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泠继续问:“那五殿下来了吗?”

  “我不知道。”陆平沮丧地摇头,揪着祈泠衣角不放,“姐姐,那个坏人不会放过我们陆家的,我们还是投靠五殿下吧。”

  祈泠靠着椅子把玩茶盏,“再说吧。”

  “姐姐……”陆平得寸进尺地抱住她胳膊,轻轻摇晃,“你至少见见五殿下嘛……”

  祈泠不为所动,只是噙着笑看他,“小公子,你再这么抱着我,松哥哥可是会吃醋的。”

  陆松猝不及防被叫到,当即绷直身子。

  陆平瞥了眼陆松,抱得更紧了。

  “小公子。”陆松抓住他手腕,冷着脸挪开,“淳儿是我的未婚妻,还请小公子自重。”

  陆平不情不愿地收回手,鼓着脸盯着祈泠,阴阳怪道:“未婚妻又怎么了,姐姐这等女子,难不成只守着你一个男人吗?”

  陆松瞪大了眼睛,陆平回瞪他,“看我干嘛,没见识!你这种男人就配不上姐姐。”

  陆平语不惊人死不休,祈泠幽幽地看了眼他豆芽菜一般的身形,掌心落到他头顶转了个圈。

  “弟弟,你还是再长长吧。”

  陆平瘪嘴,又去扯她衣角晃,“姐姐,我会长大的,你不要瞧不起我。”

  祈泠起身,坐到太子身旁。

  “陆小姐艳福不浅。”太子说话酸溜溜的。

  祈泠睨一眼,太子立刻正襟危坐。

  “太子妃怎么没跟殿下一起来?”祈泠的视线不断扫视着四周,试图找到陆莲和姬以期的踪迹。

  然而,人群密密麻麻,找了一会就眼疼,祈泠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有些不安。

  “还没找到。”太子低声。

  祈泠握紧拳头,“几个时辰,跑不了多远。”

  “太子妃会照顾好自己的,不必忧心。”太子伸手出去,想安慰安慰她,伸到一半又收回手,“把宋县的事处理好再找也不迟。”

  祈泠蹙着眉,这话有理是有理,可也不能太迟了,推得越迟人越难找,且不说姬以期丢了麻烦有多大,单说她把找姬以期的事放在第二位,等人回来,指不定怎么跟她生气跟她闹,而且,姬以期在外面并非毫无危险,那个陆莲……

  “祭祀开始了。”

  祈泠回神,往方丘前的空地望去。

  宋县以县令为首的官吏亲自带人朝拜,熏香祷告,又三跪九叩。

  最后,县令站起,走到方丘前,手掌按下去。

  石块凹下去,方丘最中央的石板往两侧移去,与此同时,一个人影从方丘下升起。

  宋县百姓虔诚地跪着,县令眉头却一皱。

  从方丘下升上来的人影肤白胜雪,三千青丝随着清风飘拂,正盘腿闭眼坐着。

  人祭早在千年前就废除了,他们一直祭的是陶俑做的假人,可如今陶人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却是个一脸祸国殃民相的女子,更渗人的是,这个女子还跟坐在不远处观礼的太子殿下长得一模一样。

  县令哆嗦了一下,冷汗直冒。

  那女子缓慢地升到方丘上,静静地坐着。

  祈泠看过去,面色微变。

  宋县百姓见县令许久不语,也纷纷抬起头,当看到方丘上的女子时,一片哗然。

  “殿下……”太子小声唤她。

  祈泠拧眉,“闭嘴。”

  陆松死死盯着方丘上的女子,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他的注视,方丘上的女子缓缓睁眼,眸中没了这张脸主人的风流冷睿,取而代之的是阴鸷暴戾,打眼一瞧就让人心底发凉。

  县令发着抖让衙役们把她架下去,方丘上的女子一甩袖袍,直接站了起来。

  她迎风立着,怒斥对面的太子,“大胆贼人,竟敢冒充孤,还不速速伏诛!”

  太子一震,蓦地沉下脸,“究竟谁是贼人?孤沿驿馆至此,你自方丘而出,装神弄鬼也就罢了,也不装得像些。”

  “孤昨日根本没有回驿馆,是你这贼人绑了孤和太子妃,又冒充孤,罪该万死。”陆淳怒目而视,一拂袖,两个人走上方丘。

  陆莲拉下姬以期的兜帽,露出她的脸。

  “孤在此,太子妃在此。”陆淳伸手牵住姬以期的手举起来,挑衅地看着对面,“你的太子妃,在何处?”

  姬以期眼里几乎要冒出火,但她动弹不得,只好把期望的目光投向太子,可对上那双眸子的一刹那,她心下一凉,那根本不是祈泠。

  祈泠去哪了……

  太子缓缓站起,“你可以假冒,太子妃自然也能假冒,可再怎么冒充,孤也是男子,你扮成一个女子,是想诋毁什么吗?”

  “非也。”一个清亮的男声响起。

  众人看过去,一袭锦衣华袍的少年款款踏上方丘,手里还握着一个玉牌,举到前面晃了晃。

  县令瞳孔微缩,“五皇子殿下!”

