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便到祖烟云生日那天, 他们傍晚最后一次彩排完,钟仪阙披上外套从舞台上跳下来,然后转身扶慢了一拍的祖烟云。

  “喂, 你们俩!”王尘绿从音响室里面探出头来,“至于急成这样吗?”

  “当然!”钟仪阙拉着祖烟云往外跑,二人的高跟鞋踏在地上, 像一串响亮的音符。

  “……真够无语的。”王尘绿叹了口气,“小祖真够惯着她的。”

  他们其实都知道, 钟仪阙没什么好急的,她只是很喜欢狂奔做事的感觉, 而祖烟云竟然就真的跟着她跑。

  “他俩……”林君看了一眼取景器,问王尘绿, “最后亲了吗?”

  “没亲, ”石黛仪抢答, “没亲!”

  “明天不会亲不上吧。”林君忧虑地叹了口气。

  “不会吧……”王尘绿迟疑道,“钟仪阙这么勇的人,不至于还要害羞吧。”

  林君点点头:“那你晚上提醒仪阙一下。”

  “还有别人要来吗?”很勇的钟仪阙已经来到停车场, 打开了车门, “我一个车拉得下吗?”

  “……没有人了。”祖烟云轻声说。

  钟仪阙一愣:“梅子绛宋若轻她们呢?”

  “她们都有事。”祖烟云面色如常地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就我们两个人去吃。”

  “……哦。”钟仪阙不明所以,但还是没有追问, 她发动汽车, “那我们先去东门拿个快递吧,飞光给我买了个快递, 寄到学校来了。”

  “好。”祖烟云点点头。

  她们来到快递店门口, 钟仪阙拿到快递盒子就想拆, 拆开之后发现是个妖娆花,她刚还在奇怪这不是玩腻了的东西吗,翻开一看,花瓣之间是自己的脸。

  钟仪阙:“……”很好,厉飞光,你完蛋了。

  钟仪阙上车之后把东西丢给祖烟云玩。

  东西其实是个质量不错的音响,祖烟云看着说明书,连接了钟仪阙的手机,随便放了一首音乐剧歌曲,长成钟仪阙样子的妖娆花就吹着喇叭摇了起来。

  祖烟云看了乐不可支,端着花把自己笑倒在座位上。

  “……笑死你算了。”钟仪阙虽说有点无奈,但她从没见过祖烟云笑得这么开心,从镜中一瞥都觉得她笑眼生花。她因此觉得出丑是一件快乐事。

  祖烟云定的餐厅,是钟仪阙曾盛赞过的墨西哥餐厅。

  祖烟云自作主张点了很多:塔可比萨奶酪饼,薄饼沙拉玉米片。没吃完的全部打包,一人一袋拎回家。

  走到楼下的时候,钟仪阙忽然揽过祖烟云,指着月亮说:“你许个愿吧!”

  祖烟云闻言微微一愣,她没有许愿的习惯。二十几年来只在十八岁那年许过一次愿——希望能和钟仪阙读同一所大学。

  后来她觉得许愿实在不灵,便再也没有许过。如今这个愿望倒是实现了,她便觉得知足,不想再许。可钟仪阙还在催她,声音在月夜中又清又软,像在撒娇。

  “……我没什么愿望。”祖烟云如实道,“你帮我许吧。”

  钟仪阙闻言眨眨眼,她向来处事圆滑,说话很有一套,但脑袋里面一时竟搜寻不到祖烟云想要些什么,她一贯冷淡自持,或许真的没有什么愿望。

  好在她平日的积累太多了:“那就祝我们烟云,新的一年好运不断……”她信手拈来加缪的句子,“让你常保一张我爱的……笑脸。”她自作主张加上一个笑字,然后转头笑着看了一眼祖烟云,“我将在信封里附上满心的……”她指指天空,“星辰与月光!”

  “……你啊。”一套说辞用了好几年。祖烟云忍不住笑着摇摇头。她抱着妖娆花,被钟仪阙揽在她怀里面撞来撞去。

  “好。”她轻声应了句,然后也抬头,“你觉得月光美吗?”

  “我从来不觉得月亮漂亮,那么小一个,月晕暗淡苍白。”钟仪阙仰着头说,“月光浪漫是因为它映照美的事物,比如大海、雪原……”她侧头,“当然还有美人。”

  祖烟云愣怔一下。

  “你让我觉得月光很美。”钟仪阙向来不对美人吝啬赞美,大学时她就可以为自己觉得漂亮的女生写戏,杜确总是吐槽她以后当了导演大概会潜规则演员。

  但她说出的赞美做出的事永远真挚,一如祖烟云那坦荡的美。

  她最后拍拍祖烟云的肩,“好了,我们吹灭星星上楼吧。”

  祖烟云笑:“星星怎么吹灭?”

  “当然可以!”钟仪阙指了指天上一角,“就那颗星星吧,离月亮最近的那颗,你看到了吗?”

  “嗯。”祖烟云点点头。

  “我数三二一,我们一起吹。”钟仪阙问,“准备好了吗?”

  祖烟云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好,三、二、一……呼!”

