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事情可做, 时间总是走得飞快。

  从还带着冬日寒秋的初秋,一直到已经挨着燥热空气的暮春,一眨眼就晃过去了。

  祖烟云总算是结束了《三千情书》在酽城的拍摄, 带着整个剧组回到了韶城。

  那天事情很多,祖烟云在离韶戏不远的地方看剧组的人布置场地整理道具,眼看四周围观的人也明显比璞山酽城多许多, 她刚打了个电话找人来处理。转头又看见混在道具组里面搬道具的钟仪阙。

  钟仪阙抱起一箱群演的服装,正愣愣地跟道具组的人吐槽:“这衣服好像韶戏校服, 好丑。”

  距离两人上次见面有一个来周的时间,钟仪阙已经穿得像在夏天里了——简单的彩虹T恤和短裤, 她抬腿顶了顶木质的道具箱,在白皙的大腿和膝盖上留下一点红痕。

  “仪阙。”祖烟云无奈地叫她, “过来。”

  “哦。”钟仪阙对同伴不好意思地笑笑, 然后放下箱子朝祖烟云跑了过去。

  “……你来干什么?”祖烟云抬手用手帕擦了擦钟仪阙额头的汗, “今天没有排练么?”

  “有。”钟仪阙笑得明朗,毫不在意四周人声鼎沸,亲昵地蹭了蹭祖烟云的手, “但我的工作都提前做完了。”

  祖烟云打量她:“你这件T恤……”

  “《Rent》的周边。”钟仪阙眨眨眼, 朝她敞怀道,“好看么?”

  “好看。”不过是六色彩虹,现在四周都是过来拍照的粉丝或代拍,这件衣服八成要上热搜。

  祖烟云轻拍她的背:“去和莫莫聊聊《石头》吧, 我马上去找你。”

  “哦。”钟仪阙点点头, 顺着祖烟云指的方向去找莫莫了。

  祖烟云看见她的背影绕过人群,今天韶城的阳光和去年开学那天一样耀眼, 钟仪阙带着一抹彩虹飘摇而去, 最终消失在人群里。

  “祖导。”罗刻阮一向很有眼力见, 看见钟仪阙走远了之后才过来问,“今天还有安排吗?”

  “要聊会儿明天拍的东西,不过可以线上聊。”祖烟云转头问她,“怎么了?”

  “我带六六回家玩会儿。”罗刻阮小声说,“她想玩猫。”

  这个请假理由实在是有点离谱,以至于六六都没敢过来,远远躲在罗刻阮黑脸的经纪人后面瞅祖烟云。

  祖烟云淡淡瞥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对罗刻阮说:“你怎么觉得我会批假。”

  六六和罗刻阮两人想一起出去玩的时候,每当罗刻阮觉得事情有点难办,就会让六六过来求人,觉得问题不大的时候就会自己来说。

  可惜六六太呆了,还以为罗刻阮揽了个艰难的任务,正在偷偷给她祈祷。

  “韶城的戏份比起酽城和璞山的比较轻松。”罗刻阮抬脚看了一眼正在亭子里面争执不下的钟仪阙和莫莫两人,继续说道,“而且……祖导你不想放个小假吗?”

  “……真是敏锐啊。”祖烟云闻言笑了笑:“可以,但别让六六玩疯了,小心明天被我骂。”

  “好。”罗刻阮远远朝六六比了个暗号一样的手势,不远处的六六耶了一声,不过罗刻阮经纪人越发黑了的脸色,跑过来拽着人就走了。

  祖烟云看了一眼,然后叫过副导演嘱咐了群演的一些问题,最后拍了拍导演助理的肩膀,自己也准备溜了。

  钟仪阙则已经和莫莫因为一句台词吵了半小时架,现在胜负已分偃旗息鼓,莫莫从战败的处境中调整好心情,兴高采烈地说:“原来在你俩的感情之中,我才是真正的赢家。”

  “对啊。”钟仪阙低着头改剧本,闻言头也不抬地敷衍道,“你赚大发了。”

  “是啊。”莫莫捂着脸开始白日做梦,“我一夏天不会要领两个最佳剧本奖吧。”

  “清醒一点。”钟仪阙泼凉水,“《三千情书》的第一编剧是祖烟云,而勾沉戏剧节没有剧本奖。”

  “……那完了。”莫莫脸色骤然灰败,“我前路的灯光刹那熄灭了!”

  “……什么熄灭了?”正拾级而上的祖烟云淡淡看她一眼。

  “没什么,没什么。”莫莫连忙起身,“我走了!”

  “你工作做完了吗?”钟仪阙从手机间抬头,完全没看拎着包溜走的莫莫一眼,眨着眼看祖烟云,“可以邀请你一起去吃午餐吗?”

  “当然。”祖烟云问,“你想吃什么?”