  “正是。”祈宸负手而立,通身贵气逼人,下首的宋县百姓避其锋芒俱都低下头,心里却犯嘀咕,怎么一回就来了这么些贵人。

  陆淳抬了抬下巴,“五弟,你来说吧。”

  “那臣弟就得罪了。”祈宸清了清嗓子,往前迈步,“实不相瞒,皇兄实乃女儿身,然因其是父皇第一个孩子,素来疼爱,故册立为太子。”

  方丘之下,宋县百姓再次沸腾。

  五皇子亲口承认,流言是真的!

  “胡言乱语!”太子依旧硬气,怒斥道,“年前,父皇亲自于金銮殿为孤辟谣,如今五弟乱言,是何居心?”

  祈宸淡笑,“父皇所辟之谣,乃罪臣祈望诬蔑太子皇兄被人冒充,而非太子皇兄是女子身。”

  “你……”

  祈宸话锋一转,“其实,本殿也不知到底谁是太子皇兄,只知太子皇兄为女儿身,对面的……太子皇兄,若有异议,可向本殿亲证真身,本殿会再考量你等二人究竟哪位才是真正的太子皇兄。”

  说完,他挑衅地看着太子,“不知太子皇兄敢不敢,本殿旁边这位,可是已经证了真身。”

  太子紧抿着唇,五指蜷紧。

  祈泠暗骂祈宸毒辣,祈宸大放厥词不过是诈,可若真如他所言亲证什么真身,那就不是胡话了,因为如今披着她皮的太子,不是别人,正是熟知她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的秦嫣。

  若一口咬定她确实是男儿身,一切都是祈宸胡编乱造,甚至找一个男子亲证真身,虽不是难事,但那样以来,她就真的再也无法恢复女儿身了,一切都只能跟着皇帝给她定的路子走,将来皇帝一纸诏书就能打烂她的脸。

  秦嫣硬挺着不吭声,只等着祈泠的命令。

  “看来不得不言了。”祈泠往前一步,叹了口气。

  祈宸看过去,瞳孔微缩,姬以期的目光倏地移过去,对上那双熟悉的眸子,呼吸微重。

  “昨日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一同外出游玩,半路却被歹人追杀,本小姐正好撞上,救了太子殿下,但太子妃不知所踪。”祈泠平静无波的眸子终于看向姬以期,慢条斯理道,“要问谁最熟悉太子殿下,莫过于太子妃了,本小姐相信对面的太子妃是真正的太子妃,但很有可能被对面的假太子控制了,你们没看见太子妃殿下一直被旁边的人牵着走吗?自停下后,她就再也没动过,一直僵着站那似个木头人,啧啧,实在可怜。”

  姬以期眼眶润湿,祈泠触她一眼又移开视线,“所以,还请五皇子殿下先解救一下太子妃,再让太子妃为我们找出真正的太子殿下。”

  “你胡说八道,太子妃和孤是一起被你们抓走的,她一直跟在孤身旁,孤怎么会控制她?”陆淳递眼色给陆莲,陆莲握紧姬以期的手。

  祈泠轻笑,“那你让她说句话。”

  陆莲悄无声息地在姬以期腰后点了几下,而后薄唇翕动,姬以期被迫跟着她吐话,“太子殿下说得对,我一直跟着她,从未离开。”

  祈宸眉头舒展,“对面的太子皇兄,太子妃开口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难不成太子妃也是假冒的?”

  “人在你们那边,说什么都是被你们控制,本小姐可不信呢。”祈泠笑得圆滑。

  祈宸瞪她,“陆小姐,本殿在问太子皇兄。”

  “孤以为陆小姐说得对,既然五弟你认不出究竟我们谁才是真正的太子,那就让认得出的人来认,可你如今站在那边,百般推诿,可并不公正。”

  祈宸握紧拳头,“公正?好!那就给你们公正。”

  姬以期被他拉扯下去,陆莲也跟着下去。

  “让她自己过来。”

  祈宸停步,陆莲又留在原地。

  宋县百姓自动让开一条路,姬以期直直往前。

  祈泠坐回去,斟了杯茶,小口抿着。

  秦嫣见她坐了,也跟着坐下,等着姬以期过来。

  对面的陆淳讥讽道:“天下谁人不知孤和太子妃伉俪情深,你们可倒好,一点都不在乎。”

  祈泠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秦嫣就更不在乎了,兀自给祈泠剥了根香蕉递到她手边。

  咬了一口果肉,祈泠又抓了一把果脯。

  她不停吃喝的空档,姬以期已走到给她搭设的小棚前,目光幽冷。

  影子落下,祈泠靠在椅子上啜了口茶,“你让她来杀我,可真是会挑人。”

  “不是我让她来,而是你选了她。”姬以期口中吐话,指腹按在腰间长剑上,不停发抖。

  祈泠不咸不淡地看过去,“你瞧,她根本不愿意杀我,你的本事该再精进些。”

  “她再不愿,也由不得她。”

  锵地一声,长剑出鞘。

  剑尖指着她的喉咙,祈泠抬眼,“乖乖,稳一点,不要乱晃,你可吓坏我了。”

  对面的姬以期浑身发抖,可执剑的右臂却似定格一般,无论怎么挣扎都牢牢指着祈泠。

  “来,杀我吧。”