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对峙了一会,陆莲第一个瞥开眼,祈泠也别过头,兀自默了一会。

  “依我拙见,殿下暂避为上。”陆莲温声道。

  祈泠颔首,补充道:“让太子妃随你一同回去,确保祈宸归京不再复,劳三小姐多上心。”

  “不愧是夫妻,这个快刀斩乱麻的劲当真让人汗颜。”陆莲戏谑地一拱手,上一息还是缱绻缠绵,下一息就能面不改色地斩琴断瑟,太子殿下看着可比痛苦不堪的姬以期淡定自如多了。

  祈泠听出她话里的讥诮,也不辩驳什么,只是睨她眼,“行了,你可以走了,叫太子妃出来见孤。”

  “她不想见你。”陆莲直截了当地拒绝。

  祈泠轻笑,“害怕见了就舍不得走了吗?还是觉得长痛不如短痛?那她有没有想过,孤看着她这张脸是长痛还是短痛?”

  “大抵是没想过,她跟我说,除非天塌地陷,否则不会再见你。”陆莲摊了摊手道。

  祈泠面色瞬冷,抿直了唇盯着她。

  “我只是转告。”陆莲直直和她对视,末了,又补了一句,“她还说,你就是跳到海里她也不会搭理你。”

  说着说着,陆莲禁不住笑出声,“当然,我相信殿下不会干那种傻事,那真的是天下第一白痴之举。”

  五指收紧,祈泠直视她挑衅的目光。

  见她不吭声,陆莲掸掸衣袖,“祝您好运。”

  身形交错之时,祈泠偏转身子,并拢的五指如利刃般狠狠劈在她后颈处,陆莲僵了一下,随即膝盖一软。

  长臂伸过去,祈泠刚要捞住这具身子,脚上就被狠踩了一下,痛得她连忙松手。

  “疼死了!”姬以期捂着脖子罕见地控诉。

  祈泠也吸着凉气甩动小腿,“你更狠好吗?”

  “才没有,明明是你自己往我鞋底下钻的。”姬以期眼睛都不眨一下,只勾头瞥了眼她晃来晃去的小腿,冷哼一声继续揉自己脖子。

  祈泠咬牙,“越来越不像话了。”

  “是是是,夫君最像话了,妾身自愧不如。”

  见她还是气不顺,祈泠轻咳一声,主动挨过去给她揉后颈,“我又不是故意的,哪知道你这么快就冒出来了。”

  “不是故意的,那你就是有意的了?怕不是心中积怨甚深,想借此出气吧?”姬以期毫不客气地丢开她的手,目光灼灼,“祈泠,我以为我说得很清楚了。”

  祈泠定定地与她对视,“不清楚。”

  “事无巨细未必是好,刀斩乱麻才显风行。”姬以期撇开眼,抿了抿唇,“再者,你明明已经做好了决定,还装出这副模样作何?”

  祈泠移步,挪到她视线内,“理清乱麻。”

  “理不清的。”姬以期嗓音低落。

  祈泠轻轻摇头,“只需要说几句话。”

  姬以期并不搭话,看也不看她,祈泠一掀衣摆,席地而坐,而后抬抬下巴示意她坐到对面。

  站着的人老大不乐意,祈泠不着急,歪着头盯她,直把人盯得发毛,待姬以期松动,不等她慢吞吞地矮下去,祈泠就非常顺手地把人捞到怀里,不由分说地箍紧。

  “你……”

  话音未落,祈泠直接躺下。

  姬以期赧然,两腿无处安放,坐也不是起也不是,只得伸手去拉她起来,却反被她制住。

  草屑沾到发丝间,祈泠仔细地给她拂掉,小臂垫到她颈后,“此情此景,你就没什么感想吗?”

  “不敢想。”姬以期绷着脸,努力抬高脖子,“快挪开,全是骨头你让我枕什么?”

  祈泠勾头,“夫君不比野草软和?”

