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紧迫，夏扶风尽量言简意赅地给唐灼然描述了一下整个计划的过程。
然后她总结道：“刚收到讯号，谢芷恬她们已经关停了所有设备，我就赶紧过来找你了。有几个人跟我一起来的，她们去别的房间找其他战士了。”
疗养院现在没有几名战士入住，所以安排的守卫不多。在接到讯号之后，她和其他几名改造人很快就放倒了一众守卫，闯进了疗养院。
当然了，夏扶风能完好无损地进来，多亏了奶糕的功劳。她着重强调了两句奶糕有多么厉害，之前是怎样变身打败了想要伤害她的异形，又是怎样带着她一路杀进来的。
饶是唐灼然工作经验丰富，也从未听说过如此离奇的事情。不过她还是迅速理解了当前的状况，并且开始思考接下来的计划。尽管奶糕的事情听起来属实匪夷所思，但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就暂时抛到了一边。
她沉吟道：“现在李常晖在哪里？”
夏扶风回答：“设备一关停，守在附近的战士们就攻进了他的家，把人带到办公大楼那边问话去了。李常晖出事之后，立刻就有人扛不住压力，主动跟守卫军自首。而且办公大楼里的设备也都是证据，人证物证俱在，他算是完了。”
唐灼然从窗户向外望去，只见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商业街此刻已经空了。来不及收拾的摊位上物品凌乱，一地狼藉。
她蹙眉：“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
夏扶风低头翻了翻通讯器上的记录，“李常晖手下的顽固势力和我们的人之间的武力冲突正式爆发了，不过情况还在掌控之中，已经在疏散民众了。不过我们有女王那边的精锐部队支援，丁瑶又带了不少可靠的土著守卫军，我们占上风。”
在制定计划的时候，她们并没有把大量的33号辖区守卫军卷进来，一是因为防弹装备有限，二是参与进来的人，多少都会了解到时空裂隙和异形之间的关系，这个消息扩散得太广就会引起恐慌，所以对参与者进行了严格的筛选。
夏扶风将背后背着的东西递给唐灼然，“武器我给你带过来了，还有防弹马甲，咱们也去办公大楼那边帮忙吧。”
唐灼然其实不想让夏扶风去冒这个险，但她知道自己劝不住。夏扶风已经坚持跟着军队晨训很久了，身体素质和战斗力一直在提升，超过很多普通人。现在她装备齐全，又有奶糕和自己护着，应该也不会出大问题。
唐灼然想着，伸手去接夏扶风递过来的东西。她的目光在扫过夏扶风手背的时候，微微一顿，随即猛地变了。
她一把握住夏扶风的手腕，将她的袖子往上撸了一截。
刚才她光顾着听夏扶风说话，也就没有注意到夏扶风一直垂着的手臂，心虚似的，有意无意地就往背后躲。
在夏扶风白皙如玉的小臂上，鲜红色的图腾触目惊心，宛如扭曲的血色荆棘一般，一直延伸到手背。
跟她的几乎一模一样。
夏扶风像受惊的小兔子似的，往回缩了缩手，但对方紧紧地拉着她，让她没能成功。
空气仿佛突然凝固住，紧张感一下子涌了上来。
她试图解释，小小声开口，“这、这是我自己用颜料画的，可是我不会画画，所以可能不是很像……”
唐灼然很难形容此刻她心里的感受，翻涌的情绪好似一场狂风暴雨，一瞬间席卷而来，让她的整颗心都变得狼狈不堪。
哪怕是当初得知自己体质特殊、可能需要终身服药，她的情绪也没有如此失控过。
她握着那只温暖的手，声音压得很低，“小夏，为什么？”
平日里清风一样洒脱不羁的人，在她面前垂着眼眸，长睫轻颤，眼底折射出细碎的水光，如同清晨草叶上脆弱的露珠。
夏扶风见不得她这样，小心翼翼地将手心贴上她的脸颊。
“你别担心啊，是画上去的，又、又不疼。”
她感受着自己因为紧张而加速的心跳，结结巴巴地回答，“我、我怕你一个人会难过，就画了一个陪你。”
***
办公大楼的院墙外面，有百余名女性战士值守。
众人皆全副武装，目光灼灼，手里拿着武器，有刀剑，也有从李常晖手下的男性军队那里缴获的枪支。
院内的空地上，躺着几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除了还在昏迷中的李常晖之外，还有几个瑟瑟发抖的中年男人。他们都是李常晖的同伙，有的是被战士们抓捕归案，有的则是见形势不好，自己束手就擒，选择坦白从宽。
在一滩烂泥似的男人们的周围，站着几个修长挺拔的女子。
丁瑶正在认真汇报，“现在局势已经基本稳住了，绝大部分造反的男性士兵已经被俘虏，枪支也都缴获了。我让人对照着名单和资料查了一下，大约只剩下二十人还在辖区流窜，东躲西藏。我下了通缉令，在全辖区的范围内通缉这些人，如果主动投降可以从宽处理，否则任何人都可以直接击毙。”
许禾颔首，又问：“咱们这边，伤亡情况如何？”
