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烟云是赶在韶戏大部队一起前往燎山戏剧节的前一天收工回来的。

  她所乘坐的列车开到韶城的时候已经晚上11点, 距离她离开韶城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的时间,整个城市更冷了,拖着行李箱的手被寒气浸透。她抬起头, 想看一眼这个城市不灭的辉煌灯火,却抢先看到了钟仪阙。

  钟仪阙等在接人的人群之间。

  韶城是一个光鲜的城市,每个人都将这个明亮如镜的瓷砖和玻璃视为镜子, 将这个城市的不灭灯火视为舞台上的灯光。他们光鲜亮丽地在城市中行走,但祖烟云依旧觉得钟仪阙是其中最美的。

  今天的钟仪阙穿了一件奶色的羊羔绒外套, 长发披散着,冬天的衣着让她看起来没有往常那般锐利, 所以看起来是个很柔软又温暖的姑娘。

  她本在低着头看手机,听见下车人群的吵闹声后抬了下头, 正好对上祖烟云的视线。

  “烟云!”钟仪阙的眼睛忽然亮起来, 抬手示意自己的存在, 像等在门口迎接主人回家的小狗那样雀跃。

  祖烟云却皱了皱眉,她快步走到钟仪阙身边,躲开对方想要帮忙拎行李的手, 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她没有要人来接的习惯, 也没告诉过别人自己列车的时间。

  “没多久。”钟仪阙乖巧地扯扯祖烟云的袖子,“我刚送小苍灵它们去余小姐家,回来的时候听宋若轻说你还没回来,就过来等等看。”

  钟仪阙不可能临近半夜的时候才把宠物们送到余家, 所以她肯定已经在车站等很久了。

  祖烟云去探钟仪阙的手, 温度果然很低,但是她也好不到哪去, 两个人半斤八两。

  祖烟云本想要批评她, 现在却忽然说出口了。

  钟仪阙已经彻底从一个月前, 病恹恹可怜兮兮的状态中调整好了。

  她在遥城大放异彩,分别因为Seaport秀场和遥国加缪谈上了两次热搜。回来之后又积极调整状态,如今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强大的执行力随着完全恢复的精力回来了,她又成为了那个想要做什么就没人能够阻拦的钟仪阙。

  祖烟云无可奈何,而且固然担忧怜惜,钟仪阙为她所甘愿忍受的痛苦又让她内心窃喜。

  祖烟云把剧组小孩送她的暖宝宝拿出来,贴在钟仪阙外套袖子里:“走吧。”

  “我们一起。”钟仪阙把暖宝宝揭下来放在手心,然后把自己的手塞到祖烟云手里握紧。

  车站离停车场很近,近到二人手心里的温度都来不及升腾。

  但她们都不想让对方在冷风里走太久。钟仪阙走到车边,刚刚打开车门,祖烟云便松开了她的手,去把行李塞进后备箱里。

  钟仪阙下意识握了握手心的暖宝宝,她的手从方才的僵硬之中回过一点知觉,能感受到手心的温热,还有那残留的柔软的手指触感。

  祖烟云的手指纤长漂亮,是钟仪阙小时候最向往喜欢的那种,原来握着也很舒服,像摩挲一匹绸缎那样令人上瘾。

  回去路上,祖烟云揉着太阳穴,勉强让自己在钟仪阙面前清醒一点。

  这两天戏太紧压力也大,她已经两三天都没怎么睡觉了。明天早上五点又要集合出发,好在她没什么要收拾的行李,拎着今天的行李箱就能走,她现在回去之后能感觉睡会儿觉。

  钟仪阙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虽不欲打扰她,但有些事在走之前又必须要说:“烟云。”她带着方向盘,状似随口问道,“燎山红毯你穿什么?”

  “就平时的衣服吧。”祖烟云回答,“燎山太冷了,要穿羽绒服。”

  “……今年的红毯在室内。”钟仪阙脑袋转了转,“我想穿礼服,你陪我穿礼服好不好?”

  祖烟云微微蹙眉:“池微和悄悄也穿礼服吧。”

  “人家芍药琼花一对,我穿只能显得很多余。”钟仪阙哼哼唧唧地说,“求你了!”

  祖烟云只得妥协:“但我没有高跟鞋。”

  “我有!”当然不能让祖烟云穿着古着配普通高跟鞋,钟仪阙一并把高跟鞋给借了,是Alexa亲自给配的,而且高度和鞋跟粗细对比较少穿高跟鞋的人比较友好。

  钟仪阙把祖烟云送回了韶戏。

  韶戏宿舍的门禁时间已经过了,为了防止祖烟云叫门不好意思,钟仪阙主动揽起了这个任务,站在宿舍门口给宿管阿姨打电话。

  “不好意思阿姨~”钟仪阙对着手机鞠躬,“我们以后一定不这样了。阿姨你最好了,出来帮我们开一下门吧。”

