱住，抬臂反手摸上她的脸。
“亲爱的，再忍忍，我们一会儿就到了。”
“去哪儿？”
公爵轻笑一声，觉得她这个茫然迟钝的样子也很可爱。
“去贝格弗南大道。”
她们位于狮鹫区的那栋房子就在贝格弗南大道中段。
得到了答案, 法师从她肩上离开, “不，我们要回海鸥角庄园。”
卡琳娜眨了眨眼睛, “可是，现在回海鸥角, 全速行进也要近两个小时呢。”
“哦。”被拒绝了, 卓尔也不恼，但抿着嘴就不说话了。
卡琳娜很有耐心, 伸出一只手环住她的腰，亲了亲她的下巴, 仰头柔声问她：“亲爱的，你告诉我, 为什么现在突然想回海鸥角庄园？”
被公爵攀附靠着, 法师依然坐姿笔直。
卓尔伸手摸了摸公爵怀里趴着酣睡的小女孩, “我答应过伯恩，要给她挑一条小犬。”
今晚伯恩受了点小惊吓，事情起因也是一群孩子跑去看小玛格丽特公主养的狗。
但卡琳娜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明白回海鸥角跟为伯恩买一条小狗有什么关系。
但卓尔只一句话解释过后就满脸期待询问般看向她，卡琳娜被她看得心痒痒，也不去多追究了，敲了敲马车车厢前壁，拉下隔板就吩咐了下去。
然后她可爱的大醉鬼就笑了起来，心满意足抱住了她和伯恩，偏着脑袋靠到她额侧闭上了眼睛——没办法，法师比公爵高大半个头，如果弯下腰去枕她肩膀的话，姿势着实有点别扭。
卡琳娜抱着伯恩，自己也被爱人揽在怀里，依偎着小睡了一会儿，近两个小时的车程也不是那么难熬。
等回到海鸥角庄园的时候，已经时近午夜了。
从马车里被唤醒下来，卓尔的眼睛此时雾蒙蒙的，醉意越发明显了，下车的时候还微微踉跄了一下才站稳，但落地站定以后，她的神智却清醒了一些。
安娜管家提前收到了消息，早已将一切布置好。
伯恩还是被公爵轻手轻脚抱着走进庄园，将她安置到了主卧旁收拾出来的小房间里。
小家伙一路被抱着上楼又穿过长长的浮雕画廊，最后被脱去斗篷外衣和小鹿皮靴放到床上的时候都没醒，只砸吧了一下嘴巴，翻了个身揪住枕头继续睡得香甜。
卡琳娜从女仆手里接过温热的湿毛巾，为她轻柔擦过脸和手，吻了吻伯恩的额头，替她盖好被子就离开了。
回到主卧，浴室的门关着，里头静悄悄的。卡琳娜有些担心，走到门边唤了一声。
下一刻浴室门就打开了，公爵走上前摸了摸法师散发着湿热水汽的侧颈，拇指和食指抚在她颊侧，中指摩挲按在她耳后。
“怎么样，好些了吗？”
卓尔好似已经清醒过来了。
她笑着把卡琳娜的手拉下来亲了亲，让开了浴室的路，“没事，我的酒差不多已经醒了。”
等公爵洗漱完擦着头发出来，却发现在被她特意调暗的卧室灯光下，法师并没有像答应她的那样先上床休息，而是披着睡袍坐在靠近主卧露台的软垫靠椅上等她。
已经凌晨一点多钟了，圆月升上了高空，露台上靠近卧室的半边围廊落下了一层阴影，只有白色大理石雕花护栏还沐浴在莹白月光之下。
卧房通往露台的玻璃门没关，晚风吹进来撩起卓尔半干微湿的披肩碎发，室内那一点昏暗的灯光，只够刚好照亮公爵爱人的一点轮廓。
卡琳娜走上前，用手腕圈住法师的脖子，面对面屈膝跪坐到了法师腿上。
但她穿着睡裙不方便，腿岔分的幅度不能太大，卓尔便伸手托抱住了她的腰臀。
公爵知道酒醉半醒时的难受状态，她抵额贴住法师，柔声问：“难受睡不着么？”
卓尔摇了摇头，“就是有点头晕。”
言罢，法师抬起眼眸看她，“妮娜，陛下快死了。”
卡琳娜微微怔愣，随即迅速反应过来，压低声音问：“大概还有多久？”
她没有怀疑，也没有多问卓尔魔源枯竭是怎么还能察觉生灵死气的。她的爱人本就不是普通人。
