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仪阙刚接到这个核实工作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一公斤工作室那边也有点不知所措, 求助人是璞山的一位女性,她称自己将要自杀,希望工作室的人可以帮助她了无依靠的女儿。

  工作室之后有尝试再联系, 最后失败了。

  工作室联系钟仪阙,是因为现场的情况难测,钟仪阙无论经验还是能力都很拔尖。

  钟仪阙几乎不怎么拒绝找上来的工作, 之所以犹豫是因为祖烟云。

  早上发完消息之后钟仪阙收起手机,重重叹了一口气, 车子正路过璞山的城镇,她往外看, 甚至看见了当时给祖烟云她们买过的甜品店。

  “这我不得被骂死。”钟仪阙小声叹了口气。

  她不想要祖烟云跟她发脾气,但是最近心情不好, 闲着没事只能在网上看《三千情书》剧组的路透。边角之中祖烟云的面孔冷淡清丽, 让她难捱的心中生出柔软与爱意。

  上山的路很难走, 下车的时候钟仪阙晕得想吐,她穿着冲锋衣戴着帽子,根据工作室的信息带着两个人找到求助人家的地址, 然后让向导前去敲门和交涉。

  开门的男人醉了酒, 唇齿思维都不太清晰,钟仪阙淡淡看他,然后转头,看见这个村的村民在四周窃窃私语。

  她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是在十八岁, 和隋星一起翻山越岭而去, 当年年少轻狂,无论是发现被拐的女孩, 被尖锐的钉子刺伤, 还是载着女孩一路奔袭的时候, 都没感觉到几分害怕。

  后来很多救助都是在这样的山村中展开的,她习惯到有些麻木,习惯中性的装扮,习惯向导的交涉,习惯从一团痛苦的生活中寻找出路。

  她似乎真的忽略了一场场围猎,就如同忽略晓来姐的死因,忽略伤害余赟的犯罪者,甚至是祖烟云的过去。

  “骑士向前”是她的座右铭,却也是一种逃避的借口。

  向导交涉完了,男人重新把门关上,钟仪阙朝向导微微点头,示意他过来说。

  “这家的女人。”向导停顿了一下,“前两天就失踪了,说是跑了。”

  钟仪阙的神情微微一凛,然后问:“家里还有别人么?”向导并不清楚他们来的具体原因,话也不敢说太清楚,一些人对外乡人的排斥是隐形的。

  “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向导如实回答,“但他说今早起来也不见了。”

  ……看来求助基本是真的。钟仪阙皱着眉问:“今早?”

  “嗯。”向导回复,“他昨天喝多了,半夜起来吐的时候就发现女儿不见了。”

  “他知道女孩会去哪么?”钟仪阙问。

  “我问了。他说大概是去山上了,她总是去山上。”向导看起来也有点无奈,模仿着男人的语气说,“他头疼,继续睡了。”

  “我明白了。”钟仪阙朝向导点点头,“我们先商量一下。”

  向导明白地转身走远了几步,钟仪阙转身看自己带的组员,大家的表情看起来都很头痛,大概是觉得这个场景很难处理。

  “既然求助人跑了。”其中一个组员说,“是不是真的已经……”

  “不管怎么样。”钟仪阙轻声打断她,“那这次工作的重点要放在女孩身上了。”

  “那现在怎么办?”他急匆匆地说,“在这儿等女孩回来了?要不我们去村口和大部队一起等吧。”

  钟仪阙有保护组员安全的责任,刚要点头同意,另一个年纪更长的组员忽然看着天色拧起了眉。

  “应该要下雨了。”他说。

  “怎么会?”另一个组员紧张道,“明明天气预报没雨的。”

  钟仪阙闻言抿了抿嘴唇,这个组员是一位杰出的地质勘探师,常年在山野之中行动,在观云测雨方面的确应该比常人更熟练。

  “感觉还不小。”他脸色有点难看,“如果孩子真的在山上的话……暴雨下来会很危险。”

  “我们先去集合。”钟仪阙冷静地说,她叫过向导,拜托他再具体了解一些女孩和附近山里的情况,然后带着两人先回村口和其他组员集合。

  一公斤工作室实地的工作一般分为两次进行,一次是情况核实与考察,确定完具体情况之后,会制定比较详细的救助计划,然后再实施。

  他们这次其实是考察阶段,但这种排斥心理比较强的山村不适合一次次进入,工作室也倾向于有条件的情况下先把求助人带到安全的地方。

  看着果然渐沉,呈现出降雨倾向的天色。钟仪阙最终微微蹙眉:“你们先下山。”她说,“我和卢哥再留一会儿,给我们留辆车就好。”

  众人听指挥离开了。钟仪阙转头看向卢哥,低声问他:“术业有专攻卢哥,从救援角度,我觉得女孩可能的确在山里。那你呢……”她顿了一顿,“你觉得我们可以进山么?”