聂可可回答：“一开始李常晖手下的人仗着有枪还在顽固抵抗，很快见大势已去，丧失了斗志，我们有压倒性的士气和战斗力。有大约十几名战士受伤，其中中弹的有五人，但伤势都不严重。”
洛央在一旁听着，凑过来跟谢芷恬小声感叹，“恬恬，这次计划进行得好顺利，进度比我们设想得要快呢。”
“可不是，多亏了大家配合得好。”
谢芷恬冲着她笑笑，脸上的神色也跟着松懈几分。
现在设备都已经关停，附近也安排了众多人手值守，她们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可以放开手来做善后工作了。李常晖手下的军队比她们预想中的要弱得多，就算还有少许残余势力，也根本不是改造人战士们的对手。
她的目光朝着旁边瞥了一眼，唐灼然和夏扶风站在一起，两个人虽然也经历了冲突打斗，但都平安无事。而且唐灼然的精神状态也不错，有夏扶风陪着她，手上的印记也没能给她造成什么影响。
谢芷恬又看向另一处，在距离她们大概七八米远的地方，孔倩正安静地站在院子角落的树荫下，低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宛如一道沉默的影子。
仔细想来，从守卫军占领了这里之后孔倩就时不时地露出恍惚神情。她曾经询问过孔倩是否需要帮助，但对方却说自己没事，只是心里有些乱，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自己呆会。
洛央有些不放心：“孔小姐没事吧，要不然咱们过去看看？”
谢芷恬看着孔倩若有所思的脸，语气微顿，“等会儿吧，让她一个人想想。”
对于孔倩来说，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尽管她表现得极度冷静和果决，出色地配合众人完成了行动，但心里一点情绪波动没有是不可能的。
现在尘埃落定，孔倩在松一口气的同时，也会有些茫然。她需要独自缓一缓，想想接下来该做什么。
许禾又安排了几个善后的细节，然后指了指地上昏死过去的李常晖，“把他弄醒。”
立刻有两名战士上前，一左一右地把李常晖架了起来。
聂可可冲着他泼了一盆冷水，他的身体猛地抖了一下，皱了皱眉。但麻醉剂的效果太好，李常晖并没有立刻醒来。旁边的战士也来帮忙，连着扇了数十个耳光后，他终于缓缓掀开了眼皮。
在看清楚眼前的景象之后，李常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惨叫，疯狂扭动着身体，挣扎着想要挣脱绳索。然而一切都是徒劳，他很快被人按在地上。
视野骤然翻转，嘴巴里传来泥土苦涩的味道。李常晖伸着脖子，像一条翻着肚皮的鱼，艰难地看向身前站着的几个女子。
许禾平淡开口：“李统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在这个时候被称呼为统领，别具讽刺意味。李常晖咬牙，视线落在了丁瑶的脸上，他的脸上泛起一抹冷笑，“丁队长，你也在啊。”
谢芷恬看着他阴沉的双眼，心脏蓦然紧缩了一下。在李常晖的眼里，除了怨恨和愤怒之外，还有深深的疯狂之色。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骤然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不管这根稻草能不能将他拉上来，但只要溺水者沉下去，这根稻草一定会被扯断。
难道说……丁瑶有什么把柄在李常晖手里？
丁瑶低头看了他一眼，平静开口，“李统领有何贵干？”
李常晖死死地盯着她，“你是辖区守卫军的总队长，有一批忠心耿耿的下属。我以辖区统领的身份命令你，现在带人杀了这里的所有人，抹掉一切痕迹，归还所有枪支，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如果以后有人再敢提，格杀勿论。”
他的眼珠转了转，看向谢芷恬几人，“就从她们几个开始吧。”
立刻有人大声呵斥他，“你在说什么胡话啊？大家叫你一声统领，真以为自己还是统领了？”
又有人见丁瑶脸色不太好，安慰道：“队长你别跟他生气，我这就教训教训他，让他老实点。”
那人正要上前，却被一只手拦下。
丁瑶望向地上的人，语气很冷，“如果我说不呢？”
李常晖像是早已预料到她的回答，没有表现出怒意或者气馁。他眯了眯眼睛，嘿嘿冷笑了两声，“那你就跟我一起死呗，能把优秀的丁队长拖下水，我这条命也不算白费。”
现场安静了一瞬，随即空气沸腾了起来。
“李常晖你是不是疯了？还是没睡醒啊？”
“就你还想动丁队长，做梦去吧！”
“事到如今，你还能耍什么花招，别白费力气了。”