“我不知道，但应该快了。
陛下身边有一位死灵巫师，我魔源枯竭，没法探测到他的实力。
但那个死灵巫师能将安德沃斯大公的灵魂强留在躯体里，就也能替陛下拖延时间。
可是妮娜，死神的威严是不容许被冒犯的，任何本该离去的灵魂触犯禁忌都会被诡力扭曲遭受惩罚。
我上次在蒙罗卡洛宫，觉察到的是安德沃斯大公亡魂强留于世的痛苦嘶吼……
而这一次，如果陛下想自己留下来，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弗洛里安巫师留在皇帝身边，以及皇帝将自己的病容及苍老虚弱全部遮掩起来不愿示人，就能表明他并不甘心接受现状的态度了。
“大王子现在仍在廉政办公室工作，陛下连储君都瞒着——
卓尔，你是在陛下身上察觉到了死气？他的病情真的无法救治了吗？”
“我对此进行研究过，死气这种东西很虚幻，任何重疾缠身虚弱将死的人身上都会有，可死气本身其实证明不了什么，这正是人类医学该起作用的时候。
但生灵与亡魂是有区别的，灵魂开始衰败就意味着生理上的绝对衰亡，这是死亡的锁定。
现在陛下只是用某种方法在人前遮掩住了他的病容，他已经撑不了太久了。”
公爵会意，声音又压低了一些：“亲爱的，你是担心……”
“类似的事情我见过太多，一个人对死亡的恐惧足以让他走向疯狂，更何况是一位不甘的君主帝王。”
奥古斯都三世不会拿自己去与他短命的父亲和夭折的兄长比，皇帝只会看见母亲在自己眼前健康平顺活到了八十多岁。
而他今年还不到六十。
公爵似想到什么，神情凝重起来。
“我晚上跟皇宫侍者交代过，不管伯恩去哪里都要有人跟着，随时向我汇报。
如果今晚发生的事情是意外，在孩子们刚起冲突的时候，就该有人出来拦着了……”
而且暗纹蛇康沃尔虽然与蔷薇公爵政见不和，见面也总阴阳怪气火药味十足，但两个家族只是过去有利益冲突，现在并没有纠纷或矛盾。
康沃尔侯爵或许私下里也会抱怨辱骂李斯特家族，但不会蠢到将仇恨灌输到自己继承人的脑海里。
贵族政客之间没有绝对立场的对立。
而晚上孩子们是在蒙罗卡洛宫的后花园起的冲突，那是皇室的地盘……
“他们是故意的，血！”
卡琳娜急切道：“伯恩晚上手心受伤流了血，我得去看看她！”
许多强大的魔法，甚至人们常识认知里邪恶的巫诡秘术，所需的媒介都是鲜血，蔷薇公爵此时没办法不心悸多想。
卓尔忙抱住安慰她：“别怕，伯恩只是我研究成功的一个结果，她现在和普通的人类孩子没有区别，陛下从她身上得不到什么。
钥匙不在她身上，她就不会被卷入进来。”
“但她只要存在，就在提醒那些贪鄙的豺狼，你是唯一曾掌握了钥匙的人，对么？”
法师沉默着没有说话，公爵颤抖抱住了她，“他们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你！不肯放过我们！”
可她其实知道答案，因为贪婪，因为欲望。
“妮娜，我——”
卡琳娜很快便收拾好了情绪，她在卓尔颈侧迅速擦掉了滚落的泪，勾着她的脖子微笑道：“怎么，又要告诉我我的未婚妻是个大麻烦了吗？”
公爵咬住了她的下唇，扶着她的手覆上了自己身前的温软，又扯开了法师睡袍的系带，“亲爱的，你放心，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肆无忌惮，即便他是皇帝也不行。”
她的吻一点点下滑，抚摩着爱人身上各处增生的伤疤，最后落到了腰腹间那道可怖的贯穿伤痕处。
