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未央宫顷刻间挤满了人,祈泠守在榻前,既着急又晕头转向,原先预想的应对之策此刻一个也想不起来。

  姬以期握紧她的手,“我害怕。”

  “我也是。”祈泠一瞬间就掉眼泪下来,手足无措地抱着她,“怎么办?怎么才能生出来?”

  豆大的泪珠砸到脸上,姬以期沉默一会,“要不然……你还是出去等吧,免得有什么事顾不上。”

  “不要,我就在这里陪你。”

  姬以期挣她的手,很是嫌弃,“你又帮不上什么忙,待会我可没功夫一边给你生孩子一边还要分心神去哄你。”

  祈泠连忙抹眼泪,“我会有用的!”

  “嘶……”姬以期五指掐她手心,冷汗直冒。

  祈泠把另一只手递到她嘴边,姬以期掐住她小臂咬她手腕,几乎是顷刻间,血珠就冒了出来。

  产婆吼叫,“用力!呼吸!用力!”

  姬以期果然更用力了,祈泠疼地趴在她身上起不来,围观的公输端一把把她拉开,“别压她!她喘不过气!”

  祈泠踉跄着想挤回去,公输端头都没回,像一堵墙一样堵得严丝合缝,“别添乱!”

  一盆盆血水被端出去,来往宫人都匆匆忙忙,祈泠茫然地看着手臂上沁血的伤口,无措地听着耳边凌乱的吵嚷声。

  下一息,一只手把她拉出内殿。

  姬广白带着姬瑕,眉头紧皱,“你别进去了。”

  “可是……”

  近侍扶她坐下,太医给她包扎伤口。

  祈泠焦急地往内殿张望,几次都想再冲进去,近侍苦口婆心地把她按在原地,姬广白也阻止她再去捣乱。

  “哇……”

  第一声啼哭响起的一瞬间,祈泠重又闯进内殿,浓郁的血腥气弥漫,发出声音的婴孩浑身浴血,四肢有力地弹动。

  祈泠定在原地,产婆利索地把婴孩洗干净裹上襁褓,随即塞到她怀里,“贺喜陛下!是个小皇女!”

  女婴不停哭闹,祈泠双膝发软。

  宫人们把她围了一圈,时刻盯着女婴。

  “祈泠……”

  虚弱的声音呼唤她,祈泠猛地惊醒,抱紧刚出生的女婴大步扑到榻前,“眷眷,我们的孩子,这是我们的孩子!”

  女婴放在枕边,姬以期歪着头,“她好吵啊。”

  “哇……”女婴紧闭的眼皮动了动,也歪过头,艰难地睁开双眼,“哇……咯……”

  姬以期眨了眨眼,惊喜道,“她在对我笑。”

  祈泠也凑过去,女婴睁着清澈的大眼睛咯咯笑,口水顺着下巴往下流,襁褓很快被濡湿。

  “咯……咯……”

  女婴手舞足蹈十分健康,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祈泠守在榻边,叽叽喳喳不知疲倦地跟女婴说话,女婴配合地舞动四肢,姬以期既欣慰又头疼。

  终于,女婴眼皮耷拉下来,祈泠也说得口干舌燥,“宝宝,你怎么不看我?你睡了吗?你饿不饿?”

  姬以期强撑起精神拉开一些被子,把襁褓里的婴孩抱到怀里,孕育生命的甘泉一入口,女婴就无师自通地用力吮吸。

  “果然是饿了。”姬以期爱怜地抚弄婴孩胎发,眸光温柔似水,“乖女儿,娘亲以后也这样喂你好不好?”

  祈泠挨近,“我也想吃。”

  “……你吃个鬼,你吃光了闺女饿着?”姬以期没好气,托着女婴的脑袋换了一边,“本来就不够她吃的,你还要抢。”

  祈泠恬不知耻,“不是有乳娘吗?人家的奶水足,我这也是为了你和孩子好,不然孩子饿着了长不高也长不大。”

  “哼,我偏要自己喂。”

  祈泠也偏要吃,直接俯身和女婴脸贴脸,不过还是没有跟她抢,“宝宝还没有名字,我们起个什么名姓好?”