  宿管阿姨充满不耐地走出来,骂骂咧咧地操着一口韶城话絮叨,开门看见祖烟云之后却忽然偃旗息鼓:“小祖你拍戏回来了,辛苦了哟。快进来快进来,别冻着了。”

  “嗯。”祖烟云笑着点头,那笑容怎么看都有点小嘲笑的意思。

  钟仪阙脸不由一红。

  “那小祖你一会儿把门关上哈。”宿管阿姨挥挥手,“我跟我姑娘打电话呢。”说着就回自己房间了。

  “别生气。”祖烟云把钟仪阙从风口拉进来,抬手被她被风吹乱的长发捋到耳后,露出她那张祖烟云看着就觉得快乐的漂亮面孔,“我只是没拦住你。”

  “……”钟仪阙当然不跟她生气,她只是脸皮太薄了。

  而且之前她不明白为什么宋潮歌在喜欢的人面前被老师骂都要哭,果然在喜欢的人面前出丑是一件天大的事。

  祖烟云也不想浪费钟仪阙仅剩的睡觉时间了,她从包里拿出玻璃盒:“给你的礼物。”

  被石膏雕刻出来的少女被封存在玻璃盒子里面。少女有着一头并不精致但充满野性的头发,眼神坚定、唇角倔强,五官竟和钟仪阙有点相似。

  但钟仪阙还是一眼认出来了这是谁,她接过盒子,惊喜地感叹:“是安提戈涅!”

  一个戏剧史上充满勇气和抗争精神的姑娘。

  雕塑底座上还写着两排小字,是话剧里面的原台词:“还是那个风暴,还是那样激烈地,在这姑娘的灵魂里呼啸。”

  “是你自己做的吗?”钟仪阙惊喜地问。

  “嗯,本来是想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你的。没想到提前做完了,我藏不了那么久。”祖烟云背在身后的手下意识摩挲了一下上面的伤痕。因为是送给钟仪阙的礼物,做不好就未免有些烦躁,受伤是不耐心的必然结果。

  但后来就好了。

  安提戈涅是一个剧本中的人物,她有千百张面孔,人们只知道她倔强勇敢,却不知道她的高矮胖瘦。祖烟云心中的安提戈涅长着一张酷似钟仪阙的面孔,下刀时对着这样的脸,心情竟然就平和许多。

  “我真的太喜欢这个礼物了。”钟仪阙抱着这个盒子,“谢谢,给你的礼物在我家里,我明早带给你。”

  “好。”祖烟云温和地点点头,“快回去睡会儿吧。”

  钟仪阙现在正精神亢奋,有点想挨在这儿多待一会儿,但毕竟祖烟云现在太困了,她不由有点不舍。

  祖烟云看出她流露出狗狗一样的眼神,只能拍拍她的手臂:“明天一整天都在路上呢,有很多时间用来聊天。”她说,“快回去吧。”

  “好。”钟仪阙只能点点头,乖巧地抱着自己的玻璃盒子离开了。

  祖烟云帮宿管阿姨关上了宿舍门。她宿舍没有电梯,而她的宿舍又在三楼,她实在没力气把东西搬上去了,便随手把行李箱放在了一楼。

  她实在没什么要多带的,她的家当基本上就可以总结为一个行李箱,可能再多加一个随身的背包。而且其中一半都是钟仪阙送她的东西。

  她的二人宿舍已经空置了一个月,还好柜子里有一套干净的床单。打开空调就可以度过一个能安稳睡觉的夜晚。

  她总是到处奔走,住在不同的地方,所以对休息环境没有什么要求。但是钟仪阙不一样,她到一个新的地方必然失眠,对于卫生、气味和光鲜也都很敏感。

  祖烟云在床上翻了个身,昏昏欲睡的思绪也因为想起钟仪阙清醒了一点。

  今天杀青的时候,大家一起签了一个杀青条幅做纪念。

  祖烟云在这种场合一贯写加缪的话,当年为了和钟瞻交流,她恨不得背一整套《加缪手记》,恰好新剧是一个比较动人的爱情剧,她提笔便写道:“我感兴趣的是,为爱而生,为爱而死。”

  写完的时候往下瞥了一眼,不知道谁写了一句“你如同一个爆炸的恒星。”

  祖烟云知道这句话的作者是伍尔芙——钟仪阙很喜欢这位女作家。但她终究没有钟仪阙那么好的文学素养,并不记得全句是什么样子了。

  躺在床上的祖烟云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搜索了一下全句。

  “你如同一颗爆炸的恒星,光芒照耀整个宇宙。你没有办法让你的光芒聚焦在一件事,一个人身上。最后,也不会聚焦于我。”

  ……也不会聚焦于我。

  不过这没有什么……祖烟云想。

  虽然这颗星星照亮这个宇宙,但是她却只被这一颗星星照亮。

  所以她依然感激,依然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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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写一半稿子丢了,本来就卡文,气得我脑袋疼。

  正式写到燎山戏剧节应该就不卡了,等等我等等我。

  还是感谢大家的阅读!超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