“他们今晚偷偷摸摸的，就是因为知道自己谋划的事情上不了台面，我不会让任何人从我身边夺走你，夺走我所拥有的一切……”
卓尔手抓握住了靠椅的副手，指尖攥紧泛白，垂眸看着她，眸色渐深，声音微哑，“妮娜，让我来吧。”
卡琳娜轻笑一声按住了她的膝盖，法师顿时动弹不得。
公爵起身吻了吻法师的唇角，重新跪坐到她身前。
蓝眸的美人仰望着她的神明，眼中满是爱恋与深情，昏暗的魔源灯光洒映到微卷的金灿长发和白色睡裙上，似为她镀上了一层朦胧迷幻的光边。
卓尔又觉得有些晕眩了，她看见圣洁的女妖将金色长发调皮拨散到她腿上，眉眼弯弯地看着她落下绵柔的亲吻，软声道：“不给你，今晚你是我的。”
柔软陌生又战栗的感觉吞没了她，法师呼吸急促，闭上眼伸手托住了公爵的后脑，柔顺的长发在她掌心指尖滑落。
她想，今晚她可能是真的喝醉了……
卓尔早上醒的时候已经第二天上午九点多钟了，除了枕畔围绕她的蔷薇芳香，身旁空无一人。
昨晚喝了酒又折腾得太晚，现在坐起来她还有些精神恍惚。
法师今天没课可以休息，公爵却得一大早就从爱人怀里挣扎爬起来。
好在昨晚皇宫举办宴会，按照惯例，出席的宾客第二天去国会山能迟到一会儿，不过也就只能这一小会儿了。
昨晚宫廷侍者给法师倒的果然是上等的佳酿好酒，至少醉后隔了一夜睡醒过来，除了喉咙极度干渴，头脑晕眩，卓尔并没有其他太难受的症状——嗯，当然不包括身上被那只小猫抱着厮磨啃出来的一大片红紫印记。
而卓尔换上衣服把领口拉好离开卧室的时候，伯恩正被扈从们簇拥着在庄园后面的绿草地上跟一群品种各异的小狗玩耍。
金发的小女孩看到她，高兴地抱着一只大猫跑过来扑到了她怀里。
“妈妈，你看这些小狗，妈咪说我都可以选！”
伯恩身后，一群圆滚滚肥嘟嘟的幼犬颠颠颠跟上来，围着法师疯狂甩头摇尾巴转圈圈。
卓尔笑着问：“那你想好了要选哪一只了吗？或者跟玛格丽特公主一样都想要？”
伯恩摇摇头，“妈妈你帮我选，我只要一只陪着我玩就好了。”
小家伙还没满八岁，力气也不大，说是抱着猫，其实更像是圈着大猫的前腿胳肢窝把它拖了起来。
好在这只大猫脾气不错，也没怎么挣扎伤到她，只蹬着两条后腿胡乱喵喵喵踢打着下方狗头，小狗们还以为猫在跟它们玩，张着嘴转圈扒伯恩的腿被猫爪踩头，尾巴摇得更欢了。
“唉，可惜布莱克尼小姐不喜欢它们，不然我就要三只了，伯恩和妈妈妈咪一人一只。”
布莱克尼就是伯恩怀里这只大母猫的名字。
这只猫是海鸥角庄园的原住民，公爵从这块土地的原主人手中买下这座庄园时，布莱克尼就霸占了这一大片土地。
布莱克尼一点也不亲人，更讨厌狗，庄园的人只有在给它喂食的时候可以趁机摸一摸它。
而有殊荣能这么拖抱着它乱跑还不被挠花脸的，也就伯恩一个了。
布莱克尼小姐拿伯恩当好朋友，伯恩觉得自己也要照顾到布莱克尼小姐的情绪。
等法师为小小姐挑好陪伴的宠物以后，安娜管家就命人将小狗们重新抱回笼子里，请商人过来将其余的小狗带走了。
商人做完了这一单生意，高高兴兴驾车离开。
回去的路上，他突然心血来潮想看看那位漂亮可爱的贵族小小姐慧眼识珠挑了他哪只宝贝。
可清点了一番后商人却愣住了。
他明明记得自己来的时候带了二十七只小狗，走的时候竟然还是二十七只。
一只也没多，一只也没少。
那管家付钱买的是什么？
他想到了那位穿华美法袍的魔法师大人笑着对他礼貌道谢的样子，再联想到她的身份和坊间对卓尔教授品格的肯定与赞美之言，商人摇了摇头，哼着歌谣愉快离开了。
一定是他记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