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去了？”卡琳娜微微怔愣, 心猛然一跳，扭头吩咐：“去把马车截停，将文森特魔导请回来！”
里昂立马领命离开, 公爵压抑住心头不好的预感，语气略有些急切的问克伦泽：“她去哪儿了？”
“这……”克伦泽有些为难, 就算这位小姐与自家教授关系亲近，就算对方是帝国公爵, 他也不可能就这么随随便便将魔法公会高层的工作去向告知出去。
卡琳娜迅速反应过来, 换了个问法。
“如果她早上出去了，那上午是谁去荆棘法塔找的文森特魔导？午后又是谁传讯回来告诉你她下午会直接回银畔桥的？”
克伦泽茫然回答：“亡灵法塔最近没有与荆棘塔合作的项目，今天我们没有派人去找文森特魔导啊。”
他从公爵的神情及话语里察觉到了不对劲，立马将肘弯斜挎着的笔记本拿出来，翻到了其中某一页。
“至于午后传讯的人, 我得找找看——
有了, 是中午十二点四十七分，一位名叫艾格的贵族管家来法塔传话, 说教授有事，下午就留在那边不回来了, 等事情结束后他们会送教授直接回银畔桥, 让我们今天结束工作后正常下班回去……”
挂了蔷薇徽章的马车被拦截重新返回狮心广场，车内的文森特魔导化作一阵绿色的烟雾消失又闪现到卡琳娜身后, 正好听到了公爵问出的最后一句话。
“——卓尔到底去了哪里？”
这个面相凶厉的鹰钩鼻男人面色肃冷，对法塔助理严厉道：“说！”
克伦泽心里一突, 看着文森特魔导沉下的脸色，再不敢隐瞒。
“是狮鹫区金合欢大街六二三号！
我早上七点多的时候替教授收了一封信, 是一位诺曼勋爵的侄女寄来的。
她说自己的叔叔夜里心脏病发作, 现在已是弥留之际, 问教授能不能去见老勋爵最后一面，教授跟我吩咐两句就匆匆赶过去了。
那位艾格管家说他家主人上午没有撑过来，见了教授后不久就离世了。
勋爵的侄女悲痛欲绝，完全没办法料理后事，教授就决定先暂留在勋爵的宅邸帮忙……”
里昂此时已经策马回来，忙接话提醒道：“领主，诺曼勋爵就是海鸥角庄园的前任主人，那位老爵爷是卓尔大人的朋友。”
“嗯。”
卡琳娜令身后跟着的约翰骑士去叫警卫队，又将狮心广场上正在巡逻的巡官小队招了过来，不等他们行完礼，径直问：“今天内城市政厅有没有接到什么报告？狮鹫区有贵族离世吗？”
每一位在贵族院有登记的勋贵离世，都得及时向市政厅汇报，不然会影响后续遗产及爵位的分配承袭。
这是标准流程。
“公爵阁下，据我所知，上午巡查司没有接到类似的报告。”为首的小队长谨慎道，“但我们小队下午当值一直在外面巡逻，没有回过市政总厅，所以不能确定下午有没有……”
“大人！”
刚离开不久的约翰领着一队警卫兵又跑回来了，身后一名制服笔挺的黑衣警卫长紧随其后。
广场上许多民众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三五成群站在远处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道格？你怎么会从这个方向过来，你辖区出事了？”卡琳娜心底越发不安。
道格是她当初从市政厅巡官队伍里提拔.出来的一名军士长，现在在警卫总署担任警卫长。
内城狮鹫与鹰鹫两个贵族居民区都是他的辖区。
“大人，狮鹫区今日并没有贵族离世，诺曼勋爵还活得好好的。”
约翰已经将前言跟他说了，他迅速将线索情报过滤了一遍汇总报给蔷薇大公。
“但早上诺曼勋爵向警卫队汇报了一起失踪案，他宅邸的管家今日天亮后就不见了踪影。”
“而就在下午四点五十一分——”道格抬头看了一眼狮心广场上屹立的钟楼，“也就是三十二分钟前，警卫队在金合欢大街的下水道找到了一具尸体。”
“已经请诺曼勋爵辨认过，确定死者就是那名失踪的艾格管家，据验尸官初步估计，他至少已经死了十二小时。”
辖区内出了凶杀案，道格初步勘探完现场后，就从狮鹫区离开准备前往总署向副总长威德尔爵士进行案件汇报，结果中途刚走到狮心广场就被约翰看见叫过来了。
