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

  祈泠没等来明如月的消息,反倒等来了恼羞成怒的讨伐军,云州东西北三向足足六州的驻军全部出动,可即便如此,也不过集了万余人。

  秦国公没放在眼里,统领这万余人的讨伐军头领却单骑亲临国公府,似乎还没有放弃劝告。

  巧的是,这头领不是别人,正是从前教过祈泠武学的太子太傅——薛良,相较从前的浮躁鲁莽,如今的薛良已沉稳庄重了不少。

  秦国公端坐上首,薛良风尘仆仆的,但还是恭敬行礼,“国公,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薛将军。”秦国公朗声应。

  薛良直起背,又侧身对着祈泠的方向行了一礼,声音低沉,“别来无恙,殿下。”

  祈泠眼皮垂着,轻扯嘴角,勾出一个讥诮的笑,“孤如丧家之犬般奔赴至此,薛将军这都不放过,又怎能问出这句话呢?”

  薛良面色平和,“既然殿下有恙,何不随臣回京?许殿下是水土不服之故,一回京便无恙了。”

  “若孤不回呢?”祈泠抬眼,眸光一暗,“薛将军你,又待如何?抬着孤的尸身回去吗?”

  薛良正视她,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殿下,您已败了,别再让人为您做无谓的牺牲。”

  祈泠冷笑,“若真如你所言,那现下跟孤说话的就不是薛将军你,而是你腰间那把剑了。”

  话音未落,长剑被按住,薛良脸色一沉,微偏头,对上一双含笑的黑眸,剑身牢牢固定在剑鞘里。

  “好久不见,薛大人。”姬以期眨了眨眼,利索地卸了他的剑带,“你不该背叛殿下的。”

  薛良整张脸扭曲了一下,“太子妃殿下,臣只是弃暗投明罢了,您这般死心塌地才是难以理解。”

  “有什么难以理解,我觉得我们殿下就是比祈宸强,这就够了。”姬以期抬腿,重重踹向他腿弯。

  薛良扑到地上,紧咬着牙,“您是想拉着整个姬国公府陪葬不成!看着姬家满门抄斩就高兴了是不是!”

  “爹爹没那么蠢,姬家不会亡,相反,你们要是敢动一下,局面就不会再是眼下这么平静。”姬以期完全无视他话里的威胁,甚至反过来威胁他。

  祈泠依旧端坐着,笑意盈盈,“孤倒希望你们动呢,若秦氏继续盘踞西南,大启就要分家了,你猜祈宸下一步会动哪里?孤不敢想,我们都不敢想。”

  薛良猜到了,伏在地上愤而怒吼,“你会是罪人!大启的罪人!全天下的罪人!”

  祈泠啧声,眼里带了些嘲讽,“挟天子以令诸侯是罪人吗?犯上作乱是罪人吗?弑兄逼父是罪人吗?”

  薛良浑身发抖,秦国公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扫过祈泠的目光更添警惕,姬以期走过去,挡住他的视线。

  祈泠站起身,语带挑衅,“舅舅,守了这么多年的边,您就没想过越过那条线吗?”

  “你的意思是……”

  祈泠微抬下巴,“南蛮宵小而已,在真正的敌人到来之前,我们足以踏平他们。”

  秦国公拧眉,祈泠伸手揽过姬以期,“您要是答应,眷眷可以去打个头阵,以正式宣告我们两家之盟约。”

  姬以期愣了愣,显然也在意料之外,“我吗?”

  “还有大哥二哥,都可以去。”祈泠目光灼灼,紧盯着秦国公,“舅舅意下如何?”

  秦国公抱臂颔首,“殿下去吗?”

  姬以期也扭头看祈泠,祈泠两只手都抱住她,俏皮地扬了扬眉,“那自然是全凭舅舅安排。”

  秦国公眯了眯眼,“既然是殿下提议,那不如就由殿下统领,出兵三万,踏平南蛮,如何?”

  四下静了一瞬,祈泠站直身子,“当真?”

  那双眼里燃着烈火,几乎要把人灼烧,秦国公缓缓点头,“所有已制出的火器,都可以用。”

  祈泠躬身,“定不负所望。”

  .

  只两日,三万西南军就点齐,除了秦昌,秦家几个儿子都来助阵,公输始被按到军师的位置。

  隔着薄薄的镜片,公输始眼里满是不赞同,“我们造火.器是为了守,而不是为了攻。”

  “但自它们诞生之日起,就注定要投于战场。”祈泠掀了掀眼皮,并不在意她的质疑,“战争是无可避免的,至少现下看来是这样,谁让男人骨子里就嗜血成性呢,公输姑娘比孤要通透得多,难道连这点都看不清吗?”

  公输始冷静地推了推琉璃镜,“或许这话让姬小姐来跟我讲更有效,毕竟您是个反面例子。”

  “何出此言呢?”祈泠无辜地耸了耸肩,长发被高高束起,白皙的细颈完全暴露在空气中,更衬得她唇红齿白温和无害。

  公输始撇开眼,不去看她不再刻意遮掩的女性气息,“您比我清楚,您如今的模样与您所说的话相悖。”

  “或许你想说淮南为橘淮北为枳,但孤觉得,无论是橘还是枳,它们的根是不变的,因为枳再怎么苦也无毒。”祈泠目光澄澈,看起来分外真诚。

  公输始抬眸,若有所思。

  祈泠忽然挨近她,抬手摘下她鼻梁上的琉璃镜,“你真的看不清吗?明明戴着这个东西。”

  公输始晃了晃脑袋,眼前的人模糊起来,眉眼却依旧能看出精致来,往下,在混沌的目测中,宽大的衣袍遮盖不住原始的骨骼走向,窄肩、细腰,不算高大的身形……

  琉璃镜再度被扣上,一切重归清明时,公输始抿了抿唇,“或许,你说服我了。”

  “不用眷眷再跟你说几遍?”祈泠微微勾唇,颇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思,“也许眷眷能说得更明白,因为我无论是橘还是枳,她都会吃掉。”

  公输始后退半步,习惯性地推了推镜片,“姬小姐大概从没看清过您是橘是枳。”

  祈泠低头,轻哼一声,“我可从来没告诉过她应该怎样对待秦氏,这说明我们的根是一样的。”

  薄薄的镜片反了一下光,映出一个人的脸。

  祈泠猛地回头,姬以期快步走过来,一把就把她抱了个满怀,“大老远就看见你们俩在这嘀咕了,说什么呢,让我也听听。”

  “……没说什么。”祈泠心虚地咳嗽一声。

  姬以期不在意地扒拉了一下她的腰带,“好吧好吧,你们的小秘密,你好像跟谁都能有秘密。”

  “那还是跟你秘密最多。”祈泠转身回抱她,把背对着公输始,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好累啊,可以抱我回去吗?”

  祈泠没骨头似的黏糊,姬以期飞速亲她一下,笑吟吟地松了手,“怕是有损太子殿下的威严呢。”

  “可惜了。”

  作者有话要说:

  4000收了诶,开了个抽奖,跳订少的可以补订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