  “宁。”姬以期直接敲定,“不求万事亨通,但求安宁宁定,她只要平平安安地长大就是万幸。”

  祈泠咀嚼,“宁……姬宁,是个好名字。”

  “那我们宝宝以后就叫宁儿了。”祈泠亲了女婴一口,欢欣雀跃,“宁儿慢慢吃,没吃饱还有。”

  姬以期怔了下,小声道:“还是姓祈吧。”

  “不要,就姓姬,你再给我生一个再姓祈。”

  姬以期拍她脑袋,“刚生完又要生,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往后什么都不用干,光给你下崽就行了?”

  “我想要嘛。”祈泠不松口,还有点委屈,“不是你说我们年纪大了,再拖下去就生不了了吗?那当然要连着生了,我们争取三年抱俩五年抱仨,不算多吧?”

  姬以期躺倒,“你自己生去吧,反正我不给你生,我有宁儿就够了,不管是姬宁还是祈宁。”

  祈泠丝毫不怕,“孩子来了又挡不住。”

  “哼,你不上我的床就不会有了。”

  祈泠噙笑,“那也是挡不住的。”

  .

  开隆十五年。

  皇三女宁受封晋王,大赦天下。

  齐王亨迎娶顾氏女为正妃,燕王茗也高调地宣称奉旨选妃,无论男女皆有可能入燕王府侍奉。

  数日后,选定目标的燕王入宫。

  “儿臣要迎娶秦氏子。”

  十五岁的少女身姿绰约,弯腰之际,一个八九月大的稚儿抱住她的腿,好奇地仰头看她。

  祈茗一只手就把她拎起来,稚儿顺着她的胳膊爬到她肩上坐下,两条小短腿晃来晃去。

  姬以期看得心惊胆战,“茗儿,放她下来。”

  “母后放心,儿臣心里有数。”祈茗把妹妹放到自己脖子上,走来走去颠了颠,“宁儿又重了。”

  骑在姐姐脖子上的姬宁一点都不害怕,甚至想跳起来去够屋顶,姬以期瞧了只觉头晕,这孩子也太好动了,真不知道是随了谁。

  好在祈茗还有正事要干,哄了妹妹一会就把她放到地上自己爬着玩了,姬以期又是一阵太阳穴突突跳,只是碍于大女儿不好直接把人拎回来。

  “儿臣想纳秦氏子为正室。”祈茗重复。

  姬以期愣了几息,“秦氏……子?”

  “最好是三房的。”祈茗补充。

  姬以期一时竟没听明白她的意思,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你是说……你要娶秦修的儿子?”

  祈茗颔首,“母后可否为儿臣筹谋?”

  姬以期垂眸,“你问过你母皇了吗?”

  “未曾。”祈茗向来是有事直奔未央宫,能不能碰到祈泠全凭运气,碰得到就皆大欢喜,碰不到往往是姬以期转达。

  姬以期这次没有立刻答应,只道:“我问问你母皇再说,你若有空也可先去宣政殿问她,有事别天天往母后这跑,你母皇才是做主的人。”

  祈茗抬头看她,似乎有点伤心,而后又看了看地上爬来爬去的姬宁,叹了口气,“儿臣知道了。”

  姬以期也瞥了眼小女儿,顿了顿,“茗儿,我自然是向着你的,可你母皇思虑甚多,她的位子给谁,不是我给你吹吹枕边风就行的。”

  她这话几乎是掏心窝子了,祈茗却好似更伤心了,甚至有点狼狈,“儿臣知道自己不讨母皇喜欢,也知道母后已经尽力了,儿臣不敢再有所妄念。”

  “茗儿……”

  祈茗急匆匆地行礼,“儿臣告退。”

  大女儿的身影消失不见,姬以期怅然地抱起地上的小女儿,“你呀……怎么偏偏来了……”

  若没有姬宁的出生,祈茗就是她最亲的孩子。

  “宁儿!”