克伦泽打了个寒颤，嘴唇发白，结结巴巴问：“那个……艾格管家如果十二个小时前就死了，那、那我中午见到的那个人是谁？”
狮心广场上，几名身着红袍的兜帽法师于此时闪现出来，为首的魔法师面容冷峻，对文森特毫不客气。
“文森特魔导，禁止滥用魔法事务司内城办事处监测到您无缘无故在狮心广场于众多平民们面前使用了高阶腾挪术，违反了《帝国魔法与公民守则》第三十一条禁令。
如无合理缘由交代，请上缴魔杖，跟我们返回魔法公会接受调查！”
文森特对黑蔷薇公爵点点头，“卡琳娜小姐，请您先行调查，我去一趟公会。”
说完，他神情肃穆望向红袍法师，“我申请以魔法紧急避险条例来进行豁免，诸位，狮心城的多事之秋还未过去，我们的亡灵魔导出事了，我要求见公会主席。”
红袍法师们面面相觑，为首的魔法师眼皮一跳，看了他一眼，随即取出魔杖，几人化作红雾，裹挟着文森特消失不见。
卡琳娜随即将事情始末交代给道格，详细询问了他初步调查到的东西。
道格警卫长刚刚才从金合欢大道回来，是他亲自给诺曼勋爵做的笔录。
他能确定勋爵家里没有人给亡灵魔导寄过信，卓尔也并没有在金合欢大道六二三号出现过。
事实上，从诺曼勋爵派人报案说管家失踪，到尸体发现后前去辨认受到惊吓的整个过程，哪怕笔录详细询问到宅邸前几天发生的事情，老勋爵也压根就没提到过卓尔。
这中间肯定有不对劲的事情发生。
“卓尔跟诺曼勋爵最近有联系吗？”
“算是有吧，”克伦泽想了想犹豫道，“您昨天中午来的时候，教授刚为炽焰法塔的费什法师写了推荐信，将他举荐给了诺曼勋爵。”
——
封闭昏暗的石室墙上，钉着一面灰褐色的绞刑架，而绞刑架上，一个昏迷的黑发女人正低垂着头，足尖点地，双手一左一右绑缚被悬在了空中。
卓尔头昏昏沉沉的，呻.吟一声醒了过来。
她睁眼抬头，壁挂的油灯烛火摇曳，将墙角躺着的几具干尸照映得越发狰狞可怖。
身穿兜帽法袍的高大男人见她转醒，轻笑一声，转身背对着她走到干尸所在的墙角拨动装置，绞刑架上牵连着绳子的机关顿时咔咔舒展开。
卓尔手腕上绑缚的绳套松了一点，显露出勒紫充血的可怕痕迹，而她的脚也总算能踏实踩在地面上了。
“费什？”
“晚上好，卓尔教授。”
卓尔目光看着墙角那几具歪歪扭扭的干尸，声音冷涩微哑道：“真够有耐心的，你盯了我多久？”
这间封魔石室一看就是用最上等的禁魔符石打造的。
墙角明显工人打扮，已经死去多年的匠人尸体都完全萎缩干瘪，浑身血肉化作干皮紧紧包裹在骨头上，连衣服都朽烂了。
室内空气除了一点点尘腐味，没有一丝尸臭。这个地方明显存在的时间不銥譁短，至少得有十来年了。
费什将兜帽放了下来，沿着她的目光看向身边的几具尸首，笑了起来。
“不不不，教授您误会了，这间石室是五十年前，蛮人花大价钱在狮心城底下悄悄修建起来的。
五十多年过去，当年的间谍暗探几乎已经全被帝都警卫队清洗掉，只留下这一个绝密的据点……”
“这间封魔符室不是为您准备，它的享用者本该是狮心帝国传奇大魔导师麦格莉·巴宾顿。”
但是当年的麦格莉教授太过于强大，又是时任帝国魔法公会的主席，蛮人的计划一直未能成功。
只在最后一次暗杀行动中，集结到狮心城的暗黑魔法师们联手将麦格莉击成重伤，但也没能成功将这位传奇大魔导师掳走。
自那以后，麦格莉从魔法公会卸任，深居简出，暗中就职出任了帝国魔法学院校长。
而帝国魔法世界也有意隐瞒这位大魔导师的存在，于是外界就在帝国高层的误导下，以为这位传奇魔导师已悄然离世了。
“原来四十年前狮心城的魔法暴.乱行动，也是蛮人策划的……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费什笑着走上前靠近她，摇头道：“卓尔，我不是蛮人间谍，那次魔法暴.乱也不是由蛮人王国主导的，甚至这些年的行动也都不是……”
各国都知道，蛮人王国由于魔法资源的贫瘠，诞生不了优秀的法师，于是蛮人便与暗黑法师有了勾结。
但这并不意味着暗黑法师在大陆上的一切活动都与蛮人王国有关。