  “这些日子下了这么多雨,你确定要跟疯长的野草比?”姬以期扬着脸拿下巴顶她。

  祈泠慢条斯理地拨开她蜷在颈间的发丝,脑袋往下一拱,白皙处立刻冒出一个鲜明的牙印,间或沁着几滴血。

  微微的刺痛后,随即是点点酥麻,姬以期伸手揪她发尾,祈泠挨到她耳廓处,“不许揪我,不然还咬你。”

  姬以期果真松手,祈泠绽起笑,下一息,姬以期直接扯着她肩上的衣料把她掉了个个,后脑勺重重磕到地上。

  还别说,这野草比人软和多了,一点都不疼。

  与野草相似的芬香袭来,祈泠一晃神,身上人垂落的发丝就拢住她整张脸,下唇渗出血,又涩又苦。

  几滴咸涩的泪珠顺着下巴滑落,姬以期双手环紧她,禁不住泣声,“你知道你以前的血是什么味道吗?”

  “甜的。”祈泠仰脸,抬起手背给她拭泪。

  姬以期偏开头,“所以,回到之前比较好。”

  “哪个之前?娶你之前?”祈泠指尖移到她下颌,眸光炽热,“怎么,后悔嫁给我?”

  姬以期面色挣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头。

  “那不就行了。”祈泠再度翻转,牢牢锁她入怀,“只要你不后悔,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

  姬以期神色恹恹的,“后悔有用吗?”

  “有。”祈泠嗓音低下去,磨蹭着紧贴她面颊,“你要是后悔,我现下就可以给你一封放妻书。”

  姬以期没什么表情,只是盯着地上的野草看。

  祈泠喉咙微动,将忐忑的心脏移开些,默不作声地等着她一锤定音的回答。

  不知过了多久,姬以期终于把视线重新移到她身上,“撑这么久,胳膊不酸吗?”

  祈泠一动不动,“不久也不酸,你可以再想想。”

  “想好了。”姬以期拉过她小臂枕着,微微抬头在她颊侧落下一吻,“你先写放妻书给我,出事了我就拿出来,一直平安就扔了。”

  怔了几息,祈泠晴天霹雳般看着她。

  “怎么了,这主意不好吗?”姬以期戳戳她。

  祈泠极为勉强地扯扯嘴角,“好……”

  眼珠子在她面无血色的脸上转了一圈,姬以期像解决了终身大事一样长出一口气,“早就该这样了,什么山盟海誓都比不上一纸文书,你说是不是?”

  祈泠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姬以期只当没瞧见,还在补充这个好主意的附加条款。

  难过地吸吸鼻子,祈泠往她怀里拱,又不敢哭出声打断她对这个好主意的畅想,只得默默打碎牙往肚里咽。

  姬以期有一下没一下地揉她后脑勺,振振有词,“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是很平常的事。”

  祈泠终于忍不住了,“不要!”

  “不要什么?”姬以期掀了掀眼皮,不咸不淡地觑她,“不是你让我想的吗?想好了你又反悔?”

  祈泠不想回答,干脆抱着她耍赖,“就是不要!你故意逗弄我,我才不上你的当。”

  “也许我就是这么想的呢。”姬以期平静吐字。

  食指抵到她唇上,祈泠颤声,“不许。”

  四目相对,静默了几息。

  轻轻舔了一下她指尖,姬以期缓缓舒气,“祈泠,你数没数过,这是你第几次跟我说和离了?”

  “对不起……”祈泠垂下眼帘。

  指腹抚过她面颊,姬以期柔声,“不是要教我说话理清乱麻吗?怎么自己先如乱麻了?”

  “别离开我。”祈泠干涩的喉咙只能吐出这几个字,带着无力的哀求姿态望着姬以期。

  姬以期圈住她细颈,轻拍她肩膀,“不是都做好决定了吗?只要你不抛弃我,我就永远不会离开你,哪怕天涯海角,我们也如咫尺之距。”

  “不想和你分开,不想一个人。”祈泠嗫喏。

  五指插.进她的发,姬以期细密地吻她唇角,“夫君乖,我会去找你的,我们西南见好不好?”

  “不好……”祈泠可怜巴巴。

  姬以期拥紧她,一只手并拢五指,劈向她后颈。

  只一息,怀里的人就歪了脑袋昏过去,姬以期抱着人站起,远远看到百丈之外已重新乱了起来,领头的太监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率领暗卫驱逐悬北百姓,而那位孟县令看似摧眉折腰奴颜婢膝,手下的人却无时无刻不在阻拦着暗卫。

  姬以期从祈泠身上摸出太子私库的金钥,扯断绳子收到袖口里,面上现出麻木的哀色,幽幽地望着百丈之外。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