有人上去就狠狠地踹了他一脚，语气凶狠，“我警告你，别在这虚张声势，还能少吃点苦头。”
这一脚重重地踢中了李常晖的腹部，他痛得身体蜷起，直冒冷汗，但脸上依然带着扭曲的笑容，“是不是虚张声势，丁队长很清楚吧。”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到的丁瑶的脸上，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日光刺眼，让她白皙的肌肤有种失真感，仿佛一碰就要坍塌成碎片。
周围人察觉到气氛不对，一叠声地唤她，语气焦灼“丁队长，你怎么了？说话呀？”
丁瑶沉默了良久才开口，只说了一句，“我问心无愧。”
成为33号辖区守卫军队长后不久，她就遭遇了暗算。某次她受伤昏迷在医院接受治疗，有人趁机用硅胶复刻了她的指纹。一开始丁瑶并不知情，但前几天她在工作中与李常晖发生冲突，对方突然将这件事说了出来，并以此要挟她服从安排。
丁瑶听得浑身发冷。她受伤住院已经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在这段时间里，她根本不敢去想其他人用她的指纹去签署了哪些文件、做了哪些事情。但看着李常晖自信满满的样子，她也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简而言之，她没有做任何事，却被虚构了犯罪证据。哪怕她对其一无所知，一旦东窗事发，她也会被牵连出来。
丁瑶心乱如麻，还没有想好要如何应对，许禾就带着人暗中找了上来。得知真相后她虽然震惊，但却没有半分犹豫，加入到了对抗李常晖的计划中来。
但她心里很清楚，如果李常晖落马，那么她也自身难保。
李常晖手下的男人们在某些方面意外的团结，假如她真的被指控，肯定会有很多被捕的士兵愿意落井下石，帮忙作认证来诬陷她，到时候事情怎么发展，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问心无愧？”李常晖眼珠转了转，声音嘶哑地笑了两声，“你问心无愧有什么用？铁证如山，到时候你百口莫辩，只能认罪。丁队长，你再好好想想吧。”
听了两个人的对话，谢芷恬大概能猜到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丁瑶应该是不慎被李常晖暗算，被迫背上了莫须有的罪名。
她眼眸微沉，“所以你知道丁队长什么都没做，但还是要让她顶罪？”
李常晖死死地盯着她，语气狂妄，“是，所以你能怎么样？”
洛央听不下去，一把将他拎了起来。她扼住他的脖颈，难掩杀意，“没用的，我们都会为丁队长作证，而且我相信女王绝不会冤枉她，你死心吧。”
说完她重重地将人掼在地上，像扔什么垃圾一样。
李常晖刚才被她勒得透不过气，脸都涨红了，又狠狠地摔下来，撞得他眼冒金星。他的口鼻处都是鲜血，喘息了两口，才勉强抬起头。
“你们连内容都不知道，怎么作证？”
他的目光扫过身前站着的几个人，苟延残喘，脸上却带着冷笑，“这么大的案子，最终还不是华弦来判定，她那女人死板得很，更看重实质性的证据。别说你们，就连丁瑶自己，都没办法给自己辩护，因为她根本就一无所知。”
李常晖看着眼前脸色越来越难看的战士们，心中扭曲的快感愈发强烈。他努力偏过头，朝着丁瑶的方向看去，“丁队长你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好好配合我，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你别做梦了。”丁瑶打断了他的话，“我跟你不一样。”
从加入改造人计划起，她已经有了随时牺牲的觉悟。说来也是讽刺，在最艰难的时候，她没有死在异形手上；现在世道逐渐平和，倒是栽在了同类的手里。
不过像李常晖这种人，也称不上同类吧。
李常晖阴恻恻地笑，“好啊，那就一起死。”
周围的战士们已经控制不住愤怒，纷纷上前想要动手，却被一道声音叫住，“等一下。”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说话的许禾，在这一刻突然走上了前。
她在李常晖面前蹲了下来，笑容戏谑，“如果我说，华弦就在这里呢？”
李常晖盯着眼前陌生的脸，突然感觉那双眼睛有种诡异的熟悉。
他身体一僵，说话都不利索，“你、你是……”
许禾无视了李常晖一瞬间凝固在脸上的表情，偏头询问一旁的聂可可，“我好像，也没有那么死板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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