  “你戴手套之类的了吗?”卢哥问。

  “我带了五紧服和防护帽。”钟仪阙拿下背包,“带了两件。”

  “那就可以。”卢哥朝她赞赏地点点头。他让向导问清了山里的情况,附近基本上都是村民的果山,看土质和结构面也不至于山体滑坡,除了一些难防的小虫子,和河沟处的泥石流山洪,基本没有什么太大危险。

  “好。”钟仪阙点点头,“那我们进山。”

  山的风景其实是美丽的,如今初春时间,山上已有果花野花次第开放,尽管被雨水浇得楚楚可怜。

  祖烟云拿着手电筒,拨开一截被雨水打坏的树枝。

  她在城中联系到了工作室的人,交流之后才知道钟仪阙已经和一位组员进山。

  她当即穿了雨衣背着包上山,莫莫闻讯冲下来要一起去。祖烟云并没有带她的打算,也没有带保镖的打算,毕竟山里的环境保镖看着也抓瞎。她拿过车钥匙,轻声说:“我不是钟仪阙,我保护不了别人。”

  但是莫莫拦住了她:“至少让我开始。”

  祖烟云面对她的坚持没有办法,而且她头晕脑热的情况的确也不适合开雨天的山路,只好让莫莫把她一路送到了钟仪阙进山的地方,然后劝住莫莫自己进山去了。

  直到现在,黑夜已经彻底沉了下来,鸟雀都安静下去。祖烟云在此快速穿过一条河沟,满心找人的心忽然余出一点缝隙,她惊讶地发现她知道每一片田野的用处。

  她正在走过一片樱桃林,这个被誉为春天第一果的樱桃林已经在生出花苞,粉红的花苞颤颤巍巍,落了一地尚未来得及绽放的花瓣。

  她摸着树枝一路走,终于在一棵樱桃前停了下来,她曾经在树上划下她在外乡人那里学来的第一个英文单词,因为深刻,最终映入十年后的祖烟云的眼帘。

  “Spring。”那个收果子的外乡商人说,“Spring,春天。”

  祖烟云那时不明白春天的意义,只知道山上的冰雪消融,开始下午,她要出门工作,在果林中数花、授粉、施肥。

  她最喜欢春天,田野让她感到安全,花香让她感觉舒适。

  樱桃在六月成熟,那时候他的父亲开始卖钱,拥有钱之后就会买酒,然后揍她。

  所以春天最好,她像棵树一样待在山林间,淋着雨发着芽,默默开着漂亮的、无人在意的花。

  如果父亲过来找她,她会躲进山洞里,山洞在比这里更高的地方,那里没什么土可供种树,去的人很少,是她的秘密基地。也可能,成为和她很像的孩子的秘密基地……

  雨渐渐小了,祖烟云剥开生出绿芽的果树,即便踩着靴子,她踏在这片土地上时仍然如履平地。

  她熟悉这个地方……她痛苦地意识到,十年过去,这里却仍旧是她的家乡。

  同时她的内心充满希冀——人类是复杂的,但土地是简单的,它没有好坏之分,不存伤人之念。她曾在这里获得喘息和宽慰,钟仪阙肯定也可以。

  腿脚已经过分酸麻,祖烟云不小心被田垄绊了个趔趄,她坐在泥泞的土地间歇了几分钟,然后才重新扶着树干站起来,继续往更高的地方行走。

  没过一会儿,眼前闪过一道手电筒的光,两束光线交错地闪了两次,两个体力不支的人才总算发现对方的存在。

  “喂!”那边的男人喊,“你是来干什么的!”

  在山上看见人让祖烟云有点警惕,但理智告诉她这可能是钟仪阙的队员。她清了清微哑的嗓子,往那边快走几步,然后说:“我来找钟仪阙。”她咳了咳,“你是钟仪阙的那个组员吗?”

  “是。”卢哥看着眼前这个看着弱不禁风的小姑娘,有点犹疑,“你自己一个人来找她?”

  “是。”祖烟云看着他,眼睛好像这片浓重的夜色般深沉,但眼神却充满焦躁不安的情绪,像一只被惹怒的黑豹一样警觉又不安,“钟仪阙呢?你们没一起行动么?”

  “一开始是一起的。”卢哥连忙对她说道,“但是刚才遇到了泥石流,我们被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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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忍心停在那,给你们加一下更。

  看完晚安宝贝们,不刀你们!只是解开一下小祖心结(理直气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