  “我订了一家私房菜。”钟仪阙起身拿出车钥匙,一副要突击的样子,“离剧组不远,不会太长时间去吃的。”

  “我今天休假。”祖烟云笑着看她,“别着急,我们还有很长时间。”

  于是就这样,她们二人迎来了确认关系以来时间最长的约会。

  “好不习惯。”吃完饭之后,两个人正沿着海边散步,钟仪阙看着海鸥飞旋,不由说道,“这种慢悠悠散步的感觉,竟然好久没有了。”

  祖烟云买下一个手作的风铃花发卡,垫脚挂在钟仪阙发间,闻言问:“要牵手么?”

  “啊……”钟仪阙犹豫了会儿,刚鼓足勇气抬头,又看见祖烟云温和注视她的双眸,正映着大海和她的面孔,好像不像以前那样幽深而沉默。

  “你……”她问,“你怎么总是问我啊?你不想牵吗?”

  “想啊。”祖烟云看着她又马上垂下去的头,轻笑道,“我只是喜欢看你犹豫的样子。”还有最后想要的心战胜羞涩的时候。

  钟仪阙轻哼一声,不动声色地朝她伸了伸手。

  “嗯?”祖烟云也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躲了躲,“到底要不要牵呢?姐姐?”

  “……牵!”钟仪阙终于转身,气恼地轻瞪了她一眼,然后把手塞进她手里,“你真的坏。”

  祖烟云捏了捏她的手心,笑道:“你不是早知道我坏了么?这么聪明的钟大小姐,怎么还是总上钩?”

  “我不习惯嘛!”钟仪阙大声道,“都怪你。”

  她们确定关系之后反而没见过几次面,一整个春天在她们的分别之中流逝,大大延长了钟仪阙恋爱初期的羞赧和无措。

  两人握着的手心沁出湿润,她们也后知后觉地发现:盛夏到来了。

  “嗯,都怪我。”祖烟云忽然说,“阿姨听说你今年不回去,给你做了樱桃罐头,在行李箱里。”

  “哦,好。”钟仪阙眨眨眼,“你今年吃樱桃了吗?”

  “嗯。”祖烟云点头,“黄樱桃、红樱桃、紫樱桃……”

  钟仪阙因她这特殊的描述方式笑得前仰后合:“大概是黄蜜、红灯、美早……”

  “好像是。”祖烟云看着她,温和地应和道,“阿姨说的好像就是这些名字。”

  钟仪阙喜欢樱桃,因为她是酽城春天的第一果,品种繁多又口感丰富。每年钟家都会购买许多樱桃,吃不完的会做成果酱、罐头、果脯。

  今年酽城雨水太密,对樱桃质量有一定影响,陈晨收购了许多果农手中滞留的樱桃,一部分分给了工作室的同事。剩下的在家中慢慢熬制。

  祖烟云偶尔会过去帮忙,但做得很糟。

  陈晨从她手中接过火候过大的锅,看着溢出焦糖的边缘,笑着拍了拍尴尬地绞着手的祖烟云:“别担心,阿瞻小学就会熬罐头了,以后让她做给你吃。”

  祖烟云愧疚非常,事后端着熬成果酱的罐头,一定要努力把这份糖分超标的东西解决掉。

  陈晨一边去核一边问她:“你知道樱桃的果语是什么吗?”

  “仪阙和我说过。”祖烟云想了想,“是可遇不可求,对么?”

  “嗯。”陈晨点点头,“这也是钟家的家训。”

  “家训?”祖烟云一愣,“这个仪阙没和我说过。”

  “她小时候不喜欢这个东西。”陈晨抬头,目光看向桌面上的全家福,照片上的钟仪阙笑容灿烂骄傲,“年轻人,总把世界看得简单美好,觉得自己可以改变世界,或者可以强求幸福。”

  “她现在应该也是这样。”祖烟云忽然说,“我觉得她以后也会如此。”

  “是吗?”陈晨轻声问。

  “嗯。”祖烟云低下头,口中蜜糖裹挟的樱桃汁水泵开,“我以前觉得她是一个浪漫主义人物,充满激情,但和这个糟糕的世界格格不入。后来我发现,她不是意识不到那些肮脏的东西,只是在用自己的能量改变它。”

  “小祖……”陈晨忽然说,“你也越来越像她了。”她看向外面汹涌的海,在危险的漩涡中,有人还在海中寻找财富和未来,“我祝你们平安健康。”

  韶城的海没有酽城那么美,天空也没有酽城的那么高远蔚蓝。

  这里也很少有人在海中劳作,虽然还不太到下海游泳的时候,许多人还是在沙滩上支起帐篷,想要和重要的人过一个愉快的假期。

  祖烟云转身看向钟仪阙,对方刚才意识到头顶的铃兰发卡会发出脆响,正在摇头晃脑。

  我们仍旧想要改变世界,只不过却在命运的馈赠之中越发清楚,许多事情的可遇不可求。

  于是去寻找,于是去珍惜,于是去驻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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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实话,临近完结,我写的时候总是很感动。

  太喜欢雀儿和小祖了,希望她们健康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