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隆三十五年，楚王大婚。
帝后亲临，数不清的宾客几乎把门槛踏破。
楚王自幼病弱，娶的王妃却是身强体健雷厉风行，迎来送往的差事全揽了去，楚王这个新郎官反倒安安生生地呆在婚房里歇着。
对此，楚王没有任何不满，“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你就不怕人家嫌弃你弱不禁风？”姬宁打击她。
祈佑笑，“她嫌不嫌弃先不说，我若是在意这个，非要娶个跟我一样的药罐子，那我这王府就年年是灵堂了，到时莫说皇姐你，只怕是母后都嫌晦气。”
“你想得开就好。”姬宁自认狭隘了，她这个迎风咳血的妹妹比她想象得要坚强地多，“娶了妻就是长大了，往后姐姐不跟着你你也得好好读书好好喝药……”
祈佑失笑，“我知道的，你说了很多遍了。”
“丫头片子嫌我烦了？”姬宁佯怒。
祈佑讨饶，“哪敢。”
“哼，再过个一两年，母皇肯定会给你添新人，到时多些人伺候你，我就不□□的心了。”
祈佑却拒绝，“我不想要。”
“怎么，你还想一生一世一双人？”
祈佑目光澄澈，“有何不可？母皇和母后不就是吗？”
“她们……”姬宁扯了扯嘴角，“姐姐劝你别想了，你本来就身子弱，现在没孩子还好，等有了孩子你那王妃没闲心照顾你，不如多娶几个，都生也没事，带大了就有空伺候你了。”
祈佑蹙眉，“你现在怎么跟母皇一样了？我是娶妻又不是娶奴婢，伺候我的人已经够多了，我不需要再娶一堆妻妾来当下人。”
“那你娶妻是为了什么？传宗接代？”
祈佑生气地拍桌子，“姐！”
“如果你是为了……爱情，那更应该多娶一些，因为你会受不了她们被你们的孩子抢走，多娶一些就会多一些爱情，就像花朵，你只需要观赏她们最美丽的绽放时刻，从而拥有你们最美好的爱情，而不要去看花谢之后，那样在你心里，你的爱情你的花朵就永远不会枯萎。”
祈佑张大嘴巴，仿佛第一天认识她。
“总之，别把你的爱都放到一个人身上，那样你们都会很痛苦。”
姬宁推门，“姐姐不会害你，明个入宫别顶撞母皇。”
婚宴还在继续，姬宁伴着帝后御辇回了未央宫。
姬以期泪眼婆娑，祈泠怎么劝都劝不住只能让她哭。
姬宁吊儿郎当地坐在一旁，祈泠气得踹她，“不孝女！”
“嗯，母皇圣明。”
姬宁不痛不痒地敷衍，姬以期遂把矛头对准她，“宁儿，你该听话了。”
“母后英明。”
姬以期扒拉她，“你总要给人家一个名分。”
“我不配。”姬宁一如既往。
祈泠冷笑，“别费口舌了，翅膀硬了总要飞的。”
“母皇说得对，儿臣告退。”
女儿果真飞走了，姬以期没好气地瞪祈泠，“那是你闺女，不是仇人！”
“她拿我当仇人，我能有什么办法。”祈泠耸了耸肩，并不在意姬宁的恶劣态度，“幸好我们还有佑儿，多生一个真是对的。”
姬以期擦擦眼泪，“生了有什么用，该走还是走。”
“确实没有用。”祈泠抬手帮她，笑意盈盈，“所以说啊，还是得老来伴。”
姬以期拍掉她的手，“我哭你笑，女儿都走了你还这么高兴。”
“娶媳妇是天大的好事，我还不能笑了？”
姬以期冷哼，“醉翁之意不在酒。”
“在乎眷眷也。”祈泠一把抱住她。
姬以期嫌她粘人，掰她的手反被她按着亲。
“眷眷……我的眷眷……”
她十几年如一日地热情，姬以期推不开只能迎合。
“我们去看海吧。”
“嗯？”姬以期呼吸不畅，还以为耳朵都出了问题。
祈泠目光闪烁，“看海，去东海，好不好？”
“海……”姬以期神色迷蒙起来。
祈泠用力抱紧她，“对，孩子们都长大了，茗儿也早就能独当一面了，我也可以带你出海，去多久都可以。”
“……有谁还带我出过海吗？”
祈泠颤抖起来，抱她更紧，“没有……没有别人……”
“夫君真好，是第一个带我看海的。”
姬以期回抱住她，祈泠放松下来，“那我们月底就出发？”
“再早些吧，我想早点看到。”
“好。”
.
在过去的年月里，以公输始为首的匠人造出了一种不依靠风力也能航行的海船，在朝廷的大力支持下，昂贵的石薪被大量送往东海，不过短短几年，一定规模的石薪船队就发展了起来。
“听宁儿说，有的船已经找到了外邦，那里的人长得很奇怪，眼睛是蓝色的，就像海一样。”祈泠兴致勃勃。
姬以期的关注点却跟她不一样，“宁儿怎么不跟我说？”
“我告诉你也是一样的嘛。”
姬以期酸溜溜，“你又不是我生的，宁儿也不是你生的。”
“下次我让她先跟你说！”祈泠讨好地笑。
姬以期这才罢休，祈泠继续跟她讲那些外邦人有多么奇怪、海有多么大、船有多厉害，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心不在焉。
十几艘海船停泊在码头，驻扎在这里的公输始亲自带她们上船。
“这是存放石薪之地……燃烧之后就像风吹动帆……这是舵……外邦器皿……对了，我们还有一个外邦人。”
公输始推了推厚重的琉璃镜，“是个男人，要让他来吗？”
祈泠问姬以期，“要见吗？”
姬以期握紧她的手，“见。”
不一会，奇怪的蓝眼外邦人就站到她们面前，躬身致礼。
外邦人有一头红色的头发，像火一样，他的胡子也是红色的，他说话手舞足蹈，语调又很奇怪，姬以期完全听不懂他在讲什么。
公输始见状，尽责地释译，“他说，很高兴见到陛下和娘娘，他所在的外邦也是女子为王……”
祈泠听得津津有味，决定再给石薪海船一些支持，姬以期却愣愣的，无论是外邦语还是公输始的声音都不再入耳，她仿佛回到了很久之前……
见完外邦人，公输始又带她们去了栈板上。
咸湿的海风吹过，祈泠张开双臂，“眷眷，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喜欢海了。”
“我不喜欢海。”
祈泠回头，姬以期眸光沉静，“我们回宫吧。”
“可我们刚来……”
姬以期走到船舷前，大海深不见底，“我说了，我不喜欢海。”
“以后，我都不想再看到海了。”
祈泠挨近她，“那我也不喜欢了，我们不看了。”
“对，海没什么好看的。”姬以期踮脚，轻轻吻她。
祈泠低头，抚她鬓角，“那我好看吗？”
嘶……
姬以期拔下她一根头发，发根已经发白。
祈泠委屈，“干嘛？嫌我老了？”
“老了，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宁儿的，用来补充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