暗黑法师这个群体太过于扭曲可怕，他们是千年前大陆魔法失控所致的至暗破灭时代留下的遗毒，他们崇尚用魔法支配一切，以力量统治人民，他们是独.裁者，是肆无忌惮的邪恶暴徒。
各国容不下暗黑法师，但为了自身着想，又必须给他们留下一片生存的土壤来换取安稳。
蛮人王国对暗黑者的接纳就是双方心照不宣的折中方案。
这些年也都这么平稳的过来了。
虽然各国时不时还有堕入歧途的暗黑法师兴风作浪，但至少再也没有被围剿走投无路的暗黑魔法师们联合起来颠覆国度毁灭城市。
暗黑法师都是自我的独.裁者，不被逼入绝境，他们不会联手。
当初他们疯狂针对狮心帝国魔法公会主席麦格莉教授，也是因为这位传奇大魔导师在国际上强硬号召主张要不惜一切代价，即便将世界重新推入战争熔炉也要以铁血手段剿灭暗黑魔法师。
至于结果，世人已经知道了，麦格莉教授重伤垂死，自此消失于世人眼中。
而暗黑者的疯狂反扑叫各国退缩畏惧，他们在蛮人王国的栖息地也保住了。
“魔法是神明的恩赐，而法师才是这个世界的宠儿，我们注定是人上人，蛮人有什么资格驱使我们？”
费什的眼中有睥睨凡俗的高傲。
“你们掌握了蛮人王国的政权。”卓尔用陈述的语气道。
“那你们还想要什么，将狮心帝国也变成这样？再把整个世界拖回到破灭时代？”
卓尔摇头，“不切实际，魔法不代表一切，万物相生相克，法则的规矩已经改变，费什，千年前的那一套行不通了。”
石室的门打开，一个略有些面熟的长脸法师走了进来，卓尔被悬吊的手轻轻动了动。
进来的人气急败坏质问道：“费什，你不是说按你交代的去做，周一之前不会有人发现吗？现在警卫总署已经接管了巡查司，内城全面戒严，巡官们以狮心广场为中心正在对外搜查找人了！”
“该死，我就不应该鬼迷心窍被你说动！文森特教授迟早会查到我头上！”
他忌惮的看了卓尔一眼，心虚移开了目光，“我不干了，你别再找我，报酬我也不要了！你，只要你说话算数，别将魔导……别将这个女人放回去。”
他急匆匆就要往外走，卓尔目光落在他身上叹了一口气，“这样的亡魂傀偶还有多少？”
费什微笑起来，长脸法师疑惑停住了脚步，“您、你在说什么？”
“亡灵魔法扭曲奥义，以新死尸身作引，强行奴役新死亡灵使其如正常人一般行走于世，这是禁忌，也不是一个高级魔法师所能做到的。
费什，你到底做了什么？”
点破奥义，长脸法师顿时僵在原地。
他体表开始溢散黑雾，身体也逐渐虚幻起来，面色肉眼可见地漫上死人一样的惨白，眼球散瞳灰暗，声音晦涩喑哑缠上死气，“我，怎么……”
好像终于想起了什么，死人一样青白扭曲的脸定格在惊恐的表情上，还不等多说，下一秒，长脸法师便化成了一团魂雾消失不见。
费什站在一旁平静观看着一切，温和道：“亡魂傀偶的制作条件太苛刻，不仅材料繁多且昂贵，制作周期和前置施术时间也太过漫长。再加上我不是亡灵法师，制作亡魂傀偶的成功性极低。
你放心，哪怕有蛮人王国庞大的财富支撑帮忙，备齐的材料也只够我成功制作出了两个傀偶，有一个尸体被人发现，咒已经解了，这个被你点破也废掉了。”
“这世界从来都是不公平的，出生很多时候就限定了一个人的未来。
我跟你这种魔法天眷者不一样，你是神明的宠儿，天之骄子，而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先天条件限制了一切，即便走骑士的路，我也只能止步于二流……”
费什从腰间抽出短匕，上前精准划破了卓尔的右手腕，方才石室门开启瞬间被她抓住时机凝聚到指尖的魔力立马溃散消失。
他笑了起来，“卓尔，我亲爱的朋友，别再使小动作了，我不想伤害你。”
“等到元素列阵排序时你才发觉魔力的波动，所以你自身是没有办法与魔法元素共鸣的。”
卓尔手腕刺痛，血顺着手臂慢慢往下滴落，“费什，你根本不可能由骑士转职成法师，你不是一个天生的魔法师。
你们剖开了多少人的身体进行研究，才找到了提炼吸取精神魔源核心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