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今雨待在家中, 已经很久没有出门了。

  这个时代流言蜚语就是致命的杀人武器。

  作为一名艺人,失去良好的社会声誉,就代表失去更广阔的的机会。

  何况是在这样一个审查制度日益严苛的时代。

  阮今雨闭上眼睛, 脑袋里传来阵痛。

  说不清几天睡不着觉了。

  她不知道究竟要做什么才能重新把自己的命运掌控在手中。

  孔萱儿的提议又浮现出来, 加入孔老师的项目, 而后选择另外一条赛道。

  可是,阮今雨早已经将全部的心血都倾注在了演艺事业上。

  就这样放手?她实在很不甘心。

  阮今雨头痛时, 却意外地接到了之前接触过的投资人的电话。

  “阮老师, 之前说的那部电影,不知道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对于那个剧本很感兴趣, 也非常希望能够参演,可是, ”阮今雨说,“如今外界的那些声音很大,或许会对后续电影的上映造成干扰。”

  阮今雨固然想抓住这个演艺机会, 却还是不得不提醒对方现在自己身上存在的风险。

  “阮老师,那本来就是没影的事, 等这部电影上映最快也得是两三年之后的事情, 不会有影响的,我们既然选择了你, 就一定有我们的理由。”

  挂断电话, 阮今雨看着通话时长陷入沉思。

  所有的资方都对她避之不及,唯独这一个,主动找上门来,甚至开出了远高于市场价的片酬。

  阮今雨心里只有一个猜测。

  那个人, 是那个人。

  如今在业内, 只有那个人能用声誉来为她做担保。

  阮今雨拉开窗帘, 打开窗子,不知何时守在窗外的一众狗仔都已经散去,只有一辆红色的跑车隐蔽地停在门口的树下。

  树影沉沉,枝头上挂满了洁白的雪,像是大簇大簇的花。

  穿透枝叶的缝隙,阮今雨依稀看到一个高挑女人的身影。

  但是在她探出头还想看清楚的时候。

  藏在树下的女人钻进车内,驱车离去。

  ——————

  “娄芯,吃饭啦!”韩樱子敲了敲娄芯卧室的门。

  只是娄芯一直不出来。

  韩樱子于是放下碗筷,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推门走进去。

  娄芯整张脸埋在枕头里,哭得梨花带雨。

  “娄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韩樱子坐到床边,将娄芯扶起来。

  娄芯一头扎进韩樱子的怀里去:“樱子,我完了。”

  “怎么了?”

  “我考编,本来已经进入公示阶段……谁知道,有人举报我……呜呜呜……什么人啊,就见不得别人好是吗……”

  “哦,那可真的太遗憾了。”韩樱子嘴上无限惋惜。

  可只要娄芯抬起头来看一眼,就会发现韩樱子脸上“遗憾”的表情。

  “樱子,我完了,我彻底没有退路了,娱乐圈里再也没有我的位置,爸妈一直期待我考上的编制也这样搞砸了,他们要断了我的经济来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难道真的像那些农民一样去坐办公室,一个月挣四五千还要无偿加班累得跟牛马一样吗?”

  娄芯不住地哭诉着,抱怨着命运不公,絮絮地说了好几个小时,等她终于说累了,嘴巴才暂时地停了下来。

  娄芯握紧了韩樱子的手:“樱子,幸好还有你在我身边。”

  韩樱子的面庞抽搐一下,笑容有些僵住了:“娄芯,我是很想继续陪着你,尤其你正在经历这么困难的时候,可是我打扰你太久,必须要走了。”

  “走?你去哪儿?去奥州吗?”娄芯猛地坐起身来,紧紧地抓住韩樱子的手。

  “不是,”韩樱子摇头,“不是奥州,是西北。”

  “西北?你去那儿做什么,你又没有亲人朋友在那边。”

  韩樱子说:“我找了份跟组场务的工作,明天就要去报到了。”

  娄芯知道一直以来韩樱子念叨着外出谋生,如今韩樱子真的去自食其力了,娄芯心里反而有几分空落落的。

  “樱子,你真的要丢下我一个人吗?”

  韩樱子眼中也全是不舍,但只有摇头:“娄芯,你知道的,我没有学历,过去的那些经历也全都不能再提起,能得到一份工作,真的很难,所以我必须去,但如果你想跟我一起去散散心的话,我一定欢迎你。”

  日,阳光明媚。

  一列开往西北的高铁。

  韩樱子侧过身看了一眼旁边座位上睡得正熟的娄芯。

  玻璃上映照着她的倒影。

  她全然没有防备。

  本来,对娄芯的报复该止步于写举报信的那天晚上。

  可是,既然娄芯执意要跟着她走,那她只好继续对娄芯的命运进行安排了。

  这样一颗愚蠢的棋子,到底要怎样发挥她最大的价值?