  随着二人一起吹气,那颗星星竟然果真暗下去,遍寻不见,就像是一根被熄灭的蜡烛。

  祖烟云还在发愣,钟仪阙便一边说着生日快乐,一边把她推进楼去。

  这一来一回,祖烟云大概也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她转头,看向按电梯的钟仪阙:“那里有朵云,是吧?”

  钟仪阙自然也不指望能糊弄得了祖烟云,遂也就坦率承认:“是。”她笑道,“我晚上眼神很好的。”

  祖烟云笑了起来,她依然觉得很浪漫,自己刚才吹灭了一颗星星当蜡烛。

  “看来我的愿望已经开始应验了。”钟仪阙看着她的笑脸打趣,“其实我本来订了蛋糕,但订得有些晚,今天送不过来。”

  祖烟云一怔:“没必要破费,其实我没有过生日的习惯。”大学时如果在学校里舍友会帮她过,但她经常在生日期间待在剧组,剧组中的大家来去匆匆,没有人知道她的生日。

  “蛋糕不是为了过生日,是为了吃蛋糕!”钟仪阙走进电梯,抬手挡着感应器等祖烟云进来,一本正经地说,“可惜只能明天庆功宴吃了,但你要知道,那是给你买的,巧克力味,抹很多甜兮兮的奶油。”

  祖烟云几乎有点发愣,她的第一个蛋糕就是钟仪阙给她买的,当年儿童村的孩子们很少吃那么好的蛋糕,所以没来得及拍照便被一抢而空。但祖烟云还是记得那个蛋糕的样子——是哄小女孩的粉色奶油,上面是巧克力做的鱼尾、珍珠、波浪。

  那封紧随其后的信上写着:“愿你如小美人鱼一样不舍灵魂与自由。”当时的祖烟云只知道《海的女儿》是个关于爱情的悲剧故事,也不明白所谓的“灵魂与自由”。她只记得那个漂亮的蛋糕,和捧着那块属于自己的蛋糕时,所尝到的甜兮兮的奶油。

  她们回到家之后歇了一会儿,然后钟仪阙就收到了的王尘绿关于吻戏的提醒信息。

  她也不感觉自己会怂到亲不上,但是出于敬业,她还是叫着祖烟云陪她过一下最后一场戏——封三娘范十一娘的这场戏本就最难,情感细腻变化丰富,而且又偏偏在最后一场,体力精力很容易跟不上,需要非常熟练才能保证现场效果。

  最后一段便二人的吻戏,那时的范十一娘痛苦万分地道歉认错,封三娘却知道自己将要身死,不舍怜惜地想要多看爱人几眼,她在那种痛苦又眷恋的情绪中按捺不住,凑上前去接吻。

  全剧就在这个带着眼泪苦涩的吻中落幕。

  钟仪阙凑近祖烟云,又像往常一样停住,她抬眼望进祖烟云那漂亮而通红的眸子里,忽然问:“你是不是最近哭太多次了?”

  祖烟云闻言眨眨眼睛,看着钟仪阙坐直身子,又转身在茶几上拿过一小瓶眼药水:“滴一点吧。”

  祖烟云没接:“我不会滴眼药水。”

  “我来给你滴。”钟仪阙重新举着眼药水凑近了一点,轻声说,“抬头。”

  “嗯。”祖烟云仰着头往前凑了凑。

  “睁着眼哦。”钟仪阙在沙发上跪直,手触上她的眉眼,轻声提醒道,“马上就好。”

  “嗯。”于是祖烟云光明正大地睁大眼睛看她,看着她因为说了很久台词而略显干涩的嘴唇,还有说话时露出的一点红舌。

  “你嘴有点干。”滴完眼药水之后的祖烟云不适地眨着眼睛,但还是探身帮她拿了下杯子,“喝点水吧。”

  “没办法,对手戏台词太多了。”钟仪阙喝了两口水,她喝水总是也急匆匆的,盈盈的水渍留在她的唇上,像桃花上的露珠,“我演戏还总是不喝水,明天吻戏……”她说出来放才觉得有点怪,虽然噎了一下,但还是把下半句说了出来,“你肯定很不爽。”

  “……只是吻戏而已。”祖烟云知道她紧张,便慢吞吞问道,“你该不是真的亲不上来吧?刚才……”她顿了一下,“只是想让我滴眼药水?”

  “当然!”钟仪阙像只小猫一样在沙发上弹了一下,“只是吻戏而已。”

  “对啊。”祖烟云笑了一下,“但你不总是要把每场戏每个细节都过好几遍吗?唯独最后这场戏,在首演前一次不演,这……”她轻声问,“合适吗?”

  钟仪阙已经快被这场吻戏搞疯了,脑袋里面一团糨糊,完全没觉得祖烟云这段话有什么逻辑漏洞。她忧虑地皱起眉:“那怎么办?”

  “试一下就好了。”祖烟云温和地凑上来。

  她的眼睛里面还盈着泪和药水,在灯光下亮得像是星星。钟仪阙几乎看愣了,她还没搞懂祖烟云在说什么,下意识抬手撑在沙发上想要往后躲。

  可惜祖烟云没有给她机会,她在钟仪阙的耳边轻笑一声,趁着她酥麻不知天地,就这样侧头吻了上去。

  天地寂静,这个吻像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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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段时间生病住了一个周院,出院之后家里又各种事,总算是恢复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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