  听到熟悉的声音,姬宁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些谁都听不懂的话。

  一双手腾地把她举起来,“宝贝宁儿!我回来了!有没有闹你娘亲?有没有调皮捣蛋?有没有想我?”

  姬宁咯咯地笑,四肢在空中也是爬行的姿势。

  “我们宁儿真可爱!”祈泠重重亲她一口。

  姬宁学她的模样在她脸上糊了一脸的口水,双手去拨她的冕旒,“啊……咦……”

  母女两个亲亲热热,姬以期冷哼。

  祈泠抱着女儿走过去,也亲她一口,“我们眷眷也可爱,我们眷眷辛苦了!宁儿快亲亲你母后。”

  姬宁伸出胳膊挂在姬以期脖子上,一连亲她好几下,最后窝在她怀里不出去了。

  姬以期满脸的嫌弃,“她刚在地上滚过。”

  “小孩子嘛,多滚滚是好事。”祈泠不以为然,双手环抱住母女俩,“等孩子长大了,你想让她这么亲近都不行了。”

  姬以期护着姬宁的头脱离她的怀抱,“亲近也不能把宁儿捂着啊,你看她……睡着了。”

  祈泠探头去看,“怎么我一来她就睡觉?”

  “我也想问,天天就知道跟我闹腾,什么时候闹腾闹腾你?”姬以期不忿,使劲晃了晃怀里的人。

  姬宁睡得香甜,粉雕玉琢的小脸白皙又精致,清俊的眉眼完全承继她那个没费气力的母亲,活脱脱就是个缩小版的祈泠。

  姬以期为此时常怨念,“宁儿在我肚子里待了十个月,怎么生出来跟我一点都不像?”

  “至少,没人觉得药是假的了。”祈泠如此道。

  姬以期使劲晃也没晃醒怀里这尊大佛,只好放弃让她安心睡,“她要是晚上不消停你别想躲。”

  “我哪次不是跟你共进退?”祈泠把姬宁抱到一边,双手环住她,“不过……宁儿马上一岁了,是时候让她自己睡了。”

  姬以期摇摇头,“我不放心。”

  “有那么多人看着呢,再说,除了我们,谁家的孩子是亲自带的?不都是乳娘带着?不都长得好好的?”祈泠埋到她颈间,深深嗅了嗅,“反正你也没奶水给她吃,晚上饿醒了还得乳娘喂。”

  姬以期推她脑袋,“我没奶水还不是因为你?”

  “夫君也不够吃了。”

  祈泠吻她后颈,姬以期一个激灵,“干嘛?”

  “我们再要一个吧。”祈泠毫不掩饰地坦诚自己的欲望,指尖燃起熊熊烈火,“眷眷,我已经等了太久了。”

  姬以期扣住她的手,“祈泠……”

  “好不好?”祈泠没有立刻挣开,而是哀求般询问她的意见,“眷眷……给我好不好?”

  触及她双眸中的炽热,姬以期实在无法再拒绝她时隔一年多的求.欢,“宁儿还在……去里面。”

  “她睡得熟,不要紧,天塌下来她也不会醒。”祈泠抱她到另一边,和小女儿只隔着一个桌案。

  姬以期一仰头就能看见熟睡女儿的脸,低头却是那张脸的放大版,一时间,她喉咙变得干涩起来。

  祈泠低笑,“你是不是不放心?”

  “嗯……”

  祈泠调转两人位置,姬以期被迫坐到她身上,整个人能完全俯瞰祈泠和女儿。

  “乖,让我好好看看你。”

  姬以期低头,摸了摸她漂亮的脸蛋,“我还没养好,暂时不能给你看,下次好不好?”

  祈泠伸手,解开她松散的衣带,径直摸到她仍带斑驳的腰腹,“我趁你睡觉都看过了,这次想光明正大地看。”

  姬以期吸吸鼻子,“混蛋,你不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