  这是现在韩樱子唯一在思考的问题。

  乘务员推着小推车,在韩樱子旁边停下。

  “我不买东西,谢谢。”

  韩樱子戴着口罩,虽然其他人看不到她的面部,但还是会通过她弯弯的眼睛推测出她脸上正挂着友善的笑容。

  “我不是……我是说,”乘务员忽然有几分激动起来,弯下腰,压低了声音凑到韩樱子耳边去,“你长得好漂亮,你是樱子吗?”

  “我不知道你说的樱子是谁,一定是你认错了。”

  ——————

  开机那天印证了阮今雨的猜测。

  衡澜低调出现,在现场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毕竟前些日子有关衡澜身亡的传闻已经满天飞了。

  如今亲眼看到衡澜,效果不亚于在现场扔下一颗重磅炸弹。

  衡澜比起去年,好像更清瘦了一些,肤色也更苍白了些,她的美却也像陈年佳酿一般,越发地有味道了。

  两位主演站在一处,其他人簇拥在她们周围。

  举起香敬天地的时候,两人的行动出奇地一致。

  转向的时候,衡澜似乎在想东西,跟别人转的方向都不一样。

  还是阮今雨扯了扯她的袖子,让她转过来。

  “你在想什么?”

  “我心里所想的,你应该清楚。”

  阮今雨于是便不再问了。

  她与衡澜,总有莫名默契。

  刚才的敬香,像是在拜天地不是吗?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

  导演对场地要求很高,原定在西北某处峡谷中拍摄,但因为近期降水等问题,实际拍摄出来的效果并不佳。

  副导演为此很着急上火,每天带着剧组人员去考察新的场地,可一直以来都没有满意的地方。

  直到一个新来的场务给他看了一组照片,副导演一拍大腿,当场拍板:“就是这个地方了。”

  这个新来的场务小姑娘是跟好姐妹一起来的,她们平时安全卫生意识很强,出行都戴着口罩。

  大家也只以为是之前沪市那场传染病对人行为的潜移默化,因此对她们戴口罩的事情并没有感到多少好奇。

  午间休息,盒饭出人意料的丰盛。

  娄芯跟韩樱子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两人都是席地而坐。

  “樱子,你为什么要给副导演出主意?”娄芯进组以来,听到的都是其他人对两位主演的赞美,她心内无法释怀。

  “你总不会以为我真的在帮她们吧。”

  “这话怎么说?”娄芯疑惑。

  “我给副导演看的地方,是禁入区,”韩樱子说,“不过,我提前让人偷偷地把那里的警示牌拆掉了。”

  “那里看着风景挺好的,怎么是禁入区?”

  “最近是西北的雨季,可能会发山洪,没事的,就像玩漂流一样。”

  韩樱子轻描淡写地用她的方式解释“山洪”。

  从小长在城市里的娄芯信了,只是很不满:“真希望这里的雨下得大一些。区区山洪,真的太便宜她们了。”

  韩樱子笑笑,像是在附和娄芯。

  开始准备第一幕的拍摄。

  道具组还没完全就位。

  看上去还需要很长时间。

  两位主演早已经把剧本烂熟于心。

  衡澜拉着阮今雨去看峡谷中的野花,只希望她能放松一下心情。

  在道具组忙活的时候,忽然间,副导演收到了警告信息。

  【当前所处区域降水量过多,很可能引发山洪,请尽快撤离。】

  副导演即刻组织所有人员尽快撤离。

  所有人都乱作一团。

  “衡老师和阮老师她们去哪儿了?”

  清点人数时,副导意外发现没见到这两位的身影。

  他打电话,却听到手机铃声是从保姆车内传出来的。

  两人都没带手机。

  “谁见过她们两个?”副导看向面前的人问道。

  其他人哪里见过这么阴沉的天,天色像打翻了的墨水一样,滚滚的雷像是在头顶上炸开,大家只想尽快逃离这个地方。

  毕竟山洪可不是说着玩的。

  副导演一咬牙一跺脚,披上雨披指了组内的两个年轻女孩:“其他人先撤,你们两个,跟我去找她们!”

  那两个女孩面露难色,在又一次惊雷炸开的时候瑟瑟发抖地捂住了耳朵,并没有从车上下来。

  此时,韩樱子拉着娄芯从车上跳下来。

  “副导演,你别急,我知道她们去哪儿了。也不用这么多人在等,你们先撤,等会儿我们跟两位老师上后面这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